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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仙界三派各有千年基业不假,若说什么美誉,便不知羞耻了。你们道行浅,未经五百年前那场仙魔大战,想来并不知晓你们仙界那些个前辈何其卑鄙无耻。当时魔界错失时机,阳魔未能借七杀星破阵。后来邪煞之炁消退,罡气渐涨,人、鬼二魔不幸为仙界降伏,重镇于妙一谷底。魔界大势已去,七位明王及醉仙姑、玉面判官遂退至太和山边界,与守在太和山外的两百余魔界弟子汇合。我们这些妖怪虽因法力不济,抵不住太和山的阴寒之毒,只能守在山界以外,到底人数众多。天、境、神三魔的意思是,天象之利虽已不在,我们却可放手再搏一把。毕竟我们在暗,仙界众人在明,再说仙界中人大多数也不过法力平平之辈,在太和山那浊煞之地拖了那许多时候,三华溃散是在所难免的。我们设下圈套施之毒瘴,以众敌寡,说不定可以灭掉一众仙道。”玉沉舟咯一口黑血,继续说:“你们仙界虽在妙一谷大获全胜,却也损伤惨重。苍霞老人、霁云圣姑及一众徒弟自不必说,追云子甚至丢了性命,小虾小鱼死伤之众是可想而知的。仙界一众撤至太和山界,三两个不知深浅的中了我们魔界的埋伏,眼看仙魔又要恶战一场了。”
顾乘风同左仪面面相觑,喃喃道:“竟有此事?我们仙界并未记载,叫我如何相信你。”
留夷妙人缓步踱来,道:“玉沉舟所言句句属实,至于你们仙界为何未予记载,也只有你们仙界的老人才知晓了。总之五百年前那场星变,太和山界内险些再战一场,是千真万确的事。”
“险些?”顾乘风道。
玉沉舟道:“本来仙魔二界摆了架势,不斗个你死我活是不肯罢休的。若不是你们重明观掌门玉和仙姑一番话,我想当今仙人魔三界定是另一番模样了。”
芸姑笑道:“至今想来,我还觉得好笑呢。我原以为仙界中人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不想玉和仙姑竟那般卑鄙下作。”
左仪道:“玉和仙姑乃我们重明观二代掌门,你有什么资格污蔑她?”
芸姑道:“她若还在世上你倒去问问她,当年是不是她危言耸听,提议要仙界与我们兕虎神君一脉各让一步。然而我们信守诺言,撤了围困太和山的阵法与毒瘴,她却趁人魔门徒失了依靠大开杀戒。三修和尚曾作道人打扮,他那满头的癞皮疤,便是得你们这位老祖宗所赐哩。”
顾乘风和左仪相视一看,并不反驳,因为芸姑声调虽有几分不敬,所言却是句句属实的。
说起来其时已过寅正二刻,黎明在即了。魔界弟子早算下仙家出太和山的路线,遂守在太和山以北,施以毒瘴,打算再与仙界一搏。天、境二魔的盘算是,此次天象大变,仙界虽侥幸胜出,却也伤亡惨重,若能多伤几个仙家正室弟子,下次天象生异,兕虎神君出阵的机会便大上许多。
神魔虽也赞成天、境二魔,动机却略有不同。他为九天九地归元阵镇压几近百年,抓他入阵的,恰好是灵池上人、霁云圣姑和苍霞老人。霁云圣姑、苍霞老人各受重伤,灵池上人却未累及分毫,若能趁这最后一搏,折了灵池上人的仙根,他才算心满意足。
余下四个护法明王,除病、地二魔是无所谓立场,随风摇摆的,妖、阴二魔却各有各的算计。
妖魔对于仙魔二界谁输谁赢是并不关心的。一旦开斗,左右都会有死伤,仙界中人死伤,他作为魔界一员,自然得利。魔界中人死伤,若恰好伤了天、境二魔的门徒,天、境二魔自然要多拉拢人、妖二魔才是,现下人魔被困,好处便由妖魔独享了。他自己早同弟子们通了气,果真斗起法来,只佯装出力,时刻防御自保要紧。
阴魔与妖魔交好,对天、境、神三魔的提议,妖魔不反对,阴魔自然要赞成的。不过他赞成归赞成,妖魔的心思他也猜了个八九分,关键时刻,他断不会冲锋陷阵,耗损己方的实力。只是为了确保面面俱到,他又对净空舍人和八面佛暗下了命令,叫他们斗法之际一个协助天魔,一个协助境魔,哪怕装装样子也好。
至于人、阳、鬼三魔的门徒,杜枭娘和三修道人一向是不甘于人后的,人魔方才又叫九天九地归元阵所缚,他们更需积极表态,以示为徒的本分。阳魔弟子幽罗汉、翌谷仙君得知魔界败北,阳魔被困,本想带着一众小妖一走了之。然而听闻仙界之中,追云子已死、霁云圣姑和苍霞老人又受了重伤,难免生出侥幸来。万一这最后一搏,魔界胜出,自己却未出力,叫人笑话还是小事,来日阳魔借天机出阵,定要责罚他们,实在不划算,这才留下来,以观其变。鬼魔几名弟子平日里便与病魔多有走动,鬼、病二魔又立有盟约,病魔同意留在太和山界外与仙界最后一搏,他们也别无选择了。
总之境魔在太和山以北方圆二十里设以法阵,诱导仙界众人入阵,再由天魔于阵内施以毒瘴,仙界中人一旦入阵,若想破阵而出,便有可能为瘴气所伤。神、妖二魔则领着余下众魔伺机而动。
魔道所以如此安排,因为玄鹤宫位于太和山东南,重明观地处太和山东北面,白泽观在太和山以北。其时,白泽观最是强盛,守在太和山之北,正好截住白泽观弟子。魔界三百余众对付白泽观一派,自然是胜券在握的。
魔界中人精打细算,到底算错了一点。重明观一行因多有伤情,灵池上人提议他们到天山百瘴岭采撷毒物,用以毒攻毒的法子疗伤。于是二派一并向北,叫诸魔吃了一惊。好在仙山中人都三华亏空,入了境魔的法阵竟无一人察觉。待玉和仙姑与灵池上人察出异样,则为时已晚。一时间地动山摇,黢黑的天幕紫云翻滚,脚下踩着火焰,却无灼热之感,周遭树林山峦也尽是红彤彤的火苗了。那火苗虽无热度,却散出邪毒,攻人脾肺,才半炷香的功夫,仙界二派便折损了三名弟子。
灵池上人对玉和仙姑说:“境魔故意把我们困在太和山界,恐怕是想拖死修为不济的册外弟子。我们该如何是好?”
霁云圣姑虽身受重伤,由卓嫣红和狄樱搀扶着,此刻却对灵池上人说:“我们做长辈的,此刻便该为晚辈冲出一条血路来。境魔这阵法内虽混了天魔的锁神瘴,以我们的法力,如何破不得?无非冒中毒之险而已。只要我们仙家能保住后辈英才,假以时日,何愁正道不兴?”
玉和仙姑道:“吕师叔一心只为仙界正道,实在令人钦佩。可是我以为……”言及此,她以通冥大法传声于灵池上人和霁云圣姑,道:“那些邪魔歪道究竟在太和山外集结了多少徒子徒孙我们并不清楚。与他们硬来,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实在讨不到便宜。还是以智取胜为好。”玉和仙姑旋即放声道:“你们这些魔头当真以为凭这阵法和毒瘴便可困住我们不成?方才阴邪炁盛你们尚不能取胜,现在已近拂晓,日头一出,太和山邪气大退,你们又如何斗得过我们?”
神魔哈哈大笑,道:“你们方才仗着人多,才侥幸取胜,眼下我们有三百余众,玉和仙姑,你再夸海口,怕是不合时宜了。”
玉和仙姑冷笑道:“我们自入仙门,各个都做了卫道牺牲的准备。纵然不敌你们这帮邪魔,我们也死得其所。不过你们且想清楚了,我们若决计赴死,定会拼尽全力与你们斗法,能灭一个便是一个,能杀一双便是一双。神魔是兕虎神君的护法明王,只要兕虎神君一日不死,你便是死了,也有重生之望,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你竟不替你那些弟子着想?”
灵池上人听得出,玉和仙姑这话明面上说与神魔,其实是说给七个护法明王之外的妖怪们听的,索性附和一句:“此次离山,我早已交待上官龙,若我们此去无一生还,便由他执掌白泽观。今日能与重明观各位仙姑卫道牺牲,我灵池上人也不枉修行一场了。”
天魔道:“你们死到临头还嘴硬。你们若葬身此地,仙界只剩玄鹤宫撑个脸面,你们当真以为,我们现下要杀你们,只图一时之快?你们一死,仙界分崩离析之日也就不远了。只要神君破阵,重见天日,你们仙界灭亡便指日可待。”
玉和仙姑仍笑着,不紧不慢地说:“你不说这些,我倒当真以为,魔界之中只有你们兕虎神君一脉了。那冥火金尊所以不与你们为敌,无非因为你们人多势众,还有东海那两位,只听说他们安分守己,也不知是真是假。我想投身魔门的,野心多少都有一些,所谓安分守己,大概等于自知之明,是不得不安分,不得不守己罢了。你们以为除去我们,兕虎神君便有出头的机会吗?恐怕最容不得你们声势壮大的,并非我们仙界,而是冥火金尊和东海那对兄弟。”
天魔道:“你不会以为,你拿冥火金尊和东海二十四岛那两个妖精吓唬我们,我们便会放了你们吧?”
玉和仙姑道:“天魔,你也是修炼几千年的魔头,怎么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都不懂?你执意与我们恶斗一场,难免两败俱伤。若是冥火金尊和东海那两兄弟结盟,趁你们伤亡惨重,势力薄弱之际将你们手下那些残兵败将一一收服,你们又打算怎么办呐?不如我们各退一步,省得互斗下去,闹得两败俱伤,到头来叫别个捡了便宜。”
天魔没了声音,玉和仙姑同灵池上人相视一笑。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天、境二魔已撤去法力,法阵内天地骤变,很快便陷入黑暗,抬头又见天边的月亮了。
仙界众人朝太和山外飞去,才出地界不久,魔界两路人马旋即现身,将其围住。玉和仙姑扫去一眼,对灵池上人笑道:“我当这阵外布下了千军万马呐。却不想,才这么些小妖小怪。早知如此,方才我们便硬破那阵法了。”
境魔上前一步道:“你莫要吹破了牛皮打烂了脸。若有玄鹤宫那帮道士在,你说这大话倒有几分道理,就凭你们……”
玉和仙姑道:“你若不信,我只消一刻钟的功夫,便可叫你们溃不成军。”
境魔道:“好,我倒想见识一下了。”
玉和仙姑跃出三丈有余,对魔众笑道:“自古仙魔二界虽呈水火之势,我们仙家正派对于魔界中人从来都是宽大为怀的。入魔者各有各的缘由,有因恶入魔的,自然也有不得已误入歧途的。方才我们仙魔二界在妙一谷一战,双方各有损伤,人、阳、鬼三魔已为九天九地归元阵所制,我们仙界中也有多人身负重伤。本来仙魔二界各卫其道,你们要与我仙家为敌,你们想借天象大变,助兕虎神君脱阵,自有你们的道理。不过我们仙界三派承三清仙泽,一切举动都是替天行道,人、鬼二魔再为仙阵所困,实在是因为倒行逆施,罪有应得。我们仙界的损失,倒是该好好算一算。别的账我们便不予计较了,只是霁云、苍霞,还有我两位师妹的伤,不可不计较。”说到此处,玉和仙姑瞟向天魔,又回头看看境魔,道:“这二位为天魔和境魔所伤,我们便只问他们讨公道。神魔虽然讨厌,看在你才刚出阵的份上,若再元气大伤又或者重归妙一谷底,实在可怜,暂且饶你一回。若有想帮衬天、境二魔的,留下不走便是,不想惹麻烦的,即刻离开!”
玉和仙姑此话一出,天、境二魔门下弟子皆低声耳语,魔界余众各个默不作声,只彼此看着,不见一人离开。
三修道人突然一跃而起,落在玉和仙姑身前,说:“你这技俩可笑至极,竟不知我们魔界中人也非贪生怕死之辈。”
阴魔见状,朝净空舍人和八面佛各丢眼色,二人便跃至三修道人身侧。净空舍人道:“你方才在阵中分明说要你我二界各退一步,怎么现在却出尔反尔?还自称为仙家正派,呸!”
玉和仙姑冷笑道:“我方才是说双方各退一步,却未说不与天、境二魔算账。你们不要多管闲事,自找苦吃。”
杜枭娘飞至三修道人身旁,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是邪魔歪道,自己是正人君子,现下却想离间我们魔界各门的关系,莫非这竟是正派的美德?你们要为霁云、苍霞报仇,我们却绝不会任由你们奸计得逞。”
杜枭娘话没说完,三修道人早将一阴一阳两股煞气聚在双掌,待她话音落下,朝玉和仙姑推去。重明观众人正要上前助战,却叫灵池上人拦住,道:“静观其变,稍安勿躁。”
魔界那边,天、境二魔相视一看,都秉着耐性,一面将内丹提入玉堂,做好时刻攻袭的准备,一面观望战局。神魔那边,屈半娘略有些沉不住气,真元运至右手五指,是勾魂诀中一道定身迷心的法门。神魔有所察觉,回头瞥她一眼,道:“人家要对付的是天魔和境魔,你掺和个什么劲?”
屈半娘虽是女子身形,却有一把男童的嗓门,凑到神魔耳边说:“徒弟只是看不惯这玉和仙姑蔑视师父的嚣张模样。”
神魔道:“她法力了得,你如何是她对手?还不如先看看局势再说。何必为了人家的麻烦,给自己惹一身骚?”
凛梅仙撇嘴一笑,道:“依我看,杜枭娘和三修倒是真心维护天魔和境魔,只可惜急功近利,人家未必领情。净空舍人和八面佛却难说了。”
此刻玉和仙姑放出十八枚风雷神珠,分作两路攻向三修道人。三修道人连翻五个筋斗,本以为躲过风雷神珠,哪知那十八枚神珠又朝他追去,他只好化出六个分身,以期分散神珠,逐一消灭。杜枭娘见状,足尖一点,飞上半空助他一臂之力。净空舍人和八面佛相视一看,也随杜枭娘腾空而起。
病魔不禁感叹:“这玉和仙姑真真是非同寻常,阴阳一线风雷子练到这般境界,便是她师父赤焰老母也不及哩。”
铁笔书生压着嗓门道:“师父,我们要不要也表个态。”
病魔摇头,传声入耳道:“你看杜枭娘和三修道人,一心想要讨好天、境二魔,人家几时又把他们当作自己人?我们素来不说好歹,不言是非,更无表态的必要了。今日我们若表态,站了天、境二魔的队,怕是未讨得他们欢喜,反将其他人得罪了,何必呢?”
地魔门徒那边,直到净空舍人和八面佛加入战斗,绿瞳灵官才轻声说了一句:“八面佛乃十全之体,仙界法术举凡毒瘴、雷珠都难伤他,怎么此刻他竟畏缩了。”
留夷妙人笑道:“叫我说,他这不过做做样子,倒是净空实诚,才做个帮衬,竟如此卖力。”
正说着话,天、境二魔几乎同时跃起,朝玉和仙姑袭来。灵池上人随即化身为影,拦在天、境二魔身前,双手行白鹤指诀,以冰寒五行大法炼出两面八卦镜,各袭一魔。天魔由印堂引出一道法光,破了八卦镜;境魔则双臂疾挥,以十余焰气将八卦镜烧作飞灰。八面佛飞至境魔身后,净空舍人见状,则飞至天魔一侧。
灵池上人正要施法攻袭天、境二魔,却闻玉和仙姑传声入耳:“对付天魔和境魔,我们以防代攻即可,眼下要紧的,是杀了杜枭娘和三修道人。”
灵池上人听得此言,立即放出麒麟幡,以玉龙神功将其炼作一方宽达百尺的金钵。那金钵内有一面两仪太极镜,法光便由那太极镜中倾泻而出,将天、境二魔及八面佛、净空舍人笼罩其中。灵池上人旋即转身,同玉和仙姑左右夹击,以灭杜枭娘和三修道人。杜枭娘其时有三名弟子,人称鬼爪三雄,方才杜枭娘虽吩咐他们未得命令不许出手,此刻眼见师父遇了麻烦,三人便合化作一道金光闪闪的剑气,飞冲而出。三修道人其时有五名弟子,见鬼爪三雄出手,也飞向三修道人,以助他一臂之力。
丁贤梓凑在苦玄真人耳旁,道:“玉和仙姑方才明明说,要为师叔祖和苍霞老人讨回公道,现下却对天、境二魔消极对战,反而同师祖一道对杜枭娘和三修道人步步紧逼,招招致命,莫非……”
苦玄真人道:“宜师姐处事不惊,难怪方才她说,只消一炷香的功夫,便可叫魔界众人溃不成军哩。”
赵玉寒道:“方才宜静在那境魔跟前夸下海口,我当真捏了一把汗。眼下浊煞炁衰不假,可是他们魔界这许多人,当真齐心协力与我们斗法,我们哪有半点赢面?现在看来,竟是我多虑了。”
郎清道:“师叔祖,我师父足智多谋,办事何其谨慎。眼下,只要她跟灵池上人合力杀了杜枭娘和三修道人,我想魔界之中,再无人敢襄助天、境二魔了。”
苦玄真人道:“宜师姐这招杀鸡儆猴,实在妙极,只是……”
赵玉寒问:“真人请直言。”
“赵师叔,我们毕竟是仙家正派,方才宜师姐在阵内说好双方各退一步,莫使冥火金尊和东海那二位坐收渔翁之利,现在若当真杀了人魔门下一干弟子,岂非言而无信了?仙家三派得三清点化方得以开宗立派,既如此,原不该有不义之举。”
赵玉寒听罢,连连点头,郎清却说:“真人此言差矣。凡人都知兵不厌诈的道理,我们虽为仙家弟子,面对邪魔歪道,何须讲什么君子之义?师父除去杜枭娘和三修道人,既为仙界长势,也为人间造福,何乐而不为呐?”
丁贤梓笑道:“郎师妹言之有理。我以为,义所义者,莫以为善之不足而弥之;仁所仁者,莫以为恶之不驯而辔之。仁义之道,只与仁义之士才有价值。这些邪魔歪道各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与他们讲仁义,如同对牛弹琴,反污了仁义之名,黯了仁义之辉。”
郎清入门五十余年,同丁贤梓虽也打过几回照面,此前并未有言语的机会。过去她只听玉和仙姑与赵玉寒时时提及丁贤梓,耳朵都起了茧,又说他仙根卓绝,又说他胆识过人,又说他机智灵敏。她原以为丁贤梓生得一表人才,在白泽观颇受宠爱,理应是个严肃清高之人。他此番言辞却温柔而恳切,配上爽朗的笑脸,叫郎清甚是惊讶。
她笑意盈盈,道:“只听说丁师兄仙根不凡,未知师兄竟有此等文采。好一个义所义者,莫以为善之不足而弥之;仁所仁者,莫以为恶之不驯而辔之。仁义所以为仁义,不在乎施仁者,施义者,而在乎仁义的目的。”言及此,郎清对苦玄真人道:“真人可听过人间一个典故?说是东海与北海之帝遇了中央之底浑沌,浑沌善待了二帝,二帝便报之以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于是每日在浑沌脸上凿之一窍,七日后,浑沌眼耳鼻口俱全却死了。二帝想让浑沌生七窍以视听食息,本为善举德报,却好心做了坏事,害死了浑沌。浑沌所以为浑沌,正因其无眼、无耳、无口、无鼻。邪魔所以为邪魔,正因其无仁、无义。非要以仁仁之,以义义之,便犯了东海、北海二帝的错,善不为善,仁不为仁,义也不为义了。(笔者注:此典故出自《庄子·内篇·应帝王》)”
苦玄真人道:“话虽如此,我们仙界三派总归是天地正气的表率。以不仁不义治不仁不义,我始终觉得不妥。”
魔界那边,各妖精魔怪都暗下议论着,唯独病魔施了法力,偷听仙界众人的言语。听得郎清道毕“浑沌之死”,他卸下法力,对弟子们传声入耳道:“果然如我所料,玉和、灵池是要置杜枭娘和三修道人于死地。”
铁笔书生道:“师父,那么……”
病魔左手以摆,示意他莫要吭声,再传声入耳道:“仙界这帮人未必不是故意叫咱们偷听的。还是沉住气,谨慎为妙。万一玉和、灵池当真下狠手,我不信其他人不逃。到时候我们随人家逃命,也不算对不住天魔和境魔了。”
就在这时,只听三声惨叫,鬼爪三雄为玉和仙姑所伤。他们原已合体化作周身毒血的巨人,这会子中了神瘴之毒,三妖各自跌落,沉沉地摔在地上。
玉和仙姑乘胜追击,催动紫微伏魔剑,行九色莲花印,放出九道纯阳剑气,都对着三妖面门的要穴。杜枭娘忙施修罗大法,朝这九道剑气弹出九缕游丝,将其一一撞开。玉和仙姑趁她分心,凭落英神功卷起身下的落叶,再以阴阳一线风雷子将落叶炼作无数风雷神珠,挥向杜枭娘。尽管天魔出手相救,杜枭娘还是为风雷神珠所伤,登时口吐鲜血,抱住一棵高大的刺槐,喘着粗气。
玉和仙姑并未放过鬼爪三雄,一面敷衍着天魔,一面以六合擎天伏魔瘴将鬼爪三雄的肉身化作灰烬,并炼其元神入体,沉入内丹之中。
天魔喝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方才明明说要对付我和境魔,怎么现在连三个小妖也不放过?”
玉和仙姑道:“他们自寻死路,分明是你和境魔拖累了他们,你倒不知理,怪起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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