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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为提出抗议:“这根本不靠谱,上面这些文字,若我没理解错,不过是些常情。在某些时刻,做出一些违背原则的选择,也不是什么重罪吧。凭什么走一趟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更何况,这是梦,又不是真的。”

春赫却坚决反驳道:“修道之人,应当坚定本心,毫不动摇。本来入梦者也不是寻常凡人,若不能戒断这些欲念,那还修什么道?不如大大方方做凡人,贪嗔痴怨,饮尽尝遍。”

望为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见解回复自己。她不知道,像她这样的,究竟算什么。

饱尝贪嗔痴,饮尽怒怨哀,似乎这世间恶念,自她诞生起,皆尽显她身。

她也是很久以后,才发现自己与其他人不同。而她所有的行为,皆被定义为“恶”。他们以除恶之名对她讨伐,即使她才觉醒灵智,还不明白什么是恶。

如今,却因为要入什么破梦,再次回顾她的神生,否定她的过去。遥想当年,她可是几乎把红字的警示都做了个遍。但是这次,再做会死。

让人遵从本心走这一遭,但谁能次次都抑制住本心非善的部分呢?

她绝不可以把命交代在虚无缥缈的梦里,在这场荒唐的旅途中葬身海底。

“那像安众言这样的人,他们怎么过来的?以他们的心性,怕是撑不过半场梦吧。”她不死心。

“那安氏,有上神老祖啊。虽然天神也不能在海界停留,但天界法宝众多,总有暂时克制海界的东西吧……他们不与我们一道,我们两方也不合,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望为:“……”

老天你做个人吧。

如若她早点知道,说什么也会跟王妃走。筹谋一场政变,颠覆一个政权,比挖空心思过海要容易太多了。

传说中有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而曾经神通广大的魔神,唯有以命相搏了。没有神身与力量傍身,她承认她的心神有些乱了。

话分两头,在望为还在等待离开的时刻,安氏人马已经顺利回到了仰月城。

这趟风波对仰月安氏来说,实属损失惨重,整体士气低落,除了王妃游云仙与四侍者。安总管看到众人如此,便下令严禁提及天洲发生的一切事端,如若有人问起安少主,便说他在天洲遇到了天神,与天神修行去了。

虽然这种事迟早瞒不住,不过他要为安氏重新筹谋一番,仍需不少时间。还有去天洲之前笼络的宗室权贵人脉,他要先稳定军心,再为王爷从宗族里挑选新继承者人选,不能让此前筹谋落空。

安总管算盘着,看向了在一旁神情无恙的游云仙:“王妃,天洲之事您与王爷如何解释?”

游云仙道:“待王爷醒来,我会亲自和王爷去说,安总管,这一路舟车劳顿,你也该休息一下了。”

安总管回应:“多谢王妃关心,老奴还受得住。”

他心里冷笑,等回去以后该休息的是你啊,王妃。

此时正值岳历二月初二,阳都仰月城中花朝节盛行。

在中岳朝,花朝节与三元节是一样隆重盛大的节日,并称国节。因为存在于二月的花朝节会下雨,亦是凡界的一大“藏水节”。

“藏水节”顾名思义就是储存水的节日。水是来自天上的雨水,也是现今所有人赖以生存的唯一水源。

传说有云:天下十二国动荡不定,战争不止,长达六百年的乱世割据,致使生灵涂炭。因此触怒天神,故神降天罚,不再为凡界降雨。此后,大地皲裂,湖川枯涸,滴水千金。后有一人以血作水救母感动上苍,最终降下甘霖。

而神罚似乎依旧不止,人们从长期的生产经验中总结了规律:神总在三元节时下雨。

每年的上元节、中元节和下元节,亦是三官大帝的生辰,所以天下皆拜天地水三大神明,供奉水官的庙宇更是不胜枚举。

因此挂名的“水官大帝”日常工作起来相当焦头烂额,毕竟真正降雨的水族,归魔神伯赏望为管辖,降水之事他真的不懂啊。

后来不知怎的,二月花朝节期间,竟也开始淅淅沥沥滴答起雨点来,虽然不多,但弥足珍贵。当朝发现了这种特殊情况,便将花朝节也定为重大国节之一。善于经商的仰月人也很快发现了二月存在的重大商机。

此时仰月城的大街小巷热闹非凡,虽然烟雨朦胧,但每个人都走上大街,感受着为数不多湿润且清新的空气,道路两旁皆是拿着器皿藏水的百姓,每个人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

雨过天晴后,少男少女们便会去郊外踏青。游春扑蝶、品尝花糕、剪纸祈福。夜晚的街市亦张灯结彩,行花令、买各种鲜花制品,相聚嬉戏,不亦乐乎。

女孩们拜花神,祈祷自己如淋过雨的花儿一样朝气蓬勃。她们穿着如鲜花般色彩缤纷的衣裳,落落大方地走在街上。阳都规矩相对森严,特别是仰月城,这样的节日也是阳都女子难得出门的机会。

而杜僖渺,堂堂阳都皇室七帝女,却在这一天素面灰衣出了门。她未施粉黛不说,甚至连头发也只简单的用素簪固定了一下,让跟在身边的霓云也照做。

霓云自从跟着七殿下后,她感觉自己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众人格格不入时,她也不会像从前在乎别人的目光。连殿下都不在乎,她有什么可担忧的。

不过殿下究竟去哪里,还需要这身打扮?霓云不明白,但她也不会多问。

她们在满街的人群中拥挤而行,又进曲折的小巷里九转十八弯。杜僖渺走路速度迅速,霓云时常跟不上,她试图向往常那样拉住殿下的手,可杜僖渺不曾理会她,还似乎将手甩开。

但她还是给了一句忠告——一会发生任何事都不必惊慌,站在原地就好。

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二人终于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宅。杜僖渺拿起生锈的门鼻,有规律的敲了七下,里面有人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看到来人是杜僖渺,眼神露出些刻意的目光,嘴里说的却是:“来碰盘?”杜僖渺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那人道:“柳中月。”

杜僖渺接:“载句中。”

霓云没听懂,大概猜到这是江湖黑话。“柳中月”意为一五二,载句中意为“四十五”,这是一串进门密语。成功对上暗号,那人侧身让杜僖渺入内,却拦住了霓云。

杜僖渺问什么意思,那人答当然是要搜身看她有没有带武器咯。杜僖渺先是眯眼打量那人半晌,而后,她调笑道:“大人你心怀不轨。”那人嬉皮笑脸,似乎并不把她这个帝女放在眼里。

“别闹了,都进来吧。”屋内传来了一个沉稳明朗的男声,屋内坐着五个男人,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杜僖渺没想到他也来了这次的集会。

那是大帝子宪王身边的第一幕僚,也是前几届刚恢复科考时的第一位年轻俊朗的状元郎——季青。

这位状元郎的确是凭自己本事考上的,当时大帝子刚封宪王风头正盛,季青便毅然决然选择了这条“康庄大道”。

乱世需“暴君”,这是季青的政治观念。他认为敢为人先、果断且霸道的君主才有可能成为伟大的帝王,那些懦弱畏缩之人,不配加入这场权力斗争。这些话,他意有所指,也就是二帝子庆王。

杜僖渺对他了解不深,不过对他偏生几分好感,只是她今天并不想见到他。

“不知七殿下召集我们众人到此,是有何要事?”季青切入主题。

“本宫没唤你来,你为何要来?”

“七殿下这是作甚?想跟我们状元郎调情也不分分场合,我们这么多大老爷们儿都在这儿呢,不懂规矩,先斟壶茶给我们喝。”刚才开门的中年男人强行介入话题。

杜僖渺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男人,霓云示意帝姬让她去,却被那人又拦了下来。

“谁准你带人来的,七帝女殿下?”那个男人依旧发言,“我们都习惯了七殿下的伺候,每回和王爷筹谋大事,七殿下都来端茶倒水服侍我们,大家说是不是?”堂下坐的几人都应声附和。

“本宫这就去。”杜僖渺微笑着咬紧后槽牙,转头暗示霓云别管。

“这就对咯!”那个男人喋喋不休,“七殿下最近几次会面怎么都不上妆了?还穿得这么保守。我又想起第一次见七殿下的时候了,当真是尤物啊。”

“孙大人真是好记性,的确是我见犹怜。”

“我也记得,小小年纪就有那身段,可真是——比知微秋的头牌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够了。”季青淡然出声,制止他们言论。

霓云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他们是什么畜生,到底对殿下做了什么?!

半晌后,杜僖渺端着一套精致的紫砂壶茶具来了。

“各位大人请用茶。”杜僖渺迈着轻盈的步子进了主厅,给所有人上茶,语气也变得柔和妩媚,“你们不叫本宫带男人来,那带女人来总行了吧。”说完抬起袖子掩面一笑,众人也笑起来。

“这么久没来,你不会下毒去了吧?”一位大人玩笑般说道,顿时,所有人都看向杜僖渺。

杜僖渺不紧不慢,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又从头上拆了银簪放入茶壶轻轻搅拌,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瞬间披散下来,令她的容颜更加娇媚动人。

银簪没有变色。

“大人这是叫本宫当堂拆发,真是让小女子害羞呢。”

堂下众位大人各个喜笑颜开,趁着杜僖渺倒茶时趁机揩油。杜僖渺气息不稳,但没有躲闪,还陪着笑。霓云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从未想到殿下竟然会有如此境遇。

季青对此蹙眉不悦。

“各位大人,本宫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她说着话,又被一大人打断,“什么故事能有七殿下你五年前跳的那支舞好啊!王爷真是太有品味了,竟然把知微秋的舞娘装给拿来了,啧啧,真是人间极品。”

霓云听到几乎要窒息晕倒,知微秋是仰月城知名青楼,而且五年前,帝姬才十一二岁,他们竟然!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杜僖渺也跟他们大笑。笑中却带着无尽癫狂,笑的比在场所有人的声音都大都欢,笑得前仰后合,浮夸至极。

男人们看到如此疯狂的杜僖渺,都停下了笑,开始指点起“真是个疯子!”

杜僖渺挑眉,故作娇声:“都怪陈大人方才打断人家讲话,本宫的故事本来还挺长,就是担心你们听不到了,本宫长话短说。”

有人察觉到身体有些轻微的不适。

“本宫生于冷宫,想必大家都知道,本宫十一岁便跟着帝兄,与诸位大人有缘相识。本宫了解你们在座的每一位,也见识过各位的手段,可惜——”

她顿了一下,“大人们却从未见过本宫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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