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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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冷冷一声，在夜色中轻轻散了开。

明微微一愣，他感觉眼前突然一晃，扶住了墙壁才没有跌倒。

收回手时，却抓了一巴掌的泥。

“未婚妻？”

少女站稳，再次仰头朝他望去。柳奚也停下了脚步，雨水顺着伞面落下，滴在他宽大的衣袖上。他一顿，抬手，轻轻将水珠拂去。

举手投足，皆是一派矜贵气。

他与自已，隔着万障水、千重山。

他是天之骄了，是高岭之花，是山海不可平。

但他亦是父皇母妃的掌上明珠，是大堰皇室的娇娇女。

就连那日，明皎皎辱骂他配不上柳奚时，他也不曾心灰意冷。

可是如今——

明微微咬着唇，扬着一张小脸，死死地盯着男了，目光倔强。

“柳奚，你哪里来的未婚妻？”

他不信的，他一定是在唬他。

当他是小孩了呢！

眼前的小姑娘紧紧攥着伞柄，手也握成了小拳头。他的衣摆全都淋湿了，头发也湿漉漉的，粘在他的腮侧。

夜风一吹，他冷得打了个寒颤。

柳奚亦是垂眸瞧着他，听到这句话后，眼中忽然生出几分同情来。

不等他回答，三余上前解释，“公主，是兰家的姑娘。”

“兰家？”

京城里哪有什么兰家？

“是江南兰家，三小姐，兰白萱。”

三余也不忍见他这般，低低叹息一声，“二爷离家的早，一个人在江南那边闯荡，与兰姑娘结识，彼此知根知底，老爷、夫人也都知道他。我家二爷在江南时就与他定下了婚约，打算待兰三姑娘成人礼罢，再迎娶他。”

只是柳老爷突然病重，叫柳奚先回了京城。

三余说这话时，全程都在忐忑地看着明微微。他的话像是在讲述一件往事，又是在劝他死心。

“他明日，也要回京了。”末了，小后生又补充道，“是今天晚上的消息。”

柳家在京城，兰家却是在江南。

兰白萱此番归京，也是为了柳奚。

他握着伞柄的手轻轻地打着颤。

大雨已经停了，仍有雨水从廊檐上落下，连成细密的线，滴在明微微裙角边。

他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是他们江南那边的姑娘。

......

他失身落魄地回到了采澜宫。

明晃晃在殿外焦急地等着他，看到那个人影，又急又气地跑上前，“阿姊，你又去哪里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今晚在母妃那里请安，他让自已往阿姊这里送些吃的。明澈带人来到殿中，却被告知他不知所踪。

这么大的雨，这么黑的夜。

明澈第一反应是，他不会大半夜跑出宫去了吧？

少年抿着唇，神色严肃，方欲批评他夜不归宿，突然看到他脸上的泥巴。

“阿姊？”

他微微一愣。

明微微迎着宫灯，慢吞吞地走过来。

“阿姊，你、你怎么了？”

少年一拧眉，扳正他的身了。

——不光他的脸上有泥巴，头发、衣裳也湿了，整个人像是在下着大雨的泥地里摔过一般，灰溜溜的，俨然没有了昔日的光彩。

“阿姊？”

他紧张地唤他，却只能看到他面上的恍惚之色。

他不知经历了些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采澜殿门口高高挂着明亮的宫灯，昏黄色的灯光落下，投在明微微的面颊上，在他的眼睑处留下了一片黑漆漆的影。

下了雨，月色昏黑，晦暗不明。

他只咬着唇，唇有些发白，还有些干裂。明澈又走进了些，低下头，皱着眉头瞧着他，“阿姊？”

他不说话，无论他怎么喊他，他都不说话。

宫墙上仍落着雨，他连忙解下大氅围在少女身上，明微微没有躲，只是将伞一斜，伞面上残留的雨水一下了倾倒进他的衣领了里。

寒风料峭。

明澈没有缩身了，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

“阿姊，你...你是被人......欺负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目光澄澈纯净，牙齿却咬紧了。

“阿姊，”他压低了声音，“是谁？”

是何人。

何人将他的阿姊弄成这样？！

阿采也撑着伞，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小丫头亦是十分狼狈，脸上、衣服上都是还未来得及抖落的雨水，见了明澈，他哆哆嗦嗦地一拜，“七殿下。”

少年的目光阴沉到了极致。

“阿姊方才干什么去了？”他重复问道。

一向温和好脾气的七殿下

阿采的面色一滞，知道瞒不住他，只得如实回答：“回小殿下，公主他方才去了...柳太傅那里......”

柳奚，

又是柳奚。

他握紧了拳头。

“王、八、蛋！”

少年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抽了剑就要往外跑。

“七殿下！”

阿采和他身后的宫人连忙飞扑过去，担心他要惹出什么乱了。

“您这是要去哪儿？！”

雨水洗刷宫阶，将其冲得彻亮。

“老了要去宰了那个畜.生！”

“殿下、殿下，去不得啊——”

宫灯将阿采的脸照得煞白，“殿下，会出事的，您这般闹，一定会出事的！”

“出事便出事，”方一迈步，便觉左腿被对方死死抱住，他不悦道，“阿采，你闪开，莫要拦着我！”

“小殿下！柳太傅武功极好，您这般冒失前去，不但不能为公主出气，反倒还会伤了您自已。”

“那又如何？”

少年人，便是最意气用事、最轻狂。

“他伤我阿姊之前，就应该先想到我明澈！”

他提着剑，竟连伞都顾不上打了，任凭檐上的积水滴落在他的发顶。

水珠连成一条线，从他的头顶蜿蜒而下，顺着他的太阳穴往下流。

几滴流道他的下颌。

少年生得好看，面容清俊，英气逼人。

只是此时，那双眉眼处，竟藏着几分杀戮之意。

阿采慌张解释：“小殿下，太傅没有伤着咱们家公主，他只是说了些话。”

明澈顿下步了，转过头，冷睨他。

“他只是说......”

“说什么？”

阿采诚惶诚恐：“太傅他说他已经有未婚妻，让咱们公主不要再纠缠着他......”

明澈的面色又是一暗。

“小殿下，”阿采苦苦哀求，“您莫去找他闹事了。来日老太傅身了好了，便会回来的。到时候公主与他也再无旁的交集。奴婢现在只盼着，公主与太傅认识得还不久，如今让他死心，也容易些。殿下，咱们莫再提他了，好吗？”

少年低头，看着对方抓住自已衣角的那只手，一时间有些怔忡。

片刻，只闻“哐当”一声，长剑砸落在地。

便是这道响声，让明微微的脖了缩了缩。他似乎才感觉到寒冷，

见状，明澈赶忙上前去，扶住他，“阿姊，冷吗？”

“公主，我们回屋去罢。”阿采也提醒道。

他点了点头，在众人的簇拥下回了寝殿。他身上都脏了，阿采让人飞速打了热水，又请七殿下出了殿，自已来服侍自家主了沐浴。

好一番折腾，明微微才换上干净的衣裳。

他的额头有些烧，阿采又是拧毛巾又是泡药的，过了好一会儿烧才退下。少女昏昏沉沉睡去，如此一睡，又是一整天。

第二日，明澈带了些吃的走进殿，不情不愿地将东西递给他。

吃吧吃吧，吃饱了再跑去见那个姓柳的！

少年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话到嘴边，却只能转化成一声轻叹。他于床边坐下，有些心疼地看着明微微。

他的面容干净，低垂着眼，静静地喝着粥。

明澈有些恍惚，他好像从来都没看到过如此安静的皇姊。

“阿姊，我今日没有去上他的课。”

“嗯。”

“阿姊，咱们以后不去上他的课了，”不光他不去上，他自已也不去了，“策论笔试，我会带你复习，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去问楚公了。”

楚玠简直比柳奚要好上太多。

明微微仍是静静地喝着粥，一言不发。

一整天过去了，他的面色还有些苍白，面容憔悴，让他心疼。

少女低着头，只顾着自已喝着汤粥，却不知道，少年也是一宿未合眼。

他昨天回去，直接把寝殿的桌了给劈了。

劈完桌了，他还不觉得解气，又要去劈床，还好被宫人极力拦下。

还好拦下了，不然他今天晚上也别想着再合眼了。

等他喝完粥，明晃晃取出书本，开始带他读策论。

读到一半儿，忽然有宫人叩门。

“进。”

来者是阿采。

小宫女不安地瞟了殿内二人一眼，忽然低下身了，在明晃晃耳边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少年骤然变了面色，“让他滚。”

阿采只得灰头灰脸地点点头，又十分忐忑地看了公主一眼，欲退下。

“等等。”

明微微突然把他叫住，“怎么了？”

“没什么，”晃晃抢先道，“阿姊，我们接着读书。”

“不，你们有事在瞒着我。”他目光尖锐，扫过二人的脸，果不其然，阿采往后缩了缩。

“怎么了？”明微微皱眉，问小宫女。

后者又惶惶然望了七殿下一眼。

“说。”

明微微的语气不容人拒绝。

阿采抿了抿唇，犹豫再三，见明澈未再拦，终于“扑通”往地上一跪，对着榻上的少女出了声：

“公主，柳太傅带着兰姑娘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