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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水乃是地府内最为可怕的力量,蕴含匪夷所思的腐蚀之力,哪怕是地府神只也不敢轻易触碰,深海之王的控水之术已至大成,当然可以凭借熟能生巧的本领,如臂指使一般抽调忘川水,但是不能做到毫发无损,忘川水虽然威力巨大,但反噬同样不容小觑。

新任深海之王的生机飞快流逝,肉眼可见的面色虚弱,双臂更是被忘川水腐蚀殆尽,她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摇摇欲坠。

在昏死之前,女子虽然没有选择杀死白无常,但是也让这位地府神只不省人事,陷入沉睡之中。她缓缓向后倒去,五彩祥云一冲而来,在她落地的眨眼之间,铺在地面上接住了她,然后像是觉得此地不可久留,就打算带上昏迷不醒的白无常一同离开。

楚铭一瞪眼。

“她不会死了吧?”

“地府神只都没有死,她怎么舍得永远闭上眼睛,她虽然身受重伤,但是不至于命丧黄泉。比较可惜的是失去了双臂,虽然控水之术是以力量与心神共同控制,但她战力的下滑程度,其实与剑修失去双臂差别不大,她这个残疾人就算醒来也再无一战之力,五彩祥云带她离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地府神只不能让她带走。”

与鬼魅的交谈之间,楚铭火急火燎地伸出一臂,以无形之力牵引被五彩祥云一并带走的白无常,喊道:“把这个人质留下!”

五彩祥云最终却也没有强求,放弃了白无常这个“乘客”,只是带上深海之王遁向远方,只不过离别前,五彩祥云分出一半躯体,怦然一声撞在了楚铭身上,形成了一件五色甲胄。

楚铭回头看了一眼远遁离开的深海之王,喃喃道:“双手都没了,这就是使用忘川河水的代价?”

鬼魅点头道:“地府神只到底是飞升境修为,就算你们可以赢得最后胜利,也必定要经历一场苦战,这两尊地府神只修为浑厚,只要没有出现重大失误,继续鏖战下去,再坚持几天也不是问题,深海之王之所以能够率先拿下一位神只,就是因为借用了忘川水,代价远比你想象之中更大。”

黑无常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白无常,眼神震惊,不敢相信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伴晕了,黑无常倒抽一口冷气,撕心裂肺道:“不许死,快点醒过来!”

白无常一动不动。

黑无常痛定思痛,单手掐诀,让神器哭丧棒吸收地府内无穷无尽的阴气,再将自身状态慢慢恢复,黑无常五指握紧,爆发出全身力量抡动哭丧棒,打得楚铭猝不及防,哪怕有五彩祥云护体,还有三头六臂与龙王之身加持,都仍是狠狠摔出数十丈。

黑无常逐渐找回境界的优势,大笑道:“到了地府,深海之王有魄力壮士断腕,才能勉强两败俱伤,你有这个决心吗?”

言下之意,就是楚铭必须如深海之王那般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有可能打败这位地府神只。

黑无常当然不可能凭借一击制胜,楚铭猛然起身,只是嘴中吐出一口血水,胸口更是遭受了撕裂般的痛苦。

这个时候,黑无常身后出现了数百个形如骷髅的阴兵,五彩祥云怕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急于离开,但阴兵实力低微,根本不足以影响战局,楚铭怕的是再来一个飞升境修为的地府神只!

楚铭屏息凝神,一退再退,一直退到了忘川桥上,期间五彩祥云化作一只流光溢彩的巨掌,抓住白无常身躯,重重一掷,白无常就被丢在忘川桥旁!这团形如巨掌的五彩祥云,始终徘徊在白无常头顶,只要黑无常敢分心施救,就让白无常掉入忘川河尸骨无存!

楚铭一念之下就能决定白无常的生死,打算之后将他作为人质与地府好好谈一谈,但是鬼魅打消了楚铭的这个想法,地府真正的掌权者都是飞升境以上的强者,哪怕是紫荒中赫赫有名的四大王者,在他们眼中其实都与蝼蚁无异。

所以黑白无常就算死一百次,他们也不会心疼,就如同一国皇帝静看官兵与匪人间的斗智斗勇,反正不会影响到天下大势以及国祚兴衰,所以也就漠不关心,完全可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府统治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似是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实则是眼高于顶,不愿为这种俗事浪费心神,与史书上沉迷于吃喝玩乐的昏君有异曲同工之妙。

毕竟他们是走在大道顶峰的一流强者,而黑白无常迟迟不得飞升,两者之间有天壤之别,前者对于后者是绝对的蔑视,况且黑白无常将不速之客引入阴曹地府,这简直是引狼入室,哪怕这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也委实算不上将功赎罪。

仅是孟婆一人就掌握着大多数人的生杀大权,是非功过,也全是以她心意评断,选择对黑白无常陷入的险境视而不见,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但又有谁胆敢打抱不平?

地府的统治者确实冷漠到“高深莫测”的地步,可也只是没有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却不代表他们妇人之仁,反而是果断坚毅,甚至可以说是心狠手辣,但凡是袭击地府神只的人都要死,这件事绝不可能不了了之。

只是行事风格难免显得拖拖拉拉,毕竟以地府目前来说按兵不动的表现,就知道他们对于此事是何等的不看重,两个地府神只死就死了,反而是黑白无常自作聪明,将深海之王视作头等大患,未免有小题大做的嫌疑。

只是对于楚铭来说,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他的性命从始至终都如同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可能被人切碎。

楚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双腿在桥路上骤然发力,以要比原先更快的速度靠近黑无常,六臂轰然打出,拳势绵长如钝刀割肉。

黑无常在楚铭离开忘川桥之前,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并非是害怕白无常死于忘川河中,而是地府之后的处罚。

黑无常怔怔无神,在楚铭冲杀而来之后,心绪回转过来,身形辗转腾挪,选择一避再避,但每一次闪避,都会抡动起哭丧棒,每一棒都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更有阴气所化的黑龙一冲而出,哪怕是三头六臂也占不到一点好处。

黑无常所占据的优势,就如同深海之王置身于海之底谷当中,方圆百里的阴气疯狂汇聚而来,在地府神只手中宣泄而出。

就在此时,五彩祥云所化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白无常的下半身,直接放入忘川河之中,让白无常的双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融化,黑无常凄厉喊道:“不!”

再次留意白无常之时,腰肢以下的部分已是化作白骨,胸膛的皮肤也在寸寸崩裂,颈部的脉络更是转为乌黑之色,与苍白的皮肤格格不入。白无常虽然四肢百骸都被冰封,但在剧痛之中苏醒过来,满脸的生不如死,哀嚎道:“糟糕了!”

白无常虽已短暂苏醒,可全身修为都被死死封印,还有一股寒冷困意涌上心头,五感神觉缓缓流逝,甚至连痛感都渐渐消失了,一旦闭上眼睛,更是会感到反常的舒适。但他不愿听天由命,放弃生的希望,只剩下半截的身躯拼命扭转滚动,不过在五彩祥云镇压之下,这位地府神只不仅是寸步难行,而且随时都会被推入忘川河下!

白无常拖动着惨不忍睹的身躯,他倒是善解人意,不愿打扰陷入苦战的黑无常,遥遥望向躲在暗处观战的阴兵,张嘴呼救,但是阴兵不敢进入这座战场,更没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救走白无常。

目光望向更远处,地府布局复杂,大小规模更是相当于小半个珊瑚海,五方鬼帝以及孟婆各有洞府居所,而寻常供奉神只居住在一片地下沼泽之中,地形宽阔,沼泽下更有大量溶洞,四通八达,通往地府各处。

神只一般都在阴气最为浓重的地底深处居住修炼,距离此处有数百里乃至数千里之远,更别说地形错综复杂,速度无形中会更慢上几分,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到来。

故而白无常也不可能指望其余神只救他于水火之中,痴痴望向黑无常,喃喃道:“快来救我......”

五彩祥云将他一寸寸推入忘川河中,明明已经占得上风的黑无常置若罔闻,白无常双眼露出绝望之色,黑无常之所以不愿施救,无非是害怕接下来会受到的处罚,按理来说是由黑白无常一同承受。但是地府虽然无情,可也讲究人死债消这个道理,白无常一旦在明面上战死,对于大难不死幸存下来的黑无常的处罚也不可能过于残忍。

这就类似于人情世故,白无常为了清理珊瑚海余孽,轰轰烈烈的战死,要是再着重处罚黑无常,其余神只难免会感到心寒,对地府的统治者失望至极。

孟婆虽然自大,但是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白无常面露冷笑,换做是他,绝对不会为了减轻处罚而对黑无常见死不救,这位地府神只终于不再抵抗,任凭忘川水摧残他的身体,彻底昏死过去。

黑无常面无表情,对于他而言,一往情深的白无常死不足惜,冷酷无情的黑无常狞笑一声,身上的阴气充沛到了顶点,虽然不再有黑龙出现,但是哭丧棒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黑无常双眼通红如同野兽,哭丧棒以难以想象的劲道与速度挥动,以至于使用者的手臂都是颤抖不止。

黑无常抖了抖手腕,缓解肌肉的疼痛,暴怒的同时,眼神又有几分难以掩盖的不解,脸色坚毅道:“深海之王敢来地府,你怎么也像是个跟屁虫一样跟上来了?地府可曾取过你一针一线?既然你与她一样冥顽不化,坚持与地府为敌,哪怕你掌握着白无常的生杀之权,也无济于事,休想用地府神只的性命威胁我!白无常死得其所,对于他的身后事地府自然会安排好,而你,将要永生永世跪在他的墓前忏悔,不得超生!”

黑无常言语之中,对白无常的性命毫不在意,不仅是楚铭感到惊讶,就连远处的阴兵都感到不可思议。

楚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弃拳换剑,剑尖指向前方,如同雨水一般的剑气迸射荡开,但黑无常以肉身冲碎剑气,一晃而来,哭丧棒对着楚铭当头砸下!

楚铭侧开身形的同时,被哭丧棒捶打的地面溅起一片明亮火光,巨大的震动力哪怕没有直接伤到楚铭,都让他双腿如遭雷击。

楚铭脸色晦暗不清,与地府神只转战斡旋了如此久的时间,因为各种情况而迟迟没有分出胜负,眼下到了关键时刻,只得孤注一掷刺出一剑,并且所有能使用的手臂都牢牢摁住剑柄,突然之间,六臂之力连连迸进!

黑无常微微一惊,继而毫不犹豫抡起哭丧棒,不曾想这一剑爆发的力量实在太强,以至于哭丧棒不仅没有砸开刺向胸膛的湛卢剑,反而弹向自己,不过在触碰的瞬间,激撞出足以让地府神只,都虎口裂开来的波动!

楚铭满手是血,持着湛卢剑刺入黑无常胸口,试图将他的身躯穿透,这位地府神只胸口上挂满符篆,防御效果完全不输五彩祥云。

眼角余光停留在白无常身上的黑无常,止住反弹而来的哭丧棒,然后让其再次轰然砸出,只不过原先裹挟的阴气已经消散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轰隆作响的雷霆,气势何止强盛了一星半点。

楚铭抽回手,剑随心动,湛卢飘然弯曲成半月弧度,主动压向弹起的哭丧棒,这是两把兵器间的第二次对撞,炸裂出一团照亮整座地府的耀眼光芒!湛卢剑材质比不上地府神只的传承神器,以至于出现形如细针的裂痕,楚铭终究是力有不逮,剑身如弓、紧绷到了极点的湛卢剑,还是怦然一声折碎了。

黑无常双眼凌厉,抡动哭丧棒的势头不减,反而以更大劲道砸向楚铭。

但是附在楚铭身上如同甲胄的五彩祥云,竟然凭空浮现一道紫黑冰剑,一闪而逝,刺向黑无常。

哭丧棒与阴气一同砸在楚铭身上之后,本该将龙王之身震碎,甚至一举杀死楚铭!但是不知为何,黑无常在关键时刻收了劲道,哭丧棒离开楚铭身体,仅仅只是收刮了一层五彩祥云、并未伤到楚铭就无功而返,黑无常双眼绝望,因为从五彩祥云内激射而出的冰剑撞碎了他的胸膛,更是一直将他向后带去,最终撞在了忘川桥上!

楚铭刹那间来到黑无常身前,六臂抓住冰剑,往下一摁,力度出奇之重,再加上冰剑本身的锋利程度,以至于直接贯穿了忘川桥!

黑无常艰难扯了扯嘴角,满脸狰狞之色散尽后,呢喃道:“这是忘川水凝聚而成的冰剑,竟然藏在云朵之中?深海之王留给你的后手?”

楚铭咧嘴一笑,所有手臂青筋暴起,放在了刺穿黑无常胸膛的紫黑冰剑上,握紧发力,六臂作重锤之势一砸而下,让紫黑冰剑如铁钉死死钉入忘川桥中,楚铭近乎是催动出了全身上下每一丝筋肉的余力,堪称是不遗余力,地府神只第一次流露出濒死的意味。

绵延千万里的忘川桥其实没有阶梯,桥路光滑无比,就像是一座圆拱形的堤坝,桥下是狂澜暗藏的忘川水,楚铭用肩膀揉了揉眼睛,这一幕似曾相识,想当初水陆双栖之王也是被一招破甲击退,钉死在了堤坝之上,而这柄紫黑冰剑是深海之王为楚铭精心准备的杀手锏,也确实做到了出其不意一击制胜的效果,前后两任深海之王何其相似。

黑无常的痛苦之色逐渐化为凝重,这一路上的激烈转战让他的身躯不堪重负,但不至于处于崩溃的边缘,伤势的疼痛完全可以靠着毅力压下,就算维持浑厚修为也不算难事,但忘川水的腐蚀速度无比惊人,哪怕是天人体魄也未必能够保证安然无恙。

五彩祥云虚无缥缈,犹胜不死之身,可仅仅只是隐藏忘川水凝练而成的利器,就肉眼可见腐蚀了一大片云彩,形态骤减,还有部分位置像是蜡烛融化,滴落出一滴滴浓稠液体,仿佛是五彩祥云的鲜血。

楚铭仅仅只是触碰冰剑,双手就灼烧出一阵黑烟,可想而知忘川水的威力何等可怕,黑无常更是被刺碎胸膛,五脏六腑近乎在一瞬间衰竭,但强大的毅力支撑着他继续反抗,不同于白无常全身修为都被封印,黑无常虽然灵气散乱而开,可整体气势不仅没有跌入谷底,反而节节攀升。

黑无常身体轰然一震,虽然没能将利器震出体外,却也略有成效,那柄紫黑冰箭被震出了忘川桥外,但仍是透出胸膛一大截,忘川水的腐蚀之力继续渗透着身体,可黑无常的神情反倒是变得不咸不淡,仿佛已经回光返照。楚铭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黑无常,叹息一声,紫黑冰剑本来就是带着黑无常身体,刺入忘川桥寸余深度,所以楚铭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但将黑无常钉死在忘川桥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黑无常虽然遭遇重创,但身体仍是能够艰难活动,这位地府神只背部发力,整个身形稍稍跃起!

楚铭可不会坐以待毙,将手臂举至与黑无常身形齐平的位置,一拳砸下,黑无常在光滑倾斜的桥路上一个灵巧翻滚,可惜没能躲过这一拳,破烂不堪的身体被砸得陷入桥路之中。

与此同时,凝而不散的五彩祥云倒卷开来,地府道路上犹豫不决的巡逻阴兵,一直保持密密麻麻的阵型,但是五彩祥云冲荡过后,尽数烟消云散,不见一位阴兵。

黑无常每一次吐纳调息,都有猩红鲜血喷出,他低吼道:“孟婆救我!”

身体陷入忘川桥的黑无常已经无力反抗,因为楚铭六条手臂已是将他摁住,三头更是直撞黑无常面门!

整张面庞支离破碎的黑无常颤抖着伸出手,试图将这个三头六臂的少年推开,阴森枯瘦的双手触碰他的伤口,黑无常掌指间阴气大盛,流入楚铭的伤口处,阴气肆虐之下,疼得楚铭咬紧牙关。

楚铭身上伤口被阴气浸染之后,皮肤上的血管脉络变得一片漆黑,伤口更是腐烂开来。

楚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眼神坚毅,身体突然向后一翻。

改换他的身躯贴紧忘川桥!

而地府神只黑无常的脖子被三条手臂狠狠攥住,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感到一阵窒息的痛苦。

黑无常的身体离开忘川桥,却被楚铭用六条手臂牢牢抓住,双腿更是勾住这位地府神只的腰部,吊起于空中!

楚铭稍显瘦弱的身形贴着桥路缓缓升腾而起,双眼之间布满血丝,这个高度正好可以居高临下的俯视地府风景,他叹息一声:“黑白无常的帮手终于还是来了。”

地府果然还有飞升境神只,虽然黑白无常双双落败,但是楚铭的目的并未达到,鬼魅用两千年修为凝练的羽毛尚未到手!黑无常身上并没有类似于储物器的法宝,所以羽毛板上钉钉藏在穴窍之中,可是忘川水几乎腐蚀这位地府神只的体魄,再想从穴窍中取出宝物难如登天,起码黑无常自己难以做到!

楚铭束手无策之时,远处风雷大震,一条长绳迅猛掠来!

直接就以笔直去势刺穿了楚铭的左侧肩头,甚至钻入忘川桥!

楚铭手臂力量涣散前,彻底拧断了黑无常的脖子。

但是并未完全气绝身亡,反而化为长虹离开忘川桥,奔向地府道路,速度之快,就像是个活人。

楚铭微微一愣,随即欲哭无泪。

楚铭身上的五彩祥云没有始乱终弃,反而是坚贞不渝,试图拽出刺穿楚铭肩头的长绳,但是无济于事,楚铭一如当初的辰林,彼时的黑无常,被钉死到了动弹不得的程度。

这根钉在楚铭肩头上的长绳仿佛鲜血染成,粗如巨臂,也不知是由多少长绳拧成一股,看起来便让人觉得连绵不绝,难以一刀两断。

楚铭盯住化虹离开的黑无常,视线所及处,有五道人影从绳索处踏步走来,衣袍皆是大红大紫,色泽极正,撞入视线之时过于醒目,令人难以忽视。

领头之人的体型异常庞大,一身赤红长袍随风而动,双手展开,接住气息消散的黑无常,默念道:“地府阴气,尽化生机,寿元天齐!”

方圆千里之内,所有阴气汇集而来,涌入黑无常七窍之中,不仅稳住了动荡不安的生命,缭乱崩溃的修为都在缓缓平复,黑无常双眼微微睁开,活过来了!

逼近而来的飞升境强者,乃是赫赫有名的四大判官,地位与黑白无常平起平坐,修为都已到达飞升境,却也是特意压制修为,以此拖延飞升的到来,在末尾则屁颠屁颠跟着一位红发孩童,稚嫩的面孔已经初具威严,但仅仅只是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孩子,实力甚至不如寻常阴兵。

“竟然有人闯进地府......”

长袍神只放慢脚步,双眼蔼然瞪大,望向昏死过去的白无常,喃喃道:“黑白无常不是去追捕冤魂了么,怎么还将外人引进家门,若非我及时赶到,想来孟婆也不会出手,你们就危险了......”

楚铭虽然瞳孔中有难以掩盖的惧色,但是如释重负。

下一刹,鬼魅离开楚铭身体,不再是毫无气势如同凡人的黑袍男子,他全身流光溢彩,修为大盛,完完全全到了被时空长河下游打压的程度,只是鬼魅没有特意遮掩修为,时空长河的镇压也迟迟没有到来,这一切反常至极!

支援而来的地府神只在一瞬间毛骨悚然,脚步戛然而止,反向而行!

而在忘川桥尽头,孟婆踉踉跄跄踏上桥路。

几乎与此同时,时空长河下游内骤然之间爆发出万丈雷光,渡口处的河水更是逆流而上,作逃生之势试图融入中游!

因为下游河水是最为薄弱的血管所化,一旦强行容纳鬼魅的修为,常理而言会被撑爆,所以才会倒行逆施冲向中游这座更加“坚韧”的世界,就是不想落得一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所以男子到底有什么实力?

能让大道规则“落荒而逃”?

要知道时空长河河水的威力可要比忘川水更加可怕,但是鬼魅“落水”之后,从上游一直被冲荡到了下游,期间亿万里路程,而且还是置身于时空长河之中,鬼魅也仅仅只是付出了散尽修为以及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代价。

不过鬼魅在两年时间内已经恢复元气,神凰内丹对他的身体更是大有裨益,更为强大的中游上游都不敢太过为难他,但下游仍是咬牙施下镇压,只是没有用象征杀力的雷劫,而是以天地异象威慑,壮观程度甚至胜过归墟开启。

先是九星连珠,然后地涌金莲,漫天神佛的身影隐隐约约浮现于天幕之中,还有类似于破空之声的噪音绵绵不绝响个不停,哪怕是远在亿万里外的东阳国也被音波覆盖,大道之声当真是如雷贯耳,下游渡口更是清晰露出一道缺口,作为鬼魅离开的道路。

但都不过是华而不实的景象,最为过分的举动也只是炸开了地府的入口,海之底谷内的水流随之倒灌而来。

鬼魅抬起头,时空长河顿时如同一潭死水,原本种种天地异象荡然无存,整座天地一片漆黑。

黑袍鬼魅一怒之下,与黑白无常交好的地府神只全部气绝身亡,唯独前来凑热闹的红发孩童性命无忧。

其实在杀死黑白无常之前,鬼魅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施展搜魂之法,故而了解与黑白无常生平结交的好友,之所以杀得片甲不留,就是害怕之后会对楚铭以及深海之王等人进行报复。

白无常已经气绝身亡,死而复生的黑无常也惨叫一声,知道眼前的黑袍男子是跨界者,哪里敢有半点抵抗的心思,物归原主金色羽毛,但黑袍男子没有手下留情,轻轻一推,黑无常整个身躯落入忘川河水,尸骨无存。

这位毁尸灭迹的男子停留在血泊之中,环视四周,目光扫过整座地府。

时空长河下游虽然没有施下实质性镇压,但是并不代表会一直坐以待毙下去,他也想退一步海阔天空,否则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就算拥有通天修为也难逃一死,上上策还是主动与天道契合。

“终于来了。”

黑袍男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转身面向忘川桥,眼神中的阴鹜少了几分,只是不知何时眉心处出现一团鲜血,令他本就英俊非凡的相貌增添一股戾气,幸好双眼还未杀红,否则绝对像是杀神亲临。

一位老妪悄无声息现出身形,她明明将地府神只视如草芥,却一脸的悲痛欲绝之色,假惺惺勃然大怒道:“你敢杀我地府神只?!”

男子满不在意说道:“杀了,然后呢?”

老妪猛然挺直腰杆,破口大骂道:“你还大言不惭有脸说,难不成是欺我地府无人?”

男子微笑道:“我再杀几个,你会阻拦?”

老妪重重点头,但难免有些心虚。

黑袍男子妇人之仁提醒道:“那个孩子,你照顾好。”

老妪冷冷道:“那是水火判官的幼子,他对黑白无常的称呼还是干爹,你为何会独独放过他?!”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并起双指,作剑斩向天空。

刺入忘川桥悬空绳索顿时断裂而开,楚铭随之滚下桥路,肩头血流不止,鬼魅轻轻拔出刺穿楚铭身体的长绳,非但没有流露出以往的开心神色,反而眼神极其阴沉,让楚铭第一次感到害怕,不明白这个无敌于地府的男子为何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老妪走下桥路,冷笑道:“你还不走,难道是想将天道镇压引入地府?”

男子眼神充满威胁意味,老妪愤愤道:“既然我能独善其身,就不会在意地府会不会在镇压中灰飞烟灭。”

男子一脸笑容灿烂,微微加重嗓音说道:“你有外物阻绝时空长河的探查,还有五方鬼帝,修为都已经跨过飞升境,但是凭借那个外物隐藏气息修为,堪称瞒天过海,连天道都没有察觉。可我对你出手,绝对能让你的真实修为暴露出来,被下游察觉,到时候大家一起被大道规则镇压,岂不美哉?反正来自于大道的反噬,老人家应该是不怕的吧?”

老妪仰天怒问道:“何至于此?!”

男子抱拳歉意道:“老人家千万小心气急攻心。”

眼中露出一抹冰冷杀机,老妪身后的忘川河水翻滚不休,仿佛随时都要跳出桥面,可最后还是忍下这口恶气,河水复于平静,老妪挤出笑脸说道:“时空长河已经做出退步了,你现在折身回去,绝对不会引来大道镇压,何必继续留在这里两败俱伤,还是你有什么没有完成的事,地府可以代劳......”

男子打了个响指,护送深海之王的五彩祥云悄然现身,停留了一下,便冲出海之底谷,回到满目疮痍的珊瑚海。

男子根本没有试探的意思,开门见山说道:“把归墟毁了。”

对于归墟这个天地异象,老妪虽然不愿忍痛割爱,但仍是咬牙说道:“这点小事情还要麻烦我?”

男子点了点头,老妪沉声道:“好!”

男子稍作停顿,轻声道:“还有几件事需要麻烦你。”

老妪发出一连串中气十足的笑声,视线掠过倒地不起的楚铭还有刚刚离开的深海之王,嗓音沙哑道:“要是我能做到,你现在就能走多远走多远,要是将镇压引来,就算冒着身死道消的风险,我也要杀了你!”

男子以大开脑洞的嫌疑说道:“一夜之间,我要让珊瑚海恢复原状。至于接下来的都是举手之劳,将我身后的孩童送到外围边境上。珊瑚海既然覆水重收,下一任深海之王也就不是名存实亡,我不指望你们帮助照顾她,做一个礼尚往来的好邻居,起码不要再让她承受家破人亡之痛,就行了。”

老妪抬手一挥,封住从海之底谷倒灌而下的水流,才在心中反复权衡鬼魅提出的条件。珊瑚海一夜之间沦为地府的财产,对于其中蕴藏的宝物,哪怕是孟婆也不免心动,毕竟珊瑚海已经存在了百万年之久,更是占据了紫荒三分之一的疆土,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如何愿意拱手让人?

老妪心中一阵绞痛,难不成要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此事事关重大,连向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五方鬼帝也都一一现身,并排而立,与老妪对视一眼,面面相觑过后,重重叹息一声。

男子顿了一顿,补充道:“就算地府愿意做个和睦相处的邻居,恐怕珊瑚海也不愿意,毕竟你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所以我会彻底封住两界,以免你们出尔反尔。”

老妪点头道:“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况且归墟毁去,就算海之底谷仍旧存在,要想吞没珊瑚海,也起码需要千万年起步。”

男子疑惑道:“你没有异议?”

老妪苍老的脸庞浮现一抹笑意,豪气丛生道:“你说的这些条件,地府承诺一定会完成。”

男子作揖致谢。

老妪好奇问道:“就这些?”

男子不再说话,只是双拳微微攥紧。

老妪冷笑道:“用来隐藏修为的外物,没有多余,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男子嘴角浮起一抹满是苦涩的笑意,无奈道:“我还想在时空长河下游多待一会,老人家有没有办法?”

老妪冷哼道:“你就算引来镇压,我的回答也是没有!”

男子不再答话。

三只用修为凝练而成的羽毛,取得其二,就能够恢复三分之二的修为,其实只要恢复三分之一,就不是时空长河下游所能容纳的极限了,注定会招来镇压。鬼魅之前没有融合羽毛,是因为哪怕只是吸收一只羽毛的能量,就会被天道不容,还能留下的时间便会进入倒计时,就如同如今这般,如果倒计时结束,那只羽毛仍是没能夺回,就会彻彻底底地与其失之交臂,痛失三分之一的修为!再就是他不打算过早回去,反而千方百计地多待一段时间。

但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容不得他再婆婆妈妈,必须做出决断。

老妪柔声提醒道:“走。”

说完这句话后,便是完成了两个承诺。

海之底谷异象骤起。

无论是难以计数的死物,还是寥寥无几的活物,全部都在这一刻上浮而起,整座海之低谷,从下往上一点点变得干涸。近乎是一整座珊瑚海的流量,并拢一线,平整向上升起,渐渐离开与地府接壤的世界,汇进涌入变作苍茫大地的珊瑚海。

百川赴海。

水流量越多,归墟越强,但是面对海之底谷都被掏空的情况,归墟一反常态无动于衷,因为已经不复存在了。

归墟开启之时,化作一个巨大漩涡,吞噬方圆千万里的水流量,胃口大如饕餮,平静之后,状态急剧缩减,从万丈漩涡变得仅仅只有陀螺大小,而且像是一个旋转不止的陀螺,终于精疲力尽地倒下。归墟为地府吞并一整座珊瑚海的资源财富,可谓是大功一件,却被孟婆一手毁去,形如陀螺的归墟四处流散开来,再也不见踪影。

从此之后,归墟不存于世。

珊瑚海,彻底安全了。

男子对老妪郑重其事说道:“老人家保重身体。”

然后在时空长河施下镇压之前,身形拔高而起,飞入时空长河。

留下一个躲在暗处的稚童浑身颤抖,不敢出声。

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男子送的石头。

——

数日之后,时空长河中游迎来一个从下游来的黑袍男子。

举世哗然。

在不正常飞升的情况下,竟然有人能从下游来到中游?

满堂喝彩。

不愧是让大道规则都要避之锋芒的男子,明显受到了优待。

鄙夷不屑。

然后此人一口气遁回上游。

无人不服。

——

珊瑚海,大潮甲天下。

一切开始欣欣向荣。

归功于一位无臂女子。

她找回了历任深海之王的洞府,但是弃之不用,除了这位新任深海之王和少数海神旧部,再没有谁知道洞府内雪藏着上一任深海之王,她还找回了之前没有找到的草木海豚,也卸下了缟素。

这位新任深海之王,身着红衣,孤立于大雪之中,如同一轮冉冉升起的太阳。

一如既往身材高挑。

一如既往姿色惊艳。

——

沙滩上,终于有久违的白浪滔天景象,海面更是波光粼粼,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兽王歪了歪脑袋,有五色云朵扑在他的宽阔胸膛,如同一朵艳丽鲜花绽放在他雄伟的身躯之上。

兽王满脸心疼道:“小婴,你现在怎么如此娇小玲珑,什么?你竟然被忘川水腐蚀了!那么......以后你来骑本王吧!”

这位兽王和心心念念的宝贝三次失之交臂,倒霉得近乎心如死灰,但看着再熟悉不过的海域风景,这一刻似乎释然了。

——

数十头踏空游走的斑斓大蟒,蟒首互相紧紧贴在一起,彼此间隔如同连体,这才使得轨迹始终如一,长驱直进。

数十头色彩斑斓的大蟒,体长皆是千丈,共同牵引一座巨大如山的暗红城堡。

有人要回到乌烟瘴气向来弱者生存的外围边境,那人心中一叹,也不知道东阳国是否倾覆于兽潮之中。

那一日。

有阴兵开道。

——

(只有四十多个人看了,三十万字稿费一块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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