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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什么都没做就回来了?”胡卅手执黑棋,往前推了一格。
“也不算什么都没做吧,我抓了他又放了他,至少证明了我是个好人。”莫执的白棋丝毫不乱,也往前走了一格。
“如果你是好人,怎么不帮帮他?”胡卅抬起头笑了笑,“他说算上你共有四个人在追捕他,那以后便会有第五个第六个,人海茫茫,总会有得手的一天吧。”
“那可不一定。”莫执亮出了走在排头的第二枚棋子,是一枚骑兵,骑兵踏马过界,连越了两步平原,“他那些招数我都试过了,一般人还真不行,就那一招,‘镜圆’,搁大师你你能破得了吗?”
“这我还真不好说,不过我想……”胡卅也亮出了自己的一枚骑兵,与莫执的骑兵临河而视,“他施展这些招式对自身的消耗应该也很大,那我只能闭上眼睛,靠听风掠音来死死跟住他,我的暗器比箭快,再抹点毒,待他力竭,应该还是有十成胜算的吧。”
“怎么这会儿就十成了,刚才不还九成吗?”
“对付你这臭棋篓子我自然是十成胜算。”胡卅突然亮棋,原来他这一轮一个斥候都没放,前排安的兵全是弓枪剑戟骑,骑兵还整整有四支,这合围之势,莫执已赢不了了。
“嗯……”莫执死死盯住棋盘,一下把那棋子全部打乱了,“不算不算,这把我地势太差了,重来重来。”
“再来一万遍你也赢不了。”胡卅往棋盘里重新倒入山川河流,准备继续杀莫执一个一马平川。
“大师,出来了。”莫执突然握住胡卅的手腕,眼睛往侧处瞟了瞟。
莫执和胡卅现在的星河棋院正是刚刚那猎户回到泊爻城之后走入的地方,他一路回来没有在任何地方逗留,直接来到了这星河棋院。
这棋院倒的确是一个别致的地方,里边郁郁葱葱,山石嶙峋,溪水淙淙如在鸣乐,大树如伞遮蔽烈日,一个个空旷的蔚蓝和碧绿之中就是一个个天然的棋室,摆了棋盘便能来一局,下着棋,还能听听耳边的翠语,闻闻身边的花香,往池里撒下一点吃的,便能引来一堆金鲤巡游——只是花费高了些,
高得他肉痛。
那猎户,来了棋院,便直奔最里处而去,莫执本想跟上,却被人拦下了,“公子,要下棋往这边。”
你的意思是不是那边不是下棋的地方?莫执没把这话说出口,毕竟眼前这位花季少女只是在奉命行事,还有,自己可不能打草惊蛇。
于是,自己就花了五个铜钱,买来了自己的五连败——你知道这五个铜钱能买多少个徐记包子铺的包子吗?
“等等,先不要轻举妄动。”胡卅按住了莫执的手,示意他坐下。
那猎户进的屋子,在这深深庭院的最深处,屋子门前坐落着高大的两株松树,落下繁密的枝叶,屋子每进出一个人都只开很小的一丝门缝,从这个位置,如胡卅是看不清那屋子周围的动向的,莫执也是得益于他的瞳力才能远远地看清那来往走动的身影。
在这五盘落子的时间里,算上那猎户,总共进了两个人,出来三个人,莫执看得出,这些人都有一些武艺伴身,虽然穿得都很端正,但也掩盖不了他们手上厚重细密的磨茧。
那猎户出来之后,万万没想到的是,那门缝没有被合上,反而被一只巨手生生扒开了,一个壮汉出现在了莫执的眼前,他穿着与这郁林葱葱极度吻合的兽皮大氅,像只树熊一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久久的哈欠,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困意倦身。
那个壮汉莫执还见过,不止一次,正是当日提着巨剑却不讲武德的那个壮汉。
这一幕实在是令莫执惊诧不已,以至于他一时间忘了检巡那屋内的摆设,正当他看见那墙上“重诚守契”的字画时,那门已被从里侧合上了。
“大师,我看见了一个熟人。”莫执心不在焉地随便上了一个子。
“谁?”胡卅倒是狠中带稳,这个时候也不忘提棋思落。
“你不认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大师,我想,与其找那个猎户,从他身上下手或许更方便。”
“怎么说?”
“三言两语不好说。”
“需不需要我打个掩护?”
“怎么个打法?”
“我不知道,比如说,我把这棋盘掀了,吸引他的注
意?”
“别别别……”莫执连连摆手。
“或者说,我打你一掌,你以负伤之势博取他的同情?”
“您差不多得了。要不您还是麻溜地滚蛋吧,我自己来就行。”
“这可是你说的。”胡卅站起身来,走入那花木鱼池中,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一身轻装,莫执站起来抖了抖肩膀,往自己的左右手各吐了一口气,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出发了,兄弟。
——————
“兄台,好久不见。”
时机已到,莫执走出小道,直接走到了那壮汉和猎户的身前,对着揖了把手。
“谁啊?”猎户看了眼壮汉,“你认识?”
“这是……”壮汉一时还没认出来莫执,又凑到他身前看了看,嗅了嗅,“啊,我记起来了,那个使树枝的小伙子是吧。”
“正是在下。”
“这么巧,在这也能碰到?”
“也不算巧,其实在下一直在找你。”
“找我,什么事?”
莫执对壮汉使了个眼色,示意身边有人,隔墙有耳。
“难道是……”壮汉神色凝重了起来,他在那猎户耳边耳语了几句,那猎户撇了一嘴,便先去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
“大哥你会下棋么?”
“下棋,嗯,不会……你不是来找我下棋的吧?”
既然不是来下棋的,那一切便有得说了。
“小弟其实也不是来找大哥你下棋的,不过是小弟我订了间雅座,这儿人多口杂,说起话来不太方便。”莫执说道。
“还挺有讲究。”壮汉狐疑地看了莫执一眼,“行吧,依你。”
莫执领着壮汉,来到了刚才他与胡卅连置五棋的地方,胡卅凝思苦想行的那两步棋还放在那棋盘上。
“这回可以说了吧。”壮汉坐在了棋桌前,从手边折下了一片树叶,放在手心把玩着。
“大哥,实不相瞒,小弟需要钱。”
“要钱?”壮汉把那树叶揉成了碎,“老实说,你这雅座可不便宜啊。”
“我需要的钱远远不是这雅座可以比的,为了这笔钱,我愿意花这雅座的五个
铜钱。”
“你需要几个钱?”
“七个银币。”
七个银币是当日在宿影城师傅扔给自己的钱,也是兰生口中师傅救治病人的钱。
“七个银币。”壮汉把那碎叶扔进了湖里,“不算很多,也不算很少,所以你是有何信心觉得能从我手里拿到这笔钱呢?”
“当日那个逃跑的小女孩,我手上有关于她的线索,这能不能值七个银币。”
“老实说,值。”湖里的碎叶一点点散开了,“你如果是带着她本人来见我,我可以立即把这笔钱给你。”
“可惜我只有她的线索。”
“那还得看你的线索怎么样了,如果最后你的线索能助我抓住她,那你要的这七个银币,没有问题。”
“大哥你的意思是,我先交货,再拿钱?”
“难不成你想先拿钱再交货?七个银币可不是小数目,如果我被你骗了怎么办?”
“我不骗你。”
“骗子永远不会说自己是骗子,因为骗子说的‘我是骗子’反而是句真话。”
“线索只是一句话,我说了他就没有价值了,望大哥体谅。”
“那这样。”壮汉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银币来,“一个银币,买你开口,事成之后,还有六个。”
“不行。两个。”莫执连连摇头。
“我没带那么多钱。不行就算喽。”壮汉把那银币又塞回了口袋里。
“就一个银币。”莫执似乎是非常不甘地拉住了壮汉的衣袖,他低着头咬着牙,“行,就一个银币。”
“好,你说,我听着。”壮汉重新把那银币攥在手里,他把他的手放在了莫执伸出的手掌上,他松开了手,又紧紧地握着莫执的手腕,那银币就夹在两人的手心间,冰凉却又滚烫。
“那小女孩。”莫执摆出一副扭曲的表情,似乎是被壮汉握得十分痛苦,“她是一个灵介,她的师傅,也是一个灵介,而且已经没有了实体,那小女孩被他师傅带走了。”
“还有么?”
“还,有?”莫执摆出一副非常吃惊的模样。
“看来是没了。“壮汉一使劲,又把那银币抠了回来,
“还以为你想说什么,虽然知道这些也很不容易,不过我不会为我已经知道的线索付钱。”
“你!”莫执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了?”壮汉也一下子站了起来,由于他实在是过于高大,还撞到了树上的树枝和叶子,“你连她去了哪个方位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拿这个钱?”
“我……我……”莫执一时语塞,“我……我……”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我求求你了,大哥……”堂堂七尺男儿,莫执居然在树下就掉下泪来,“求求你了,大哥,我实在是需要这笔钱,没有这笔钱我们就活不下去了,我还在这花了五个铜钱,那五个铜钱是我们最后一笔钱,大哥,你救救我们,大哥,大哥……”莫执泪眼婆娑,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化为了这片土地的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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