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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落山,镇上众人也都各回各家,虽然小镇偏远,宵禁不严,但终归是要吃饭的,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坐下来吃顿饭,是这小镇居民一天之中最为幸福的时光。
段逢雨走入镇上唯一的一家酒楼,酒楼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梦仙楼。镇上的人不懂书法,可若是在行家人眼中,这三个字何止是苍劲有力,其势如五岳通天,又似蛟龙腾飞掀起五湖水,非大家不可书写。
酒楼老板娘姓孟,有两个伙计一男一女,男人复姓司徒,女人似乎无姓,唤作清璇,是男人的妻子。小酒楼生意是极好的,好酒好菜那是令人赞不绝口,更重要的是价格实惠,小镇上的人都负担得起,名叫司徒明也的男人腹中是有些笔墨的,经常在酒楼里说书,说的那叫一个身临其境,让人流连忘返。
段逢雨走进酒楼,酒楼已经没人了,明显是老板娘今天晚上不想营业直接清场了,李牧正帮着一个长相清雅的女子收拾着桌子,身穿布衣的英俊男人笑着提醒女子小心些。
李牧看到段逢雨到了,挥手道:“大哥!”
段逢雨笑着走过去接过清璇手中的盘子,“清璇姐,我来吧。”
清雅女子笑了笑,有些怜惜地摸了摸段逢雨的脸,“小心些,别弄脏衣服。”
段逢雨诶了一声,和李牧两个迅速将桌椅收拾好,将所有板凳放到桌子上,只留了一张桌子用于吃饭。
段逢雨擦了擦汗和李牧一起坐在了板凳上,撑着下巴笑道:“明也哥,你还记不记得你上次讲的那个江湖故事?后续怎么样了?你给说说呗。”
司徒明也笑了笑,牵着清漩的手坐在了对面的板凳上,笑道:“那我就继续讲讲。”
他喝了口水,缓缓道来:“书接上回,说那三仙之一的儒仙吴往矣,在天下文比中一举夺得古越、凤舞、云扬、依霄四大王朝头等状元,风头无量一时啊,当真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四朝争相比斗,生怕吴往矣如此大才落入敌国之手。”
“但吴往矣那时心中只有一人一物,人是他故乡那边一富商之女,物是他赶考前那女子亲手缝制的一个荷包。可当他戴着荷包荣归故里之时,看到的却是那女子一家,满门灭口!”
说道这,司徒明也停了停,又喝了口水,豪饮如酒,“后来才知道,原来在天下文比中有一人乃是古越王朝皇室之子,胸中文墨少如米粒,但心中妒意却大如日月,他本就瞧不起寒门出身的吴往矣,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被他百般侮辱的寒门之子却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四朝状元!”
“那皇子担心吴往矣嫉恨古越,于是带着人偷偷前往那乡野之地,想要劝动那富商。那富商本也是寒门出身,对这女儿心仪之子本就极为赞赏,便婉言道要尊敬吴往矣的想法。可那皇子自持身份高贵,自己如此降低身份来见这低贱之人,却屡屡遭拒,顿时心中怒起,杀光了富商上下百口人,见那富商之女长相貌美,便将其......凌辱致死!”
说到这,不管是段逢雨还是李牧,少年人心中怒火早已爆发,双拳紧握,恨不得宰了这畜生。
清漩温柔地看着同样面色暗怒的夫君,轻轻握着司徒明也的手,她很清楚地知道他不管过去多久,同样会为这同为三仙之一的兄弟鸣不平。
司徒明也继续道:“那一夜,吴往矣抱着女子的尸体,一人一尸皆是红衣,也就是在那一夜,风云变色,群星无光,吴往矣,一步悟长生!”
司徒明也再饮!一股豪气汇入词句中,“这吴往矣一介书生一人一剑杀穿整个古越王朝,古越百万大军如同无物,直杀到古越朝堂之上那张传世百年的龙椅之前,那一日,古越文武高呼儒仙,古越王跪求饶命。”
“吴往矣将手中剑插在龙椅之上,一剑断了古越百年龙运,自此再无古越王朝。而吴往矣没有理睬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趴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的皇子,他只是一步一步走到古越朝堂大门,数万禁军无一人敢向前阻拦,他站在高台之上,看着远处将要落下的夕阳,好似有一红衣女子凤冠霞帔等着夫君拜堂,他遥遥朝着故乡的方向拱手作揖。那一天,天下再也没有什么四朝最得意,再也没有什么无敌于世的儒仙,更没有那个可以无邪天真的寒门书生,留下的,只是一个疯疯癫癫、大笑出门的吴往矣。”
司徒明也啪的一声将杯子拍在桌子上,心中悲凉,“他吴往矣一生不负圣贤书,不负手中笔,不负心中道,唯独负了这眼前之人。”
“那......后来呢?”李牧问道。
司徒明也叹了口气,“后来,吴往矣以乞丐之身游荡于江湖,神智疯疯癫癫,不复清明。”
“当真是可惜了这一代豪雄。”段逢雨同样叹气道,前世他修逍遥道,讲究顺心而为,对于这吴往矣倒也是极为钦佩。
“可惜?可惜什么啊?”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从后厨方向传来,身穿围裙的貌美女子撩起帘子端着装着菜的托盘走了出来,听到几人的谈话笑道:“怎么了?让我猜猜你们司徒大哥又给你们讲什么江湖事了?”
“孟姨。”段逢雨看到女子,赶忙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帮着将菜放到桌上。
看到女子出现,司徒明也和清漩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站起了身,司徒明也笑道:“我和他们讲了讲吴往矣的事。”
孟姨皱了皱眉,“逢雨和小牧还这么小,哪能理解这些事。”
司徒明也笑了笑,倒也没多解释,倒是李牧赶忙道:“孟姨,你别怪明也哥,我和大哥就爱听这些。”
孟姨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李牧的小脑袋,“你这臭小子,我还没说你呢,上次偷喝老娘的酒这事儿还没和你算呢,现在还敢替你明也哥求情?”
李牧吐了吐舌头,笑道:“孟姨才不会怪我呢,要怪就怪大哥,大哥也喝了的。”
“是吗?”孟姨笑眯眯地看着段逢雨,“逢雨也喝了呢。”
段逢雨脸一红,撇过头去,嘟囔道:“就......就一点点。”
孟姨没好气地给两臭小子一人一个铁栗,道:“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偏要学喝酒。”
段逢雨和李牧揉了揉脑袋,曾经敢于掀起神战的神明如今却被这凡间女子收拾的乖巧之极。
“好了,来吃饭吧。”孟姨宠溺地揉了揉两人的小脑袋,从后面柜台摸出一坛酒,“今天可是有一个大喜事要宣布的哦,允许你两可以喝一小杯,不能再多了,知道吗?”
段逢雨眨了眨眼,看向一旁的司徒明也,“是明也哥的事儿吗?今天明也哥不就是说有事找我们吗?”
司徒明也微微一笑,眼神温柔地看着身旁地清漩,清漩有些含羞地低下头,玉手轻轻摸着小腹。
“我滴个老天啊!”先前还被那坛酒吸引地李牧,顿时一声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这这这这,这难道!”
“你们的清漩姐姐啊,有身孕了!”孟姨高兴的大声宣布这件事。
段逢雨和李牧两小子顿时爆发出欢呼声,诚心地恭喜。
孟姨拉过清漩的手,轻声道:“生孩子,营养是大事,这事儿你就交给我,我会处理周到的。”
清漩仿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就要施福谢礼,但被孟姨拦了下来,“你和明也这么多年和我一起在这儿也是委屈了你们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清漩狠狠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有些话,从她来了这里便是不可说。
孟姨笑着将她扶着坐下,亲自给每个人倒了杯酒,笑道:“来,咱们为了清漩,喝一杯!”
“干杯!”众人欢呼着齐齐举杯。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饭后,段逢雨和李牧帮忙收拾好碗筷,和孟姨道了声别便离开了梦仙楼。
走在小镇的石板路上,李牧突然开口道:“大哥,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传音说的事是怎么回事?”
段逢雨沉思了一下,道:“我猜测是有人在落寒山深处发现了东西,两个任务,一个任务透露了出来可以去打听,另外一个看来要潜进去才能知道。”
“我去!”李牧自告奋勇道。
“不行,你留下,我去。”段逢雨摇了摇头,“你忘了吗?我的‘墨殇雪’也在落寒山里,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墨殇雪’那我正好可以将计就计。”
“他们是如何知道‘墨殇雪’的消息的?”李牧微微蹙眉。
“当年落九霄,我在‘墨殇雪’身上留下了禁制,这种禁制会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弱,这也是当初想着方便我日后的寻找,没想到,这倒是为其他人铺了条线索。”段逢雨道。
“那我去让我爹多注意下这方面的信息。”李牧点了点头,他是城主之子,很多事上他有极大的特权。
“过不了多久,那些人说的大人物就会出现,届时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到时候,鱼龙混杂,提醒李叔做好准备。”段逢雨提醒道。
“好。”李牧点了点头。
两人商量好便分开回家了。
梦仙楼内,因为清漩怀孕,司徒明也便扶着她回房休息去了,倒是只有孟姨一个人还在擦着桌子。
一抹红光在楼外缓缓出现,孟姨擦桌子的手停了一下,抬头看清来人后,又继续擦着桌子。
来人提了一盏灯笼,没有踏入梦仙楼一步,只是静静的站在楼外注视着楼里。
“你这日理万机的城主,怎么有机会来我这小店看看了。”孟姨头也不回地擦着桌子,声音戏谑,“这么多年你都没来,今天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些年,牧儿深受你的照顾,我这做父亲的怎么也要来看看。”落寒城城主李清明依旧提着灯笼站在门外,并没有打算踏进一步。
“我愿意照顾他,只是因为他娘,和你李清明,可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孟姨收拾好帕子,解下围裙,看向门外的李清明,“你不是那种闲着没事会来串门的家伙,你来找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李清明提着灯笼的手明显颤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道:“带着清漩和司徒兄走吧,这座小镇不是阿宣你能保住的。”
孟姨愣了一下,眼神骤然转冷,“你什么意思?”
“上面下令了。”李清明顿了顿,“平安镇......屠!”
“砰!”先前孟宣擦地桌子砰然爆炸,孟宣眼中迸发出猛烈的杀意,“难道你们忘了,平安镇,是小姐最在乎的地方,也是我们,最在乎的地方?!”
“我们当然记得,但记得的不仅是我们,还有其他人,其他......想要铲除那孩子的人!”李清明无奈地闭上眼,“不屠平安镇,天下人早晚会知道那孩子的身份,作为小姐的儿子,想要杀他的人会有多少?阿宣,你想让他一辈子活在追杀中吗?!”
“所以......你们就要牺牲全镇人的命?”孟宣低着头,双拳被她捏的咔咔响,“那你们就没有想过他们是不是无辜的?”
“这是唯一的办法!”李清明再次睁眼,眼中满是坚定。
“唯一?”孟宣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地肆意,浸满泪水的眼中满是怨毒,“你们现在和我说这是唯一的机会?那七年前呢?七年前小姐死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有唯一的机会!”
“哗!”天空猛地下雨,李清明手中的灯猛地跌落在地面,红光霎时熄灭,闪电在天边划过,照出李清明那张惨白的脸。
“七年前的事,其他人我不管,但李清明铭记在心,小姐大恩大德,李清明没齿难忘。”李清明任由雨水打着,但眼神依旧坚定,“平安镇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那孩子一定会被送走,至于以后,我一定会是第一个向镇上三百六十三人赔罪的人。”
说完这句话,李清明转身想要离开,可转身时,他的面前,在这场雨中,站着密密麻麻的人,有大人也有小孩,有镇上最年长的慈祥的林姓老人,有卖豆腐的叶姨,也有平常一副酒鬼样的男人。
此时此刻,不管年龄大小,众人皆是一脸肃穆,他们看着李清明,顿时拱手,“平安镇三百六十三人,为小姐,甘愿赴死!”
“轰!”一声声赴死声中,一道惊雷猛地劈下。
李清明浑身颤抖,双拳紧握,这个曾经的王朝宗师,为这三百平凡人,躬身抱拳,“李清明,恭送诸位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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