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战的盛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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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德神君得到旨意后，一脸轻松地拱手道:“遵旨。启奏陛下，在五岳帝君的审问之下，四仙对己过供认不讳。他们是两男仙，两女仙，两男仙分别唤名娄影、鹣良，两女仙分别唤名娄丽、鹄倩。他们自称是:文普圣君所拔擢，世间孰敢动他们分毫；又自称之所以屈事妖贼，盅愚凡人，残迫下元，是为了避免湖广、江西二省数干里净土化为焦土，二省数百万生灵葬生妖腹……

“诬陷！诬陷！这纯属是诬陷！”又惊又惧，惶悚难抑的文普圣君脱口而出，打断了靖德神君的陈奏，情绪激动，艳丽的面庞煞白煞白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仁寿天尊等四仙内里倍感窘迫，却一个个露出惊奇懵懂的神色望着几近崩溃躁怒的文普圣君。昊天一脸端严。东北以西王母、九天玄女为首的神女则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对面波诡云谲的西北盛席。至于其它三席则是假装视而不见，继续赏舞品酌。

与文普圣君隔着太白金星的天官大帝微笑道:“圣君，现在可是大喜之庆，切莫因浮言而动怒，切莫因妄语而生憎，以免伤了仙体，伤了吉气。”

水官大帝似笑非笑地道:“圣君何必为此动容，靖德神君还未说完，事情还未明了，有道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圣君久据上界，未蹈凡尘，此必是干法畏惩者猖獗胡谮。”

仁寿天尊偏头先朝天官大帝、水官大帝露出一个一分感激，四分漫不经心，五分凉薄的微笑，又朝情绪渐趋稳定的文普圣君抛去一个示意他镇静的眼神。文普圣君自知失态，忙起身离座朝昊天跪下，匍匐请罪道:“微臣失仪，造次行事，诚待圣诛。”昊天用不喜又愠地口吻道:“贤卿因醉而昏糊，何罪之有，平身吧。”文普圣君强抑内心的震惧，谢恩而起时，身体不禁一趔趄，脚步虚浮，座侧的四个紫衫仙娥急迈莲步去搀扶他。回到紫玉饰百宝的锦缎垫座上的文普圣君惧怕得三魂不知所往，双目呆呆地望着案几上的酒果、珍馐，四个紫衫仙娥心思敏感地侍环在他两侧，为他酌酒、夹菜、执玉扇扇风，抬手按摩，以掩盖他的悚然寒栗。仁寿天尊等四仙见此，虽面容镇定，内心却早已纷纭，以应接下来与四御门党的对弈。

靖德神君用眼角余光斜了文普圣君一眼，暗自冷笑，续道:“文普圣君所言一语中的，时闻此言，五岳帝君也是不可置信，严厉斥责了干法乱典的四仙。按道理，文普圣君五日前在妖邪侵犯天宫圣境时，奋不顾身，与程延信大将军并肩作战，斩贼无数，可谓厥功甚伟。而仁寿天尊辅佐陛下更是芳规芳躅，善行为列圣所慕；格言至言，嘉言堪为万仙之可听。怎会与此假托苍生大义，暗中阴贼倾物，居心叵测之辈有所瓜葛。当着数千凡人，三百龙族水神的面，五岳帝君知悉兹事体大，在几次三番地重审之大，彼等犹坚执其辞。俗云:欲知耕稼，问农夫；欲知帛布，问织女。五岳帝君为了慎重起见，又详细一一寻问了二省的藩台、臬司官员、府台官员三十四个以及二省被妖贼挟制自残以获甘霖的数千百姓。经过多次筛查询问，数千凡人、二省主官众口一辞，皆指证四仙百方迫诈彼等缉戕下元诸神，又辅助旱昊阻挠风雨雷电四神对二省风雨时节的调度。致使养润二省数百万生灵的时雨雪霜系于妖贼仰俯，二省数百万庶民的丰歉旱涝系于邪祟口舌。五岳帝君不得已纳群黎泣血惩凶之请，将四仙羁押，敬侯陛下、仁寿天尊发落。”

靖德神君的话不紧不慢，丝丝入扣地灌入东北、西北两千席列仙的耳中。东北以西王母、九天玄女为首的仙女、神女只是象征性的点头微笑，一副漫不经心。而西北与仁寿天尊等五仙座次相近的高班尊秩的列仙虽依旧推杯换盏，浅尝低酌，谈笑风生，但望向对方的眼神却多了一抹别样的深意。常言道:越接近权力中心的旋涡越是猛烈；越是平静的水面暗流越是汹涌。正可喻此时靡音塞耳，艳舞障目，馐馔缚腹，极乐极兴的瑶池。

听了靖德神君的陈奏，昊天内心已是翻江倒海，右手轻轻摩挲着玉圭，一脸平静地道:“原来是这样。”边说边用眼角余光斜瞟一眼仁寿天尊等五仙，除了惧畏形于色，一脸呆滞的文普圣君，其余四仙俱是以勉强不在乎的微笑掩饰内心的不安。而太白金星、三官大帝、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等列圣则是带着颇具玩味的微笑。昊天见此情暗道:“两大权要明争暗斗数千年，如今终于图穷匕见了。”

余元仙君决意以激险的方式打破目前的窘迫，于是他眉毛一扬，带着询疑望向靖德神君和气地道:“据神君所述，五岳帝君的做法确实合情合理，既顺天意，又畅人心，贫道实无异议。然而文普圣君自掌铨选，对待各方羽客登仙箓，升上界，历来是淑慝分明，清浊剖断，贤良不屈。此为天界列仙所知，贫道若有失言伪逆之处伏望陛下圣裁。”听此暗中牵上于污的狂悖之言，昊天内心好一阵腻味不露声色地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仁寿天尊，见虽其眼睑下垂，面色端恭地望着案几，但双目所含的深意暗合余元仙君之言，不禁暗中作色道:“真是权欲蒙心，利令胆涨，冠履倒置！”

面对仁寿天尊等五仙的专权擅势，未待其他神仙诘责。侍立在御案左下侧一直沉默不言的文曲星君不由脸一黑，朝余元仙君作色道:“余元仙君好生无礼！靖德神君只不过是守职禀明人界的实情众意，并无所指，仙君便岑楼齐末，不识尊卑，持疑于陛下，是何用意！自从仁寿天尊辅政，天宫竹包松茂，鸟革翚飞，此诸仙所共睹。可似仙君这般孟浪轻浮，曲突徙薪，无恩泽于众之徒有何颜面立于八座之荣！”

余元仙君被文曲星君斥得当场噎住，急忙起身离座朝昊天跪下伏拜道:“陛下，臣狂狷造次，忤逆犯上，罪当严诛！然臣之所以不避斧钺，冒犯天颜，是为了肃正天界风气，以防滚滚红尘中:谗口交加，听人言而信市中有虎的一幕现于圣域清净，令仰望者暗诮。伏惟圣明鉴察！”

仁寿天尊被文曲星君一番软中带刺，褒中含讥的话激得面色微红，内心赫怒难言，查觉到昊天的默然，温笑道:“星君过誉了，老夫愧不敢当，老夫还要在此多谢星君的药石之言，今后定严加申斥文普圣君。倘若靖德神君所言实有其事，天规在上，公理在下，文普圣君铨选不察，引用佞恶，当严惩！娄影、娄丽、鹄倩、鹣良四仙当押送剐神台处斩，以正法典，以清视听，以慰冤灵！”

他的话音刚落，文普圣君如触电般弹起，起身离座，双膝一软，伏拜于昊天，诚惶诚恐地道:“陛下，微臣罪该万死！有负陛下寄任恩德，察选失当，为奸诡所昏，致使生灵饱受邪丑涂炭，列圣多冒风尘，躬临膻刃。伏惟陛下将罪臣削职系狱，严审法办，明正典刑！”

太白金星、三官大帝、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四大天师等列仙心照不宣，眉头轻扬，同时暗道:“果真是诡猾巧谀至极！”默然无动的昊天瞥了一眼跪在御案前叩拜谢罪的二仙，一抹冷笑飞掠嘴角，又将目光投向一脸宁和的靖德神君。

靖德神君迎着昊天的目光，拱手温道:“禀陛下，二位仙君所言俱发自赤诚，微臣无异。或许，不对，果如余元仙君所言，此四仙自知罪责难逃，三界难容，因而妄言为文普圣君所引荐升用，含血喷人，移祸偷生，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为了澄清事实，解释嫌隙，使天界和固板结，一力同剪四海、平朔仙山之残恶。五岳帝君已差遣兵将羁押四仙至南天门，侯陛下玉旨发落。与此同时，五岳帝君又联名上奏陛下:请求将被天界擒拿的旱昊、蛛蜾、血魔、蝎钺四凶交由天、人二界共审判决，如此既可雪天、人二界数百年之怨嫌，又可震慑藏秽。不知陛下圣意如何？”言毕，从衣袖中取出一本金黄色封面的奏折，躬身高举过头一递。昊天御案右侧的一个赭黄锦衫的仙娥轻移莲步来到靖德神君跟前，接过奏折转呈昊天。昊天将奏折放在御案侧边，微笑道:“好，准奏。至于所羁押的四仙……说到这，他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望向仁寿天尊以及正匍匐御前待罪的余元仙君、文普圣君。

仁寿天尊起身离座，朝昊天躬身道:“禀陛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不惩办文普圣君及四仙，何以校正纪纲，令苍生仰伏，天规神圣不可犯，老臣请求将此五罪仙交由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发落。”

昊天平和地道:“文普圣君有失察之过，但无同恶之罪，依天条可令其待罪原职，至于娄丽、娄影、鹣良、鹄倩四仙就依贤卿之意办。寡人赏罚分明，有罪自是天规难贷，无罪守职自安，何须怀扰，二卿平身。”

仁寿天尊听后，双目闪着泪花，离席迈步到御前，双膝一软与余元仙君、文普圣君同跪，拜颂道:“陛下仁德泽物，信及草木，老臣等纵使粉身碎骨难报万一。”余元仙君、文普圣君亦附和着，三仙叩首谢恩起身回座。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冷视了一眼昔年权倾三界，气傲神倨的仁寿天尊如今佝偻气折的背影，暗中快意，起身离座，趋步至御前，躬身道:“臣谨遵钧命。可事关重大，臣当亲往南天门护送罪仙至天牢。伏惟陛下恩准。”昊天点头道:“准奏。”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谢恩，与两侧侍仙，副将离开瑶池往驾祥云南天门而去。文曲星君亦拜别昊天与沉浸盛宴五日犹不厌的万仙驾祥云往凌霄殿而去，临走前朝他一脸慈笑地仁寿天尊冷哼一声。

昊天若有所思地望着靖德神君，道:“关于收复四海，不知青华天帝有何筹策？”靖德神君拱手道:“陛下孜孜不忘于苍生苦乐，实乃三界之福。诚如陛下所念，一刻前，因有凡人祈拜于天帝祠堂，微臣奉天帝之命，巡查天帝在人界的祠堂，最后在位于成都荒凉的天帝祠堂前找到了祈拜之人。微臣细问之下，方知其乃羽士，唤名陨仙，其之所以伪装成凡人，是为了避开时据福建、王畿、湖广、江西之地三凶巨贼的耳目。彼向微臣吐露:窃据四海八十三天之久的凌厉蛟龙不知何故已于五天前暗往瀛幽之域潜修，至今未归；妖贼将能调动四海百万妖卒的兵符授于他，将四海庶务交由敖鑫与遮蟒。彼又向微臣进献复四海之策:现在百万妖卒队头魁首悉为其旧部腹心，而贼首淡离枢衡，克复四海乃风发之至会，神机之良时。其愿为内应，搅乱贼心。微臣知兹事体大，已先令其暂潜归四海待机，旋回宫禀明天帝，天帝复谕微臣急呈陛下。”

昊天哦了一声，双目中飞掠过一抹洞察靖德神君进奏原委的精光，道:“不知那陨仙又是何出处，他是否详晓目前敖鑫与遮蟒的动向？”昊天话音刚落，地官大帝接话道:“禀陛下，若是臣所记无误的话，那陨仙乃千年顽岩吸食日月精华所化。彼虽属精怪，但高山景行，在凡间甘陇一带春风化雨，甚得人心。八十四天前，久受其庇护泽润的数百甘陇白丁敬诣西岳帝君宫殿前，伏请允准陨仙得谒帝君尊颜，希冀以寸草报春晖。帝君感数百凡人的一番衷心热肠，允许陨仙拜谒。不意，恰遇文普圣君的使者在西岳帝君的宫殿公干，突见陨仙，询问其来由后，不知何故怫然不悦。又当着西岳帝君、陨仙的面脱口道:“此般寝貌，立于上界有伤仪度风雅。于是，陨仙在激愤之下，负气而去，带领数千旧部投靠凌厉蛟龙。”边说边将目光有意无意窥向文普圣君。刚从惊惧中回过味来的文普圣君耳闻地官大帝一番若有所指的话，立即又恟惕，惶惶不安。而仁寿天尊心知地官大帝所言半真半假，亦无可奈何内心虽切齿于四御门党多违玉旨，却妄假外力不住明里暗里地敲击自己，但依旧慈笑覆面，以对昊天、列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