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温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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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听得右边一骑叹了口气，道:“圣尊真是慈悲而又英明！”左边一骑木讷地点头应了声“嗯”。右骑哂笑道:“风谷老弟真是好福气，几十年来只是点头，应声嗯，哦，咦，噢，好，啊，是便稳居圣地几十年不倒，正如道经所说的“夫唯不争，故天下莫与之争”。哪像我格达耳在圣地外共为大帝催生信徒一万多个，才获得了登上圣地的资格，又前后折磨死二万多贱种，训练了五千精锐才获得一个偏将头衔。那些获得大将头衔的，哪一个不是训练了数万精兵，哪一个不是折磨死了十几万贱种。我说的圣尊慈悲而又英明就在这里。风谷老弟你明白吗？”风谷木然地点了点头，应声“哦”。

格达耳见此摇头苦笑，继而神色庄重地道:“圣尊慈悲在于他老人家把信徒“献身济公”死后的躯体一一收回，将他们变成可供凡人所用的金银珠宝，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等，这叫做变废为宝，化腐朽为神奇。总比人界那些因人皇私欲，权豪奢淫而死，以致膏身草野，兽啃鸟啄的凡夫俗子强万倍。圣尊英明在于他老人家充分利用凡间男人贪恋美色，喜于左拥右抱，乐于寻花问柳，幻想像皇帝老儿一样拥有后宫佳丽三千，饱享人间春色的天性缺陷。将人界各国各地失意落魄的男人全部召集于此，用大法力将飞禽走兽变成如花似玉的美女，不限数量的配给凡男；再资以食不尽的山珍海味，花不尽的金银财宝，令其专意为圣尊生育骁勇善战的兵将，一直生到精尽人亡为止；这样一来，他日天界欲讨伐我们，那得要掂量掂量如何处理与面对近千万的人、妖媾和的产物，当真是物尽其用，和光同尘，高明至极！”边说边笑，几至绝倒。一旁的风谷强忍盛怒，面颊微微抽动，呆然地点头称“是”。

眼看车队离东北方的宫殿只有五里之遥，已甩在车队后面西坡苍松上的徐卿玄右手轻拈个法诀，轻声道:“定”。效果立竿见影，首尾十里的车队人马除了风谷外，全部如泥塑一般，保持着瞬间的动作。正当风谷勒住缰绳惊疑地四下张望时，徐卿玄现身，立于他坐骑前三尺处，迎着他激切的眼神，和声道:“上仙辛苦了，八十三年来卧底魔窟，降节贼穴，卑躬屈身，言不由衷，暗葬为妖佞所鄙弃的尸骸。有道是至则反，极则缺，如今暗风苦雨将去，丽日暖风将重登仙山宝阙。”

风谷凝神听完，庄严地点了点头，浑身金光一闪后，一个头戴进贤冠，身穿明黄直裰，脚踏珠履，腰系玉带，长得风华月貌的男仙立于徐卿玄前面三尺处。男仙一撩下摆，双膝跪下，一脸诚敬地道:“小仙乃北极紫徽大帝座下掌书文记风肃神君拜见上仙。”徐卿玄正欲上前将风肃神君扶起。风肃神君直腰拱手道:“伏请上仙俯听小仙一言。”徐卿玄拱手一礼，和声道:“请上仙示下。”

风肃神君直跪拱手道:“禀上仙，自从两千年前姬周氏失政，诸侯强恣。紫徽大帝眼见世间贪痴嗔慢疑五毒如洪流溢出，难以扼制；人间礼崩乐坏，高岸为谷，深谷为陵，风雷激荡，兵戈如火，苍生不宁。于是向昊天上帝陛下请命，辞了北天大帝一职，身入轮回，教化世人。天界便由道乾御福仁寿大天尊掌枢辅弼，一干九百年来三界倒也安宁。不意八十三年前有一个自称是玄冥冰魔的妖圣突然降临此山，要求天界将平朔仙山割让给他。斯时妖王罗睢跋扈嚣张，三界赤腥，万仙未偿安席，竭力御侮。可仁寿大天尊积势攥柄既久，权倾三十三重天，万仙忌口，列圣寒悚，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向昊天陛下进谗言将仙山划给玄冥冰魔。八十三年来，妖魔除了引诱人界各国各地的凡男至此外，还将北极道内的凡女大肆捕杀迫害，再以妖物所幻化的女人配给凡男，导致北极道内人、妖越界结合体竟达九百万之数。”

徐卿玄认真听着，联想起在明朝的江西、湖广等地的见闻，一脸怒色，冷声道:“这个奸贼！真是与其封号名不副实。凡间俗云:县令不得人，百里凄苦；宰相不得人，九牧沸腾。天界有此佞相谗辅，难怪三百年来地膻天腥，贼炽邪烈。”

风肃神君看到徐卿玄勃然作色，一抹诡笑飞掠嘴唇，一脸悲苦而又痛心疾首地道:“上仙责备的是。辅相失职，小仙等亦难辞其咎。小仙为了弥补“结口避谏，明哲保身”之失，八十三年来化身潜伏，以待时变。几十年来，目中所见俱是毒妖残暴生灵，耳中所闻俱是苍生受戮魔爪的呻吟，当真是天天万箭穿心，时时痛不欲生。只恨力微难负重，单丝难缚佻贼，所能做的唯有悄无声息地替被凡男与妖魔迫害杀戮的凡女安葬，替平朔仙山里被贼妖鄙弃的凡男干尸安葬。”

徐卿玄敛了怒容，和静上前将风肃神君扶起，道:“上仙不必如此自责自疚，俗云:城门社鼠，雄狸难奈；豺狼结聚，猛虎晦锐。上仙几十年来抱冰卧柴，如履薄冰至此着实不易，贫道并无见怪之意。”

风肃神君恭和地道:“上仙矫矫不群，良金美玉，待三界天朗水清后，小仙诚愿载酒问字，俯望上仙不嫌叨扰，不弃鄙薄。”

徐卿玄拱手道:“上仙过誉了，贫道愧不敢当。目下黑云欲吞丽日，苍生思盼暖春。劳烦上仙将环卫平朔仙山的二百万兵卒的详情弱点转告一下，贫道方可相机行事。”

风肃神君听此，正了正容，拱手道:“禀上仙，贼首玄冥冰魔所聚集训练的二百万兵卒，一身赤红盔甲的貌似呆痴愚昏，但只要一闻金鼓之声，干戈之音，他们便会寻着仙气、人气变得凶恶好战，不死不休，毒甚狠怪，难以挽回；唯有法力修为远甚玄冥冰魔者方能控制他们的行动，号称“赤勇军”其数达六十万，戍卫平朔仙山的南边；一身金色盔甲的与赤勇军的秉性无异，修为持平玄冥冰魔者方能控制他们的行动，号称“锐武军”其数达七十万，戍卫平朔仙山的西边；一身玄色盔甲的与前两军禀性无异，修为近于玄冥冰魔者方能控制他们的行动，号甲“皂甲军”，其数达七十万，戍卫平朔仙山的北边。”

徐卿玄听完后，略一沉吟，开口道:“依上仙之见:那玄冥冰魔手中的乾坤镜能挽回平朔仙山与北极道内人、妖越界结合体几何？”

风肃神君听得此言，不由吃惊，打量着温静地徐卿玄。未几，他双目一亮，喜道:“回上仙的话，若能得到贼首玄冥冰魔手中的乾坤镜，催动法力将镜面由腥红变为金黄，便可将北极道内所有被妖魔逼迫的凡男与女妖所生的子女彻底脱去邪根转为凡人。至于二百万兵卒能恢复者仅七成。”

徐卿玄打量着面有喜色，朗目间蕴含暗涌风浪的风肃神君，内心自是知晓其中的缘由利害，同时知晓水火之势所趋，孤力难挡，朗声道:“七成足矣，苍生有望。”

在风肃神君暗地里吁气舒松中，徐卿玄断然道:“贫道这就前去将乾坤镜取来，劳烦上仙即刻带回天界，向列圣转述此方圆形势，以期尽快澄膻雪秽。”风肃神君抿着嘴微笑道:“如此乃苍生之福。敢问上仙何不亲身将此镜交由天界，反而转呈小仙？”

徐卿玄看着他貌似温恭礼敬，然深邃的目光中别有意味，思绪电闪，淡然一笑道:“先贤有言:贤而屈于不肖者，权轻也；不肖者尊于贤者，势重也。目下的上界蜂虿势炽，麒麟式微，何当如何，上仙见识筹略自是远胜贫道。经中又言:燥性者火炽，遇物则焚；寡思者冰清，逢物必杀；此二者俱难建功业而延福祉。不知上仙以为然否？”

风肃神君会意地微笑道:“上仙过谦了。“小人道长，君子之道亦不能屈”。待小仙回上界后，定当向昊天陛下以及列圣详述上仙的恩德。时间紧迫，就有劳上仙降尊往妖穴一趟。”

徐卿玄淡然一笑，朝他一揖后，便化作一道银光往平朔仙山正中高峰下的山洞而去。望着徐卿玄远去的背影，风肃神君长长地吁了口气，从右袖中取出捆仙绳将格达耳绑缚起来，扔下马背。双手拈个“行”字诀，随着金光大作，将东北宫殿内所有的妖卒、骷髅、骸骨、干尸、“金银珠宝、佳酿珍馐、绫受绸缎丶美女娇女”以及面前首尾十里所押运的一切秽物尽数搬空撤换，仰天一阵长笑。

另一边，徐卿玄瞬移到平朔仙山正中高峰下的山洞前的一株百丈高的参天枫树顶上，举目一望，山洞空阔的左侧是青竹林，紫雾缭绕；宽广的右侧是苍竹林，彩晕飘飘；从紧闭的山洞门口向外延伸五里，面对面站着一千个披甲执锐，高大凶悍的妖将；左排是五百个熊首人身的妖将，右排是五百个虎首人身的妖将；山洞深处从里向外，时时泛滥出如海浪般凶狠霸道的气劲。

徐卿玄站在山洞前五里外的枫树顶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山洞深处的一个沉香木构造的偏堂中，一个浑身泛着九丈耀眼黄光的妖王正盘膝坐在一张百禽丽羽鲜毛混合锦缎用金线玉丝刺绣而成五丈见方的蒲团上，随着黄光闪动，五丈见方的蒲团绽放青白赤黄黑的毫光。

徐卿玄冷哼一声，傲视群妖，双手轻拈个“阵”字诀，随着紫光大作，山洞前的守卫，洞里约妖王玄冥冰魔一起消失了，唯有洞中沉香木所构造偏堂中的蒲团原封不动。他瞬移到了蒲团前，伸手抖开蒲团，下面的玉石地砖上赫然摆着一面约摸两掌大小的圆形镜子。定睛一看，此时的镜子表面是腥红色，与风肃神君所说的一模一样；镜身是用青铜、黄金、玉石、白银混融而铸成，散发着青、黄、碧、银的光泽；伸手翻转镜子一看，镜子背面雕刻着一只膘肥体壮，巨口尖牙咬着赤乌，利爪撕着玉兔，青筋暴起的双脚踩着一个着赭黄袍，头戴十二旒皇冠的白面三飘须男子的猛熊，雕像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仿佛要从镜背跳离出来。

徐卿玄见此微笑道:“汝即便憎怒皇权，标榜众生平等，然汝一意孤行，志欲吞日撕月，令世间陷入无尽的黑暗。却不知倘若无日月，众生何存？”他心念一动，一道红光闪过，将镜子隐去。双手轻拈个“阵”字诀，随着紫光覆盖山峰，洞内洞外又恢复如初。

徐卿玄站在深修的玄冥冰魔面前，一脸得色，右手紫光一闪，一面与前镜一模一样的镜子飘荡在他面前，右袍一扬之下，镜子又原封不动地置于蒲团大。他用眼角余光轻蔑地掠了一眼浑然不知的玄冥冰魔，冷笑一声，隐去身形，瞬移到了与风肃神君相遇处。

风肃神君看到徐卿玄归来，上前一揖，会心一笑道:“上仙的修为当真是世无其二，耍弄妖王如稚子。”徐卿玄还礼，淡然一笑道:“上仙过誉了，贫道前脚刚出，面前的一片凄雨腥风已经化为虚无了。”风肃神君呵呵一笑，看着徐卿玄手里的乾坤镜，动容地道:“能否将苦雨寒风所罩的北极道转化为霁月朗日全系于此镜，恳请上仙宽心，小仙定会竭尽全力护其周全。”

徐卿玄点了点头，将镜子用双手捧着递给他。风肃神君躬身双手高举过头接过镜子，内心既颤抖又兴奋，他尽力克制内心如海浪狂汹般的悦兴。待他直躬后却发现徐卿玄早已离去，从西南天际传来一句话:“贫道往西极道一行。万望上仙牢记“去邪勿贰，斩邪勿迟”。”风肃神君的耳边重重地回荡最后八个字，不禁莫名一凛，待他回想起前半段话，嘴角扬起得意地冷笑。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躺着一个九尺高，浑身被红线缚绑的妖将口中不住骂骂冽冽地道:“贼仙童好生了得……

见此，风肃神君先是一愣，随即得意大笑道:“先前本君还在担忧名不正，言不顺，可如今本君不仅名正言顺，还能“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边说边将镜子收起，右手拈个法诀，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词，十道金光出现在他周边，金光中走出十个威武雄壮，银甲金盔的天将向他躬身道:“末将等奉紫徽大帝的谕旨恭迎神君还宫。”风肃神君朝北天深深一躬，诚敬地道:“小仙不负天帝昔年的重托，终于等到雨过天晴的这一天。”又一躬后，缓缓直身，眼角余光扫了扫妖卒以及两个妖将。十个天将心领神会，八个天将各取出一个锦丝袋，打开袋口，绽放出道道彩光，将连绵十余里的二千多个呆立不动的“妖卒”尽数收了进去。两个天将分别举提起被捆仙绳绑着，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的格达耳以及仰卧地上喋喋不休的宣武使者。一众神仙驾着祥云径往北天门而去。

此时夜幕降临，云蒸霞蔚，景色怡人的平朔仙山在黑夜中一片寂静祥和，海面上轻风拂动，掀起道道细浪往仙山滚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