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室操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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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由三十二个天将抬着的舆轿停在门口，轿帘前并立着两排三十个红妆丽雪，夭桃浓李，魅惑诱人的仙娥。轿栏、轿顶是用楠木所制，饰满金玉珍宝；轿壁、轿杆是用沉香木所制，饰满七宝；轿帘、轿窗是由锦裘、锦绮、重裀用金线银线经过织女亲手刺绣而庇；宽大的轿帘上用白玉线绣着“代代寿仙图”，方正的轿窗上用金线绣着“功名富贵图”，两个图案栩栩如生。整顶舆轿彩雾飘飘，瑞晕缭绕，异香袭袭，金碧辉煌，光华夺目。

仁寿天尊看得痴痴呆呆，混蚀的目光不时掠过淫糜欢快。

温元帅意味深长地微笑道:“此轿乃西极天皇大帝专门为天尊打造，陛下已下旨将此轿赐给天尊，以供天尊统筹战局往来之用。这些由西极天皇大帝精心挑选的仙女就负责为天尊提供一切服侍。”

久典重权，习惯了呼风唤雨的仁寿天尊内心“贪私一泛，塞智为昏”，不禁老纵横拱手朝舆轿地道:“老臣在此叩谢陛下的厚赐体贴，拜谢西极天皇大帝的抚恤。”接着向北深深一躬，便直身缓缓走近轿子。众仙娥前端的两个云鬓花颜金步摇的仙娥轻移莲步上前扶着仁寿天尊迈步向轿门，仁寿天尊在两排仙娥中间穿行，闻着她们身上所散发着的迷魂夺魄的清香，不禁飘飘然，志骄意倨，淫笑形于苍老布满皱纹的面庞。众仙娥后端的两个云鬓花颜金步摇的仙娥轻轻地拂开轿帘，仁寿天尊在春色芳香中进入宽大，拥有六进小院的轿箱里，安然地坐在中间一院松软柔柔暧的坐垫上。满面红润，皱纹潜消，闭目吸吮着醉魂溺皖的异香。随着温元帅一声“起轿”中，三十二个天将同时抬起舆轿，三十仙娥护围舆轿两侧，往凌霄宝殿而去。

逾时，舆轿到了凌霄宝殿门口，仁寿天尊下了轿子，趋步往殿内而去，殿前的神将天兵依次向他躬身行礼。

在凌霄宝殿的正北尊位上端坐着昊天上帝，丹墀的南面列着两班文武仙卿。由于太白金星、三官大帝俱已下凡，左边以仁寿天尊为首的五仙便更加明显突出，在他们身后空着四个位置。右边以来朝参觐的真武大帝为首，次为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次为程延信、赵元武。

仁寿天尊趋至丹墀下，躬身道:“微臣拜见陛下，老臣姗姗来迟，延误出征大计，伏待陛下降罪。”

昊天微笑着道:“贤卿不必多礼，快快平身。”仁寿天尊谢恩直身趋步至左班首位。

昊天俯视着暗潮涌动的凌霄宝殿，肃容地道:“目下北极道的虚实真武贤卿已详报于诸卿，前往四海谋划反击妖贼的太白金星也飞报了时机成熟，正静候征讨大军的到来。三界三百天的痼疾脓疮之祛除就在今朝。因此，寡人命仁寿贤卿为两道防御讨击大元帅，命程延信为征北大将军，真武大帝为副将；命赵元武为征东大将军，托塔天王为副将。所有参与征伐者由元帅定夺，不知诸卿有何异议？”

仁寿天尊为首的新贵派听此意气飞扬，四御门党、元老知内情者的真武大帝、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四大天师听此内心一阵冷笑，不知内情的七元八极、北斗七星、南斗六司、哪吒听此不由内心倍感失落。电光火石的沉寂，殿内的万仙各怀心绪地同时躬身山呼道:“陛下圣明，臣等无异。”

昊天点了点，庄严地道:“既如此，诸卿平身。目下战情为要，元帅可速速调兵遣将，以期尽早削平两道的贼寇，还两道苍生一个朗朗星空。”

万仙听完后，谢恩直身。仁寿天尊趋步至大殿中间，朝昊天上帝躬身道:“老臣万谢陛下赐钺援旄的天恩，唯有排除万难，铜头铁额，斩北贼，戮东寇，以上报圣恩殷盼，下偿万仙苍生的夙愿。”

昊天开口道:“大元帅平身，可调将授旄钺。”话音刚落。六个天将并列来到仁寿天尊的身后，左边三将各举着一把三丈多长的金钺，右边三将各执一根三丈多长的节旄。

仁寿天尊谢恩缓缓起身，转过身来，背对昊天，面向文武仙卿。举目往左边三将举着的金钺望去，第一把三丈九尺的金钺手柄上用楷书刻着两道防御讨击大元帅几个字，对应的紫红色节旄高三丈九尺，俱用紫玉所铸；第二把三丈六尺长的皂黑金钺手柄上亦用楷书刻着征北大将军几个字，对应三丈六尺高的皂黑节旄，钺旄俱用金银所铸；第三把三丈六尺长碧青的金钺手柄上亦用楷书刻着征东大将军几个字，对应三丈六尺高的碧青节旄，钺旄俱用金银所铸。

仁寿天尊心潮澎湃，定了定神，中气十足地道:“奉陛下法旨特拜程延信为征北大将军，真武大帝为副将。”二仙应声出班，趋步至仁寿天尊近前，单膝跪下，抱拳行礼。仁寿天尊将钺赐给主将，节旄赐给副将，二仙举双手接过，庄严地听令。仁寿天尊大声道:“奉玉帝法旨命征北大将军程延信率领真武大帝所辖的北天门兵将，二郎显圣真君所部，彰武、彰德二军部十二万，弘文、弘惠、弘泽三部九千仙职合军二十七万九千讨伐窃据平朔仙山八十三天的玄冥冰魔，不得有误！违令者，主将可凭陛下亲赐的金钺斩于阵前，以儆效尤！”二仙齐声高亢地道:“遵命！”主将举钺，副将举旄而起退候右边。三部仙职亦应声高亢地道:“遵命！”

仁寿天尊复中气十足地道:“奉陛下法旨特拜赵元武为征东大将军，托塔天王李靖为副将。”二仙应声出班，趋步至仁寿天尊近前，单膝跪下，抱拳行礼。仁寿天尊将钺赐给主将，节旄赐给副将，二仙高举双手接过。仁寿天尊大声道:“奉陛下法旨命征东大将军赵元武率领托塔天王李靖所辖的天河水军十万、三坛海会大神哪吒、彰信、彰义二军部十二万，四海义贼五万，四海龙王兵将、水神合军七十七万讨伐窃据四海八十三天的凌厉蛟龙，不得有误！违令者，主将可凭陛下亲赐的金钺转于阵前，以儆效尤！”二仙齐声道:“遵命！”主将举着钺，副将举着节旄而起退侯左边。

仁寿天尊安排毕，又转过身面向昊天，躬身道:“启禀陛下，微臣调将遣兵已毕，伏待圣训。”四将亦跟着躬身行礼。

昊天示意仁寿天尊、四将平身，微笑着道:“军机战伐由元帅与主将商定，寡人垂拱而已。还是那句话“王者之师，有战无伐，折冲千里之外，还师衽席上”，瑶池正大摆筵席，歌舞依旧。寡人敬候列位贤卿的凯旋。”凌霄宝殿的万仙随着昊天的话音落下，双膝跪倒，三拜九叩。

在昊天皇威千重的“诸卿平身”后，征北、征东的列仙、天将、神兵跟随主将的金钺、节旄、旌旗各司其职。广袤无垠的三十三重天内顿时战鼓擂擂，号角悠悠，旌旗猎猎，盔山甲海，剑林刀山，肃杀之气撼天动地，似洪流奔堤，狂浪冲岸，分别向北天门、南天门而去。

当万仙俱出凌霄宝殿后，殿内为之一空。唯有正北尊位上端坐着的昊天上帝，各率数千神将天兵卫戍凌霄宝殿外四角的温元帅、马天君、赵元帅、关圣帝君。昊天摆了摆手，丹墀右侧的一个男侍仙承应而至，昊天朝他道:“宣温元帅上殿。”侍仙应了声“遵旨”，衔命往凌霄大殿的东边而去。

未几，温元帅在侍仙的引导下趋步上殿，来到丹墀下躬身道:“微臣拜见陛下，恭聆圣谕。”

昊天朝丹墀、御座侧旁的侍仙、仙娥向殿外挥了挥手，一百个侍仙、仙娥心领神会地躬着身，轻声疾步地退出了大殿。昊天微笑着道:“爱卿平身。”温元帅谢恩毕，一脸肃庄地聆上谕。

昊天望着温元帅道:“爱卿此番诣仁寿的府邸宣旨，定有收获，速速一一禀来。”

温元帅拱手道:“禀陛下，微臣此番去仁寿天尊的府邸宣旨，刚到其府门口便发现了仁寿、文普圣君、余元、余切、睿载、程延信、赵元武会聚于密室中商谈。因为仁寿在密室中似乎施了什么法，微臣难以听清他们在密室中密谋什么。后来仁寿府中的侍仙来中堂传达其令“说他准备一下，就去听旨”，可微臣在中堂等了许久，他才匆匆赶到。一见到是微臣来宣旨，他才做出一个诚惶诚恐，老态龙钟的姿势，声言“老迈不堪大用，从后花园至中堂的一百步居然走了这么久。”至于与他密谋的几仙直至仁寿到了凌霄宝殿微臣才见到他们。以微臣的推断:仁寿的府邸与几仙的府邸必有暗道相连，令其他仙人难以发觉，以供其等长年累月地往来商量谋算。出了府门后，仁寿一见西极天皇大帝专意为其打造的轿舆，献给其的仙娥，居然目不转睛，贪婪形于色，丝毫不以陛下的殿帅在侧为意。竟然心安理得地坐了上去。微臣回奏毕。”

昊天点了点头，温元帅直躬俟命。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万年不休，袅袅升起的白雾。昊天的目光远眺着殿外，口气飘然地道:“爵禄重则忠衰于君，目下的群仙过惯了出则朱唇玉面前呼后拥，居则朱唇皓齿洒扫侍寝。甚富不可使，目下的群仙过惯了纸醉金迷，日食万钱，以致志节靡销，勇挫力散，令三界腥秽数百年之久。名位之念重者，不是个好臣工，目下的群仙多半贪权恋势，私门为重，视大公大义为毫毛，此次出征的伤损将多半出于党同伐异。”

温元帅细细品咀昊天这番既突兀又饱含深意的言辞，虽心中了然帝心，却沉默不语。

昊天没有听到温元帅的进言，将目光从远方收回，投在温元帅上，意欲他直言衷肠。不意他一脸肃端，木然直立，好似一无所知，一无所闻。

见此情貌，昊天不由苦笑了一下，道:“贤卿为寡人值宿了数万年，寡人的起居举止俱由贤卿护佑。堪为寡人的四肢臂膀，心中若有整顿天宫糜淫侈烂之策可直言无忌。”

温元帅自知即使他不想说也由不得他。于是拱手道:“禀陛下，微臣听闻经中有曰: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又曰:藜口苋肠者，多冰清玉洁；衮衣玉食者，甘奴颜婢膝。如今陛下欲扫天宫数千年以来的腐蚀朽败，可重用“藜口苋肠”者，则列仙自当修节抑淫，渐复数千年前的劲正朗廉。”说到这，他顿了顿，看到昊天点头称赞，示意他继续述说。

于是，温元帅又道:“这样堪当标榜的“藜口苋肠”者，现在名载天箓中自是没有。三山五岳的游仙散多半沽名钓誉，不足孚重望。即使真有，在三界腥乱三百年中，也是功薄望卑，不足镇众心。如今放眼三界十方万域唯有一仙名正言顺，功高勋隆，得誉于人皇，受颂于凡间。微臣愚钝，想来陛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昊天微笑着道:“唯有徐卿玄耳。寡人虽不知他修炼于何方，师承何山。但仅凭他犁剔人界数万里之内的凶贼恶氛，不因天界未加安抚重赏而心怀嗟怨，仍然端悫廉谨；仅凭他虽受人皇封疆裂土之殊赏，仍然不矜不伐，谦恭逊让；仅凭他虽受中土王畿内数百万生民的立祠供奉，香火旺盛，仍然温和自持，战邪斗魔。这样的正神贤仙，倘若弃置，实在是寒了苍生之心，使立志匡正者，心隳节折。”

温元帅应道:“陛下英明睿智。”

昊天略一沉吟，开口道:“寡人决意封徐卿玄为平章少府昭武明廉帝君，将三十三重天的荣杰宫赐予他。那里离凌霄殿最近，又挨着仁寿的怡景宫，由他担任三界巡按大使。贤卿可先与马天君、赵元帅回府准备，率领三百天兵下凡，以寡人的口谕传唤三圣母与贤卿等同寻找徐卿玄，玉册文书寡人稍后即差侍仙送到贤卿府上。寡人所料无误的话，徐卿玄定会出手制伏玄冥冰魔、凌厉蛟龙二大妖圣。于此时重赏超迁与他，可堵悠悠众口。”

温元帅应声“遵旨”，衔命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