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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卿玄与小谢对望一眼,暗中施法,二人眨眼间便已到东北门的内城墙前。这里直面人群聚集处,因有几个穿圆领缎袍,满脸横肉的奴仆排立,他人不敢靠近,所以视线格外清晰。二人站定后,举目往西望去。
只见:“距他们西边十几米开外的青石板地面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不动不动,衣裳被拉扯得凌乱破裂,沾满了脚印灰尘,七窍流血的中年男。其身左侧一个十八之龄的姑娘正伏跪于地,神情悲恸,哭泣不止,杏眼明仁的眼眶里不住溢出晶莹的泪水,紫芝的眉宇间充满悲愤,圆滑如玉的粉面上泪珠滚滚滴落,朱唇轻启,哀呼着:爹爹,爹爹……周围的百姓见到她痛失至亲,雨泣悲恸,无不唏嘘却又彷徨无措。姑娘衣饰华丽,内着交领桃红长袄,外穿对襟紫绿色褙子,腰系绸带,雪白的脖颈上戴着的碧玉坠领在巳蛇之阳的洒照下散发着淡雅的光芒。容貌秀丽端庄,一头乌黑的青丝挽个垂鬟分肖髻显得温婉可人,如鸦堆的鬓角斜挽着一压鬓钗。当骨肉分离,阴阳两隔的大悲大凄的渲染中显得格外的楚楚动人,令人不禁心生怜悯。”
小谢看到姑娘的丧亲之痛,内心蓦地涌现出三年前久病不愈的母亲跟随逝去十日的亡父而去后的一幕幕场景。不禁神情哀婉,内心酸楚。当她看到姑娘身后那个轻浮浪荡的青年男人时,酸楚哀婉渐渐地转为愤怒仇视。
徐卿玄抬头看了看飘荡在半空的死者亡魂,那亡魂也发现了他,双膝飘跪,不住向他叩拜以求还阳。他点了点头,先看了看朝他千恩万谢后飘落在姑娘身侧一脸慈爱叹气的亡魂,又看了看死者身侧悲泣着的姑娘。右手手指捻了捻,不由暗暗轻摇了下头。侧头望向小谢,发现地粉拳紧握,蛾眉直挺,玉颜含愠地斜视着西边十几米开外的贵公子。
但见:“那个贵公子约摸二十六岁,头戴束发镶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锦缎绯袍,胸前用黄金丝刺绣着一个精致逼真,形貌威武高傲伏卧云端,瞰视大地的狮子的补子,腰系犀带,足踏云头履,手执一象牙折扇,正漫不经心地轻扇。长得仪表堂堂,面如中秋之月,堆满嬉笑,唇若涂脂,一双丹凤眼充溢着淫猥而又猖獗之意。对着丧亲的姑娘,不住道:“小娘子,你就从了本少爷吧。只要你跟了本少爷,我保证你顿顿吃香喝辣,荣华富贵享不尽……并时不时弯下腰用折扇去轻拍姑娘的秀发、柳腰,调戏之词,猥亵之言汨汨不止。
贵少爷见到姑娘只顾哭泣,显得一脸浮躁。身边的两个仆人见状,心领神会,恶狠狠地扑上前将姑娘粗暴地提起,又把她的身体猛地转向贵少爷。
贵少爷看着满脸泪水,容貌秀丽的姑娘,一脸淫笑后。故作怒容道:“你们这两个狗奴才,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若是把美人的雪肤蹭伤一毫。本少爷立刻就把你们扔到山中喂狼!”
两个仆人边松手边谄笑道:“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小的们也是为了保护二十七少奶奶的娇体玉躯不因过度悲伤而枯蒿,以便今晚能够更好地服侍少爷!”
贵少爷一脸淫邪,却又故作怒道:“滚!”两个仆人闻令后如触电般向后迈了一大步。周围的百姓或掩嘴窃笑,或麻木不仁,或痛心疾首……却无一人敢责半字,近半寸。
贵少爷叱走仆人后,故作怜悯欲上前扶搂姑娘。姑娘一声惊呼,向后缩了一步,伸手抹去泪水后,一脸憎恨,哑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胡二少年你竟敢当街行凶杀人,难道就不怕王法森严吗?我父亲乃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可兔徭减税,胡二少爷你竟敢当众羞辱秀才之女,难道就不怕朝野非议,天下齿冷?”
胡二少爷听后,不禁哈哈大笑道:“王法!嘿王法!小娘子你可真是天真可爱,令本少爷心痒难耐得紧!看在你马上就是我的第二十七房的份上,所谓“同床共枕,夫妻连心”,本少爷不妨告诉你:这大名府的八县由我胡家说了算,我胡家的家法就是大名府的王法!大名府上到府台,下到官差衙役,只要稍忤我胡家者,早上还是一家合聚于阳间,日暮时便已合家聚于阴世!”顿了顿,眯了眼地上七窍流血的尸体,哈哈一笑,指了指周围的十个身穿淡绿色锦缎圆领袍的家奴,望着怒恚的姑娘,狂笑道:“看到了没,你那个不知进退,不识时务的老爹读了二十几年的书,到惑之年才是个着圆领袍的秀才。可你看看我家的仆人,看看顺从本少爷的,那些穷酸书呆子们苦熬一辈子也难摸到的八品官袍,对他们来说可是探囊取物耳!”十个绿袍奴仆如牵线木偶般,一个个倨暴狠厉,鼻孔朝天地对着姑娘,对着围观的人群。
在姑娘的惊怒中,胡二少爷继续调笑道:“可你那秀才老爹,偏偏死守什么读书人不食嗟来之食的底线,装什么清高。难道他寒窗数十载,不是为了当官?当官难道不是为了过上锦衣玉食,封妻荫子,娇妾满堂的生活?别跟本少爷提什么当官是为民请命,为民作主,那都是屁话!废话!谁信谁傻!只要你那秀才老爹今晚将你送上本少爷的床,明天他就可以脱去穿了十九年的秀才圆领袍,换上青袍系银带,执象牙板,为一州之牧守。可谓既遂半生心愿,又得了个乘龙快婿,一举两得。可他偏偏认死理,自讨苦吃!不过,小娘子你不用担心,过了今晚你就是本少爷的女人,本少爷自会给岳父大人举行隆重的葬礼,令举县为他送终,以成全他百里侯的遗愿!”边说边哈哈大笑。
姑娘听着一脸绝望,泪如雨下。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壮年书生紧握拳头,蓄势待发。
小谢鄙夷地望着胡二少爷,牙关一咬,回望向徐卿玄道:“徐大哥,那个姐姐实在是太可怜了,父亲丧命可奸人之手,自己也难脱奸人的毒掌。这个贵者横,贫者屈的世道实在是可恨可叹!”
徐卿玄温道:“小谢,你不用担心,那个姑娘的父亲还没有死,他复活有望。至于那个重伤你舅父,欲对你不利的胡少年,今天便是他偿还血债的日子。”
小谢听完后,星眸一亮,望了望徐卿玄。又顺着他右手指所向的死尸旁一观,只见一个穿圆领袍,儒雅温敦的中年男人的游魂正飘在死尸左侧,时而恶狠狠地盯着狂暴的胡二少爷,时而一脸关怀地看着伤心欲绝的姑娘。见此,她内心一动,回看着清雅如诗画的徐卿玄,点了点头。
胡二少爷见姑娘越哭越伤心,一脸不耐烦地上前一步伸手去搂抱她,姑娘拼命挣扎。人群中的那个壮年书生悲愤地大吼道:“住手!”这一声怒吼,当真是中气十足,竟然将胡二少爷给喝住了。
胡二少爷一把推开挣扎的姑娘,转过身来,满脸狠戾盛怒地在人群中逡巡。十个恶奴脸色铁青地朝人群喝道:“哪个王八蛋在放臭屁,阻挠了少爷的兴致,有能耐站岀来!”人群在十一双刀子般的目光下纷纷后退,唯有那个壮年书生步不移挪,面不改色地与狞戾的胡二少爷目光相碰,一毫不让。胡二少爷身边的四个恶奴一脸杀气地扫定书生,欲猛扑上前。
胡二少爷手中的折扇一挥,将他们止住了。笑吟吟地向书生走去,书生亦一脸正气地朝他走去。二人在相距半尺处停了下来,打量对方。
胡二少爷讥笑道:“嘿嘿,足下三十岁尚着褐布衣,连个秀才也考不上,不知寒窗十年都在干些什么?是吃饱了撑的到处多管闲事,还是在到处偷看美丽的小娘子,天天白日做梦,导致学业荒废?”边说边狂笑,十个个恶奴亦跟着放肆狂欢。
书生正容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我郑恺若是害怕,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
胡二少爷拍着扇子狞笑道:“小子有种!本少爷倒要看看你怎么管!”
郑恺大义凛然地道:“足下既无科第功名,又无行伍戎勋,依托门荫亲德,饱享富贵,却不知足心,不知感天怀畏。肆无忌惮地当街打死朝廷的秀才,弃朝律如敝履,踏宪纲如土芥。圣主在上,安能容此狂逆!众目睽睽之下猥亵待字闺阁,蔑视国礼祖制,污蚀三纲五伦,青天在上,安能容此类人……啪地一声,凶相毕露的胡二少爷一掌扇在郑恺的脸颊上,打断了他的话,两个恶奴将吃惊的姑娘抓住,。两个恶奴上前抓住郑恺的两臂往后狠狠一拽,几乎将他拽倒。
胡二少爷上前用折扇托着他的下巴,迎着他愤怒欲喷火的目光。阴森森地笑道:“小子,你既然知道了我胡家乃是托了门荫亲德,那也无妨,有本事你就告到朝廷去吧!看看朝廷搭不搭你这个酸贱下流的田舍汉!实话告诉你这臭小子,本少爷的舅父忠勇候二十年前便已跟随当今圣上抗鞑靼,击东胡,立下赫赫战功。若无舅父在边疆浴血奋战,保家卫国,你们这些杂种贱民岂能安居乐业,吟风弄月!十年前,舅父跟随圣上讨奸诛逆,以定九鼎,勋齐开国,拿点贱民的物什,多纳几个贱民女人,那是你们的造化!五年前,大军征伐安南,北击蒙古,西抚河湟,东下西洋,海内骚动,廪帑空虚,民有菜色的不利情势下。舅父帮助圣上以极小的代价削平了浙南的叛贼乱党,否则战事一延,兵火一拖,你们这些个贱民、刁民又要被加税增赋,卖儿鬻女,易妻换子以相食!怎么,难道本少爷说的不是实情!”说到这,他顿了顿,一脸桀骜不驯地扫视围观的人群。
百十人在他犀利的眼神下,霎时矮了一大截,默然不语。姑娘被两个恶奴拽着双臂,抽抽咽咽地仰天长叹道:“老天爷呐!您睁睁眼吧,快收此恶魔!”
胡二少爷一脸淫乱地笑道:“小娘子呀!你就别费劲了,安安稳稳地准备当本少爷的二十七房吧!以你的才貌,放眼整个大明朝,唯有浪蝶狂蜂的本少爷才有资格占有你,那些个穷酸秀才,迂腐书生怎么配得上你!我说得对吗,小子?”
说着将目光投向神情虽萎靡,但目光仍然烁着怒火的郑恺。冷笑一声,用折扇轻拍郑恺的面颊,讥诮道:“怎么,小子你不服气呀!难道凭你一腔热血,就能肃清大明所有的不平之事;难道凭你一身正气,就能镇抚大明所有的反侧、饥寒;难道凭你三寸肉舌,就能辅佐圣上强盛九州;难道凭你们这些自诩为正人君子的书生,就能帮助心仪的姑娘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嘿嘿,你们这些个书生的劣根当本少爷不知道呀,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可多少书生在飞黄腾达后,为了攀高枝,谄贵权而弃糟糠妻子,甚至有杀妻灭子者,青史不绝!本少爷虽是花心,好色,但所纳的二十五房个个吃香喝辣,个个穿金戴银!岂非强于你们这些外端恪守礼,内阴狠毒绝的书生!”言毕,哈哈大笑。
郑恺在胡二少爷的连番轰炸,十个恶奴谄媚“少爷的才情百倍于状元”中枯蒿无气,两个恶奴松手后,他像一滩水软倒在地上。
围观的百姓中,不择男女,已经有劝说哀悼形销的姑娘道:“姑娘,请节哀吧。胡二少爷虽说有些粗鲁,但对跟随他的每个女人都很好。你若你再坚执下去,也是徒劳自苦耳!”
那姑娘充耳不闻,不停地仰天祈祷。
胡二少爷见此,仰天狂笑,以扇指天,大骂道:“什么狗屁老天爷!见了本少爷要么规规矩矩地给本少爷跪下,要么老老实实地地把所有的仙女献给本少爷!”
小谢看到胡二少爷如此狂暴逆天,百姓们如此自顾冷漠,不禁娇躯一颤。徐卿玄伸左手扶住小谢,温柔地道:“别怕,有我在。”
小谢依偎在他胸前,怒视着癫狂暴傲的胡二少爷,冷道:“徐大哥,那个恶魔当真是倒颠黑白,巧言令色,大奸似忠,满嘴胡诌,实在可恨!”
徐卿玄柔情地望着小谢,温道:“小谢,再稍候片刻,此贼的末日就快降临了。等到官差把死者的尸体抬到衙门,人群渐散,你去告诉那个姑娘:她的父亲还活着,并让他们在七天后,无论胡家是否被查办,他们都宜当赶快搬离此县,越远越好。”边说边将右手掌心的二粒豌豆大小装在一小指般的瓷瓶里递给小谢。
小谢星眸一亮,伸手接过瓷瓶,盖好塞子,握在掌心,丽颜含悦,眼波流转地望了他会儿。玉容带着关怀与怜悯,举目望向西边十几米开外的姑娘。
正当胡二少爷形癫放荡,百姓气怯,姑娘面如死灰,郑恺如根枯木仰卧于青石板上时。刚才在绸缎布店的那个恶奴杜爷带着四个仆人赶到,每个仆人都提着一大包香草、香料、胭脂水粉、梳子、钗钿等女人用品。杜爷见到胡二少爷如此欢快,斜着眼扫了眼东边三步外被两个仆人拽着双臂,如丧考妣的姑娘。谄媚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今天可谓是双喜临门,少爷今年二十六,再过一个多月就二十七岁了。那老天爷还算识时务,赐少爷二十六、二十七两位少奶奶!”
胡二少爷傲视青天,大笑道:“怎么样,县城东北春晖村的那个貌美如仙,世无其二的唐小谢找到没?”
杜爷听此,脸一沉,忙赔笑道:“回少爷的话,五天来小的亲自率领府内的一百个下人前往春晖村去寻找唐小谢,想不到村子里死气沉沉的。小的们五天来几乎把整个村子翻了个遍,可别说是人了,连只耗子也找不到。依小的愚见:春晖村的三十户人定是趁着二十天的大雪,举村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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