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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书孙待封在朝班中斜瞟了一眼面有傲狂的汉王,振了振心,出朝班,躬身奏道:“启禀陛下,臣等奉旨审查去岁十二月二十二日,由大名府南乐县县令溥玮役所上疏的忠勇侯梁从文的外甥胡守仁当街行凶杀人,强抢秀才之女一事。经过臣特遣刑部主事郭勋、林斌前往大名府南乐县与县令溥玮役共同开堂共审,证据确凿,又得上百个平民的口供。如今两位主事已与溥玮役下令将胡府合围,飞书上奏。伏惟陛下圣裁。”

听此晴天霹雳的消息,自上早朝以来一直骄慢得意,意淫自己入主东宫的汉王,不禁脸色大变,惊讶莫名,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至御座上的雍乐无奈地叹了口气,才将汉王从恍惚如在梦中拉回现实,他正欲上奏为梁从文辩解。

不意,皇帝似乎已经注意到了他刚才的举动。冷声道:“朕曾听到一个来自大名府民间的传言“胡府的家法,便是大名府八县的王法”,似这等欺虐朕之子民,恃门荫狂傲逆天,杀人害命,无法无天,残酷暴戾之徒,留之于世,实在是污蚀王土!速传朕谕:将胡家在大名府以及周围府县的所有商铺、田产、宅庄、园林等尽数查抄充公,将胡家的男女老少一律处斩,以平息大名府八县百姓的十年怨恨!抄没胡家的家产,张榜安民,不得有误!”说到这,雍乐顿了顿,似是在思索什么,面色凝重。

孙待封躬身俟命。群臣一个个屏气凝神,静候皇帝的“翻云覆雨”手。

面有愁苦的太子暗中斜瞟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汉王,嘴角飞掠过一抹冷笑。

未待将失爪牙而痛苦的汉王欲出班为梁从文辩护。雍乐抢先叹口气,以既冷又怜的口吻道:“梁从文是怎么教导侄子的?朕曾听到一个传言“胡守仁奉送给他舅父梁从文的女人说是送进后宫,奉送的男仆说是变成内侍,以便伺候后宫”。梁从文跟随朕戎马一生,为大明立下无数的汗马功劳。朕念其劳苦功高,思欲曲法宽赦,然奈太祖高皇帝铁定的祖制何,九州百姓何?”

孙待封听此圣谕,心领神会,双眼一亮,奏道:“启禀陛下,刑部多次接到浙江按察使李宁宪所检举的“五年前,忠勇侯为台州的参将,平定处州府叛乱时的诸多不法行为,例如杀良冒功、抢夺民财、掳掠民女,纵容士兵烧杀淫掳等;还有处州府的知府、各县的知县、劫余之民联名上奏的弹劾忠勇侯“无视君上,酷虐无辜,践踏国宪”,种种劣迹,不胜枚举,臣不忍言,恐增圣上之忧。现在,揭发、检举、弹劾忠勇侯的奏章、文书尽数积压在刑部的大堂,以待陛下御览。依臣愚见:忠勇侯怙恩负义,罔顾圣上如天之恩宠,情殊可恨,现其久积民怨人怒,欺君僭越,此辈不惩,不足以息民恨,不足以正法!臣无状,伏惟陛下圣断。”

言毕,孙待封伏拜于地,一副敬候圣裁,一副待罪的模样。

其余的大臣,除了暗中出了一身冷汗的汉王外,一个个忧国忧民地躬身奏道:“伏惟陛下圣断。”

雍乐见此,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目下梁从文在福建整顿兵务,着兵部拟一道勘文将其召回,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会审,务要公正公办。”

三法司的主官,兵部尚书沈浩齐应道:“遵旨。”

雍乐口气稍缓和地道:“众卿平身。”

群臣除了脚步浮虚的汉王外,个个暗中欣然一笑,躬身谢圣恩,回到朝班。

吏部尚书周涛出朝班,躬身奏道:“启禀陛下,昨天吏部接到一份来自山东布政使所上呈的公文,文中言到:五天前,济南的趵突泉在白昼中,突然泛起五彩毫光,直射青霄,覆盖水面,周围的数千人在亲眼目睹后,无不称奇;就在众人惊愕不知所措时,水面不停地腾涨,从湖中心突立起一块一丈见方,七色流光,五彩斑斓的珊瑚,并在半空中投射出四行诗句,几乎整个济南城的人都看到了半空中的诗句;因此,轰动得济南府的知府周涎闳率领衙役、丁夫来到趵突泉边,派人将飘在水中央的珊瑚打捞上来;当珊瑚打捞上岸后,直射青霄,覆盖水面的五彩毫光方才渐渐的散去,而珊瑚上的流光彩色依旧,其表面上镌刻着的四行用楷书所写的诗句与投影在半空中的一致一样。现在珊瑚已经安放在济南府的府衙里,而那四行令满城皆惊的诗句已被拓写下来,书于奏折交由山东布政使上疏陛下。”

雍乐听罢,奇道:“究竟是一首什么诗?爱卿可道来。”

周涛奏道:“启禀陛下,那诗中蕴含深意,臣不敢妄言。现章奏在此,诗句在书尾。伏惟陛下圣览。”

雍乐想了想,道:“呈上来。”

周涛应道:“遵旨。”从衣袖中取出奏折,躬着身,将象牙笏板斜插在玉带上,双手捧着奏疏递给内侍。

内侍双手取过奏疏,转身踏上丹墀,趋至御案的右侧,躬着身,双手捧着奏疏呈给皇帝。

雍乐取过奏疏,折开封套,用双手将其展开,直接看书尾,果有四行诗句,但见“阴羯似餮蠹万姓,淮彘应运居北极。待到幽上临紫辰,中邦煊盛蜮尽靖。”

雍乐看罢,略一沉吟,又看了一眼,正当他的双目刚刚离开诗句时,双眼一亮,暗中筹划道:“如今的山东境内逆党潜聚,图谋作乱,天降此物,岂非不战而屈人之兵。”南面的两班文武大臣缄默,殿内鸦雀无声。

念及于此,雍乐慢慢的合上奏疏,轻放在御案上,微笑道:“果然是天将神物。历来珊瑚仅长于沧海,如今现于趵突泉,岂非天降祥瑞,岂非天佑大明。速传谕山东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将珊瑚好生保管,务必在正月初一前运抵京城,朕要将上苍所降的祥瑞之物展示于各国的使臣面前,昭示天意所在。”

周涛躬身回道:“遵旨。”

雍乐连逢喜事,心情爽快地道:“退朝。”

于是,群臣齐跪下,山呼万岁,恭送皇帝摆驾出了奉天殿的北偏殿门。

当群臣相继起身,一个个笑容满面,精神抖擞地退出大殿时。昔日诸多文臣谄媚,武弁拥护,如今却是孤零零,如同一头受伤的猛兽的汉王,阴冷桀骜,不服气地扫了一眼前面与缙绅、武弁若合若离,信步昂然的太子,暗中恨恨地道:“走着瞧,鹿死谁手,尚不知!本王虽失去了一个梁从文,但只要有征沙漠的机会,本王马上就会有无数个梁从文!”

俗云:芳馨则蜂蝶交侵,膻秽则蚁蚋丛嘬。

济南城趵突泉在一月十六日的白昼,五彩毫光直射青霄,水中突现出一块一丈见方,七色流光,五彩斑斓的珊瑚的消息如同一阵狂风,席卷平原大地,又如同一滴污水溅入一碗清水般迅速散布开来。既引来了在人界中土逗挠一个多月,苦挖徐卿玄与天界、人界之间的嫌隙,毫无结果的魑、魅、魍、魉四妖帅,又引来了心怀叵测、上楼去梯、胸中鳞甲,欲置徐卿玄于死地而后快的余元仙君、余切仙君的关注。同时也引来了暗聚济南城内,假托黎民大义,苍生苦难,吊民伐罪,实欲谋反造乱,篡政夺权的“绿林俊杰”的注意。

当天黄昏,在山东境内的沂蒙山山顶。天空墨云密布,黑沉压郁,跬步难辨物色,冷冽刺骨的朔风无情地摧残着萧然枯寂数月,苦盼春风的大地。

此刻,黑暗杳晦的沂蒙山的山顶上人影绰绰,磷火幽幽,忽明忽暗。当磷火骤亮的一瞬间,可以较为清晰的看到两个青年男人,一个中年男人,一个老年男人。当磷火猛暗的一瞬间,则显得影影绰绰,四张面丑形瘦,狰狞可怖,令人毛竖骨软的面孔在阴雾中若隐若现。

此四者便是幽居魔界,窥探三界,阴谋灭世的罗睢麾下的四妖帅:魑、魅、魍、魉。四帅并排而立,遥望着济南城的方向。当磷火骤亮时,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个妖帅的脸上那狰狞而又得意的冷笑。

左一的魑影得意地冷笑道:“诸位道台,自从一个多月前,徐卿玄在冥界为了拯救心爱的那个凡间少女而遭到几十万怨怒冲天,凶煞腾腾的厉鬼的啃咬,至今音讯全无。我们充分利用圣尊所赐的圣莲,遍查三界万域,亦难以找到他一丝一毫的气息。想来,彼必已是元气大伤,法力大损。如今,天界那势同水火,不死不休的两大中枢要门又暂摒前怨,合心合力地同击排摈徐卿玄。目下之势可谓是良机难得,我们一个多月的空耗看来是没有白费。”

左二的魅影狞笑道:“所谓“因风吹火,用力不多”。咱们就趁着此次对中土皇帝来说乃是“天降祥瑞,天命所在”;对徐卿玄来说是天界对他的挤缩威望,缉拿七尺;雄猜嗜血的中土皇帝对他的猜忌怀刃之机大作文章。借天、人二界之力诛灭徐卿玄,以报蛛蜾、旱昊、血魔、蝎钺、犹脔被杂种贱货的凡人所分食之大仇!”

左三的魍影冷笑道:“如今,徐卿玄内受那个凡女的美色诱惑,剧毒噬元气;外遭天界的忌恨嫉恶,中土皇帝的铲除猜贰。诚可谓是三界之大,无尺寸容身之地,惶惶如丧家之犬。依本座愚见:我们可趁着在济南城掀起风浪,醉生梦死的天界瞩目于徐卿玄,无暇顾及其他之机会,顺势将方圆两千里的京畿焚灭毁尽!只要京畿地区发生不测之变,按照人界几千年来,那种雷打不动的“天下安危,兴衰盛亡系于堆满累累白骨,飘荡在血海泪河上的几间宫殿;亿万苍生的祸福休咎,饥饱贫富系于一个五毒俱全,人身兽心,天下为食,糟污秽臭,无耻至极的狗贼男人身上”的格局,必定会引发人界各国、各派势力之间的争权相斗,夺位血战,兵火不休。届时,可趁着人界积尸如山,血流成海,草木腥膻,禽兽厌肉之际,我魔界的势力又可飞速发展!”

左四的魉影奸恶凶残地笑道:“道台真是高见!如今的济南城内汇聚了不少企图起义,反抗朱家暴政苛法的各派首脑。只要济南城一起风波,消息旋即可传到外界。即便官府严密封锁,也难保万全无失。此正应人界的那些狗屎皇帝耍弄了几千年,经久不衰的“以贼制贼,以盗制盗,以民防民,以民制民,以恶凌善,以邪驭正,以黑奴白”之术。前次我们在京畿的谋划被徐卿玄所挠,现在他已经元气大损,所设的护佑两千里京畿地区,卫辉府六县的仙阵力量必定已减弱,难以再抗防我们。值此徐卿玄被羁绊于官法,受辱于愚凡;周天仙圣沉溺于美酒美食,陶醉于艳舞笙歌之际,将方圆两千里的京畿道彻彻底底地夷为平地!”

魑影接道:“好,那咱们就分头行动。一路去济南城制造风浪,静观官府、起义首脑、徐卿玄的动向以定策;一路先去卫辉府,再去撩拨遽然从“世外桃源”中被扯拽出,重遭朱家驯化苛榨,奴役盘剥,心怀怨恨的六县平民的欲焰贪海,引起天、人二界之间的纷尤以及天、人二界因徐卿玄“擅诛天神的宠禽,毁灭了苦多难众,乐寡忧繁的卫辉人的保护神”,而对他的毒恨仇怨,反攻倒算。然后再去京畿道,凭借我们几十万年的修为,将繁华富庶,天下命脉,动一发而牵全身的两千里京畿道彻彻底底的毁灭!”

魅影接着道:“那就由本座去济南城谋划,其余两方域的大事就有劳三位道台费心了。另外,本座还有一个方案:“那徐卿玄虽说已渐处于万剑所刺,万夫切齿的境地,但他毕竟是历修万劫的先天大圣,拥有易界更世,重开乾坤的顶级法术——地水火风,所以绝对不能等闲视之,以免再得憾恨。俗云:心有牵系,乐境成悲地。既然淡权冷贵,卑名薄富的徐卿玄一心一意地迷恋那个凡女,此女堪为其命门。所以,本座决定趁着徐卿玄前往济南城平息大灾巨乱之际,设法找到那个凡女,将其抓住。再依据形势来决定是挟此女以制徐卿玄,还是杀掉此女来激怒徐卿玄,致其毒发入魔。倘若能激他入魔,那我们便可凭借他碾压一切的地水火风之术,将三界彻彻底底的清洗掉,从而不劳一刀一枪,便可拿下三界。而徐卿玄则因触怒天道,必被三清祖神诛灭。届时,天神俱亡,三界虚无,三清祖神对此,亦唯有空叹而已。不知三位道台意下如何?”

三大妖帅听罢,一起拍掌大笑道:“道台的奇谋,当真是妙极了!这世间有句“打蛇打七寸,攻其所必救,夺其所必须”的俗话。道台一出言,便扼制住了看似难以匹敌,看似无懈可击的徐卿玄的七寸、命脉。诚如道台所谋,那个天仙不及,世所罕见的凡女堪称是苦闷晦暗,凄凉悲惨,多灾多难的徐卿玄心目中的一抹亮光,一轮丽日。此女若有闪失,徐卿玄轻则气折志靡,罔顾三界苍生的苦灾厄难;重则为情发疯发癫,大开杀戒,一如道台所料!”

言毕,三大妖帅狂笑不已,魅影亦暴倨狂笑。当幽幽磷火骤明时,将四大妖帅那狷傲狞厉的笑面清晰呈现;当幽幽磷火由明转暗的一瞬间,将四大妖帅那狰狞瘆人,可吓退厉鬼,可恐慑恶魔的原貌在阴雾中模模糊糊的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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