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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二人迈步出了山洞。徐卿玄撤了法术,山洞恢复了原貌。外面的天虽已大亮,却晦暗阴沉,层层墨云压顶,寒风肆虐,呼啸荒林,极目所及是密密的枯树,麻麻的萎蒿,崖瘦石冷,万物凋谢,一片死寂萧然。

二人站在山洞外宽敞的平地上,观察了一会儿远离尘世喧嚣,风冷物凋的野莽荒林。徐卿玄轻扬袖袍,瑞彩霭霭的祥云飘在二人的脚边。

当二人踏上祥云后,小谢微笑道:“昨天追擒妖怪时,我一个人控制祥云飞了很长时间,飞了很远,不如再让我试试。”

徐卿玄微笑着点了点头,温道:“小谢,你控制着祥云一直向东,我会告诉你家乡所处的位置。”

小谢在得到允许后,信心满满的凝神聚气,控御祥云,祥云冉冉升起到半空。见此,小谢深吸了口气,双手轻拈个“行”字诀,祥云便向东缓缓飘去。

飘行了一段距离后,七彩祥云的速度虽然不是很快,却始终是稳稳当当的。小谢一脸认真的回望着徐卿玄,朗声道:“昨天我追杀妖怪时,心无所忌。不知今日为何这般谨慎多虑?”

徐卿玄温道:“这就叫河狭水急,人急计生。”

小谢听后,微微一笑,娇嗔道:“谁让那个丑八怪胡言乱语,满嘴放刁,竟然敢打我徐大哥的主意。”

二人边说笑,边观察山川河湖的风景,观察城镇村落的地形地势,边畅谈自己的见解看法。两柱香的工夫后,二人到达了东边万余里外的大名府南乐县春晖村。

一月二十六日亥猪末,寒风如刀似剑,冰寒透髓,大地凋残,黯淡无光,天空墨云叠叠,阴幽深沉的福建鹫峰山主峰。

在昔日是“肉血磨盘,血海尸山,腥风悲飒,茹毛饮血”,今日是坑坑洼洼,一片狼藉,磷火悠悠,忽明忽暗,白骨露野,鬼气森森,死寂沉沉,偶尔响起几声老枭怪鸟诡异瘆人的仁山上空,飘着一片白云,白云上人影绰绰,透过缥缈的薄雾,隐隐约约可见白云上的人影分成一北一南站立。北边站着两个身姿挺拔,轩昂非凡,居高临下的两人。南边站着稍微弯腰,毕恭毕敬,北面臣之的四十二个人。

随着苍茫大地呼啸不止,穿骨透髓的寒风暂息,站在北边左侧的一人,发出青年男人的声音,沉声道:“自从去岁徐卿玄铲除蝎钺后,将狠妖的五百个爪牙嘱咐东岳帝君、西岳帝君转交给你们的同时,他又通过二岳帝君,向你们转达“命令你们在福建各地宣称蝎钺逃散的爪牙都被你们与百姓齐心合力所擒”,试图以此来震慑福建的官绅、地主、豪右,令其等心有所忌,手有所软。以免渡过了三十九年轻税薄役的福建黔首在刚刚经历烈焰风暴,伤口未复时,旋即就遭到官绅、地主、豪右的清算、盘剥、压榨的谋略计划。不知效果如何?”

南边四十二个人最前面的一人上前一步作揖,发出了青年男人的声音,应道:“回二位钦差上仙的话,徐卿玄此举虽说是济苦扶困,怜贫悯穷,关怀大众,稳定大局,用心良苦。但人间数千年来都是“损不足而奉有余”,劳苦大众在“所以饥、所以难治、所以不畏死”,盘剥淫糜者在“食税之多,胡作妄为,养生之厚”中不断轮回。所以效果不佳。更有甚者,应天城内皇子之间的争权斗势,较力比才,你死我活,誓不两立的氛围蔓延到地方。汉王利用此次雍乐丈量天下土地之机,清除了不少效忠东宫的地方官吏、缙绅。一时之间,朝廷震悚骇然。因此,福建上到藩台、臬司,中到知府、知县,下到乡绅、里长都鼓足了劲,拼命的逼迫、廷杖、威胁百姓,比如将一亩田上报说是三亩,比如将原来在册藉中的田亩上报说是扩田,比如将只有五口人的家上报说是十口……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北边的二人听罢,点了点头,右侧的一人,发出了青年男人的声音,问道:“对此形势,福建劳苦多难的百姓在私下有何异议?”

南边为首的另一人上前一揖,发出了青年女子的声音,回道:“启禀二位钦差上仙,福建的百姓在这段时间来,可以说是牢骚满腹,愤愤不平。绝大多数百姓异常怀念蝎钺,异常崇拜蝎钺,暗地里为蝎钺设祠堂,供奉祈祷。反而对徐卿玄极为仇视,极为怨毒,极为憎恨。甚知有不少人因不堪官府的催迫压榨,而联名到官府状告徐卿玄,恳求官府缉拿、法办狡贼悍匪徐卿玄。官府对此应接不暇,只好上告朝廷,拖延扯皮。”

北边的二人听完汇报后,对望一眼,一抹得色飞掠过朱唇。

左侧的那人面向南边待命的四十二个人,和声道:“近日来,仁寿天尊的部下余元仙君、余切仙君一直在中土各地寻找、搜集徐卿玄的过失。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仁寿天尊对徐卿玄有杀父杀母的血海深仇。余元、余切这般处心积虑的作为,想必你们……说到这,那人掐断了后面的话。

南面的四十二个人心领神会地作揖齐声道:“小仙等明白。”

北边右侧那人接话道:“明白就好。你们明天分批去京畿道,把福建的形势告诉汤兰质、程元嘉以及部下,命令他们把福建的情况告诉余元、余切。如果余元、余切不信,在他们亲自来福建探查时,你们可亲自去迎接转告。反正你们与京畿道的那六十二个地仙土神都是由仁寿天尊所提拔任用。有道是:亲不亲,故乡人;美不美,乡中水。”

未待南边立功心切的四十二仙回应,北边左侧的那人接话道:“只要你们把福建的形势、实情告诉余元、余切,使他们信服。事成之后,你们便可以离开土地贫脊,峰多林深,人丁单薄,山穷民恶的福建,前往土地肥沃,鱼米之乡,繁华热闹,阎闾相望的京畿道任职。听明白了没有。”

南边四十二仙在听完后,一个个眼冒绿光,兴奋满腔,一起强抑着狂喜,躬身齐道:“遵命!小仙等定当坚决执行,不敢有贰!”

当他们抬起头来时,北边的二仙早已离去……

子鼠初,在京畿道九华山的上空祥云上。敬惠强抑着内心的喜悦、激动,以一副诚惶诚恐,恭恭敬敬的姿态北面臣侍风肃神君、靖德神君。

未待敬惠开口相询,风肃神君先开口道:“贫道等奉北康王之命将封困在这里的海量厉鬼调走一半。”

敬惠心知:“面前的二仙气质华贵,品貌不凡,金质玉相,定然是天界高班尊位的上仙,而非身在凡间的徐卿玄的部属。他们特意临凡,单独召见自己,定有要事。若是完成了他们交办的大事,那自己入居天宫,名载天册之日将不远矣。”

念及于此,敬惠诚敬地应道:“谨遵钧命。”

风肃神君、靖德神君已然看出了敬惠的隐秘心思,交换一下眼神,会意一笑。

靖德神君一脸欣赏地道:“好,道友真不愧是三界的擎天一柱,苍生的保护神北康王所提拔任用的贤仙。既然如此,贫道也就不兜圈子了。道友拿此葫芦,进入封困海量厉鬼之地,将其吸取一半即可。”说着,他将手中的一个金紫葫芦向前一递。

敬惠双手高举过头,接过葫芦,回道:“上仙谬赞,小仙愧不敢当。上仙身系重任,万务繁殷,间不及暇。小仙这就去办理,稍后即回复上命。”

风肃神君、靖德神君点了点头,一起和声道:“那就有劳道友了。”

敬惠深深一躬后,化作一道金光往西边数里外那座封困海量厉鬼的最高孤峰而去。

眨眼间,敬惠进入地下世界,驾祥云飘在半空。拿着葫芦,对着黑暗辽远的地下世界,沉声道:“北康王有事要你们办,速来集合。”

话音刚落,漆黑沉闷的地下世界霎时间亮起了无数双碧紫、腥红、赤褐、深绿、赤紫的眼睛,并伴随着“小鬼等拜见北康王大驾。王爷但有差遣,小鬼等万死不辞。”源源不断的向敬惠靠拢。顿时,森暗幽晦的地下世界变得冰寒透骨,阴风狂啸,异芒耀眼。

敬惠心知这些凶暴逆天的厉鬼轮回已经无望,留在世间只能扰乱阴、阳二界的秩序。既然清心寡欲,功高权重,饱受猜忌的徐卿玄不能用,那不如用来铺垫自己登天之路。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葫芦塞子,底朝天,口朝地。随即,葫芦口喷出千万道七彩仙晕,把厉鬼源源不断的吸了进去。当他察觉到葫芦渐渐的变得沉重时,心知数量已够。就把葫芦扶正,盖好塞子,在千万道七彩仙晕的渐渐消失,海量厉鬼的恭送声中敬惠离开了地下世界。眨眼间就到了风肃神君、靖德神君的面前,把葫芦高举过头,躬着身递给二仙。

风肃神君恭和地伸双手接过葫芦,和声道:“有劳道友了。道友的勋庸、勤勉、尽职,贫道会亲自禀告上界。事情已毕,贫道等这就去向北康王复命,道友请留步。”

于是,在敬惠躬着身“小仙拜送二位上仙”恭敬有加的口吻中,风肃神君、靖德神君驾着七彩祥云向西而去,渐渐的消失在了月明星稀的夜色中。

敬惠抬起头来,仰望天空,目光痴迷,仿佛是看到了雄壮辉煌的南天门正向他缓缓打开……

一月三十一日,已经寒冷阴霾半个多月的天空终于云散雾开,青霄湛蓝空明,白景俯临朔风肆虐数月,苦待东风的凋残大地。

这天的辰龙二刻,徐卿玄与小谢收拾停当,锁好房门,并用仙术护住了小谢的家与她舅父家的房子后。二人先到小谢舅父家前拜辞。小谢轻撩裙摆,面对舅父家,跪在荒草上,轻声道:“舅父、舅母、表姐你们在此好好安息吧,我要与徐大哥出远门了,过一段时间可能会再回来。你们放心吧,十年来一直迫害欺压我们的那个胡家少爷已经作法自毙,一命呜呼了,舅父你在天之灵可以宽心了。”言毕,小谢又磕了几个头。徐卿玄把她扶起,二人又往西北的坟山而去。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了小谢父母的坟前拜辞,小谢轻撩裙摆,跪在坟前的荒草上,轻声道:“爹、娘,孩儿要与徐大哥出远门了。你们放心吧,现在孩儿已经学会了仙术与剑法,世上的那些恶人再也伤害不到孩儿了。有徐大哥在孩儿的身边,孩儿每时每刻都很幸福快乐。爹、娘,孩儿走了,过一段时间,孩儿与徐大哥会再来看你们。”

言毕,小谢又磕了几个头,正要站起,却看到徐卿玄正在单膝跪下,神色肃穆孝敬地对着自己父母的土坟。见此,小谢便陪徐卿玄跪着。

徐卿玄看着面前两座枯草丛生,藤蔓笼罩的土坟,朗声道:“两位老人家,若是我徐卿玄在此次的乾坤巨变后,能够幸存下来。定当悉心照顾好小谢,使她安安乐乐,幸福美满。”

言毕,徐卿玄重重的低下头行了个礼,就与玉颜上洋溢着幸福甜蜜的小谢一起站了起来,迈步下了坟山,驾运起祥云,往南方而去。

依旧是由小谢控制祥云,徐卿玄时不时在背后指点一下。当二人越过南乐县的上空,朝南偏西行了数里后,意兴阑珊的小谢莫名的感到一阵心痛,制止了飘行的祥云,抬手捂着胸口。

徐卿玄见此,一脸关怀,温柔地道:“小谢,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骤痛顿消的小谢放下捂着胸口的右手,朝他甜美一笑道:“徐大哥,你放心吧。我没事的,只是没来由的胸口忽然一痛。我觉得下面的大地上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我们下去看看。”

徐卿玄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迎着小谢询问含忧的目光,温道:“小谢,你的预感没错。去年十二月九日我们在南乐县东城门附近碰到的那对父女不听从我们的劝告,致有此惨祸。”

小谢一听,急应道:“你是说姜仙兰姐姐一家又出人命了?”

徐卿玄轻叹了口气,惋惜地道:“不只是姜仙兰一家。他们村子惨遭南乐县胡府所派遣的暴徒血洗,一村之人仅活下一人。”

小谢听罢,惊讶的“啊”了声,急道:“那我们赶紧去看看。”

徐卿玄点了点头。

于是,在小谢的控制下,七彩祥云缓缓降落,择地落在村口的一块大石碑旁。二人下了祥云,近前一看,石碑上镌刻着“康桥村”三个工整的楷书大字。

小谢看罢,轻声道:“果然是姜仙兰姐姐的家乡。”

二人转身向西边的村子,举目望去,但见:“山村地势平坦,周周仅有几座枯树林覆盖着的小山包;村内有六十户人家,门户相距较远,茅草房、瓦房交相错落;虽然是丽日当空,时值春节气氛浓烈的正月初七,四野耕田广布的山村却是死气沉沉,生息寂灭,鸡鸣犬吠俱无。这种气氛像极了小谢的家乡。”

当二人再细观村子出口向东延伸的那条平坦土路时,从村子里走出一个身穿粉红粗布旧裳裙,头发散乱,右手拿着一把菜刀,左手拿着一个染满浓黑血渍大瓷碗的人正向东而来。远远看其身形凹凸有致,身材苗条,显然是个女子,那个女子边走边自言自语。小谢细听细看,那女子时而森冷狞笑,时而傻笑痴呆地道:“过年了,过年了,没有饭吃,去挖仇人的坟墓,割仇人的肉,吃仇人的肉,嘿嘿,哈哈哈。”边走边手舞足蹈,她手中浸染乌黑血渍的菜刀在辰龙之阳的照耀下,反射着冰寒的乌赤光芒。

小谢见此情形,已渐渐感受不到暖阳的她不禁浑身一冷,望着徐卿玄,惊异地道:“这,这是姜仙兰姐姐?”

徐卿玄一脸无奈,点了点头。

正当二人对视时,姜仙兰已经走到他们的身边,伸手撩去垂盖在双眼上的乱发,正好与徐卿玄对面而望。

姜仙兰骤见玉冠束发,身穿锦缎月白色鹤氅的徐卿玄那俊朗绝伦,清雅如画的绝世容颜,不由自主地停在了离二人面前的五步处。然后双眼一愣,傻笑道:“真好看!”接着,就舞着乌赤的菜刀,朝他们冲了过来。

小谢见此,眉头一皱,未待徐卿玄护着她。小谢先挺身挡在了徐卿玄的面前,仙气外溢,金、紫、银、红的仙晕隐隐而现。

疯傻癫狂的姜仙兰在离他二人三步处被仙晕挡了下来,望着身穿白色粉紫梅花交领褙子,清丽绝俗,飘逸出尘,天生丽质的小谢,又傻笑道:“仙女下凡了,真好看!”可她痴愣的双眼很快就转移到了徐卿玄的身上。

小谢至此才算看清,姜仙兰的左脸上除了有几道刀疤外,还有几个糜烂发臭的小斑块,右脸颊上同样也有几个糜烂散臭的小斑块;若非是声音与身材,小谢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疯傻毁容的少女竟然就是五十多天前碰到过的那个禀性刚强而又秀丽温婉的姜仙兰。与此同时,小谢也明白他们父女不听徐卿玄的真言相劝,乃至于此。不由叹息道:“真是世事无常呀。”

眼见姜仙兰对自己视若无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无表情,镇静英武的徐卿玄。小谢的内心虽极为不舒服,却也没有流露出责怪之意。

小谢先看了看姜仙兰,回望着徐卿玄,柔声道:“徐大哥,要不你给她治一下疯症和容貌。好不好?”

徐卿玄温和地望着小谢,温道:“小谢,我先治好她的疯症。至于她的容貌,等到我们了解实情后,再决定治不治。”

随着仙术神通的渐渐增强,小谢的洞察力、观察力、感悟力也渐渐的增强。听了徐卿玄的话,她也深知此事错综复杂,在事实未晓前,不能轻率的使用仙术。因此,点了点头。

徐卿玄的右手拈了个法诀,道声:“疾。”一道紫光注入了姜仙兰的额头。

一直呆望着徐卿玄的姜仙兰先是双目一闭,手中的菜刀、瓷碗轻轻的飘落到地上,不发出一丝的声响。

小谢迈步上前,搀扶住闭着双目,神态平和的姜仙兰。

少顷,姜仙兰缓缓的睁开一双杏眼,目光闪动有神,不似刚才那般呆直木然;表情也很自然,不似刚才那般森冷狞笑,疯傻痴语。当她看到小谢后,惊呼道:“姑娘,原来是你。”

未待为姜仙兰的清醒而高兴的小谢开口。

姜仙兰伸手轻拉着小谢的衣袖,细心的望着她。不一会儿,眼泪夺眶而出,泣声道:“姑娘,我们悔不听神仙嘱托姑娘转告于我们的真言,最终导致了家破人亡!”边说边哭,泪水滚滚,湿面坠颊,滴落在衣袖上、手背上,浑身颤抖,显然是在发泄无穷的委屈。

对姜仙兰的遭遇,小谢也倍感凄楚,安慰她道:“姐姐,不要难过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能从那些歹人恶霸的魔掌里逃过一劫,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姜仙兰擦了擦眼泪,泣声道:“姑娘说的是,反正我的大仇家胡府已经被满门抄斩,鸡犬不留,实在是痛快,痛快呀!”说到最后,她的眼神格外的冰冷怨毒,朱唇边泛起诡异的狞笑。

小谢见到姜仙兰此貌,瞟了眼土路上沾染乌血的大瓷碗,乌赤刃钝的菜刀,内心蓦地想起她刚才所说的“过年没饭吃,挖仇人的墓,割仇人的肉,吃仇人的肉”的同时,又联想起去年十二月九日在卫辉府胙城县南,农仆王播向自己与徐卿玄所讲述的“人们争抢竞食被妖怪惩罚,当众斩去四肢的人的血肉的情形”后,一幕“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姜仙兰拿着瓷碗,提着菜刀,挖开仇人的坟,打开仇人的棺材,切割尸体的肉来饱腹”的血腥可怖的场景,一一描绘、呈现在小谢的脑海里。

推想到此,小谢不禁浑身一冷,挣开阴笑面狞的姜仙兰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几步。

徐卿玄急忙上前,伸手扶住慌惧的小谢,温柔地道:“小谢,别想,别怕,我在这里。”

小谢朝他浅浅一笑,示意自己无碍。

直到这时,神志初醒,泣诉于小谢,快意于仇家灭族的姜仙兰才注意到双手轻扶着小谢肩膀的徐卿玄。顿时,一脸惊艳,又见到他二人眉目传情,彼此关怀,柔情蜜意,对小谢的嫉妒憎恨形于色,不过转瞬即逝。她面带微笑,上前两步,望着小谢,柔和地道:“我至今还未请教姑娘的芳名,还有这位郎君的尊名,不知可方便相告否?”

小谢上前一步,朗声道:“姜姐姐,我的名字叫唐小谢,家住南乐县春晖村。”顿了顿,指了下徐卿玄,柔声介绍道:“他是我义兄,名叫徐卿玄。”

姜仙兰朝徐卿玄敛衽一揖道:“郎君万福。”一双杏眼隐含艳慕痴迷。

徐卿玄面无表情的半揖还礼。

小谢先看了看死寂幽森的山村,又扫了眼时不时对徐卿玄暗送秋波的姜仙兰。心道:“此地不宜久留,待我试问下详情,无论她是否愿意相告,当马上离开这个令人倍感恶寒之地。”

念及于此,小谢一脸关切地道:“不知姐姐可方便相告前段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有意无意,以如丝媚眼挑逗面无表情,英武刚毅的徐卿玄的姜仙兰闻此,急忙收敛起水性扬花,妖媚勾魂,魅惑男人之姿态,摆出一副无辜纯良,楚楚动人的模样望着小谢,微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妹妹你要先告诉姐姐,你们是怎么治好我时而清醒,时而疯傻的怪病。可以吗?”

小谢听此,灵机一动,一脸关怀地道:“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在家门口偶遇一个神仙,他赐了我几粒丹药,声言可以包治世间的怪病。刚才我和徐大哥正巧路过你们村口,遇到了正生病的你,于是给你服了丹药。”

姜仙兰听后,表面上显得惊奇感谢,但在窥探了飘逸出尘,仙风道骨的徐卿玄后,朱唇边飞掠过一抹冷笑。她伸出双手,轻轻的握着小谢的手腕,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懊悔而又带着几分憎怒地道:“妹妹呀,事情是这样的:去年十二月十二日,应南乐县县衙的传唤,我去公堂作证,胡家的二少爷胡守仁虽死,可胡府罪行累累,擢发难数,一县之人怨愤切齿。起初,我还以为只是专意审问胡守仁当街擅杀秀才之罪。不想,当我到达县衙公堂时,胡府的大少爷胡守德带领二百多个凶壮家丁轰然闯入县衙,抬走胡守仁的尸体,带走胡家被收捕的凶仆恶奴,强迫溥玮役诬陷郑恺“当街行凶杀人,调戏良家妇女,谋财害命”,这还不算,又丧心病狂地当着一县百姓的面,将郑恺活活杖死。又欲强夺姐姐回府。多亏了溥玮役百般劝说斡旋,余怒难消的胡守德才肯就此罢休,并勒令姐姐赶紧撤案。我见仇人胡守仁已死,父亲复生在即,就允诺了。”说到这,她顿了顿。

小谢点了点头。

姜仙兰放开小谢的手腕,继续道:“于是,县衙退还了家尊的尸体。我通知娘亲、兄嫂、姐姐、姐夫领回了家尊的尸体,到家后,我给家尊服下了丹药。果然是药入口才不过几个弹指的工夫,家尊就健健康康的复活了,一家人大喜过望。我乘机将妹妹的话转告家尊,可家尊说什么也不相信,还一个劲地教育我,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我之所以死而复活,全赖皇帝陛下英明仁德,与左道惑人者有什么关系?”家里人也是指责我身为书香门第,久浸儒学,要注意言辞,免得败污家风,贻笑大方。我以天神的嘱咐为重,顶着全家人的指责,又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好几次,家人还是固执己见。这件事被传扬到邻居,乡里那些清贫如洗,食难果腹,供不起儿子上私塾,多亏家尊仁心大发,倾囊相授,教书育之。因此,他们也是纷纷上门哀求,说什么也不愿意家尊离去。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到了第七天,在我不顾“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的流传重压,他人的非议下,连番劝说。家尊终于松口,同意举家搬走,可又被乡里人拖家带口地给拦下了,事情无疾而终。”说到这,姜仙兰又顿了顿,脸色铁青。

小谢听后,内心对姜仙兰的家人得罪了当朝权贵,已经快火烧眉毛了,却丝毫不以为意,将天神的劝告当作妄语邪说的行为感到不可理喻,但还是安慰她道:“姐姐,别急,慢点说。”

姜仙兰一脸愤恨不平,咬牙切齿地道:“到了第八天,也就是十二月十七日的中午,村里突然闯入几十个布衣蒙面的大汉,先风风火火地闯入我家,杀了我一家十二口人后,将我抢走。又大声宣传乡里人“窝藏罪犯”,挥刀屠杀,一村之人,鸡犬不留。而我被带到了胡府,先被胡守德糟蹋,在之后的半个月内,胡府的几百个恶奴凶仆轮流蹂躏我。直至今年的年初,官府派兵丁、衙差包围了胡府。”说到这,姜仙兰顿了顿,眼神冰寒迫人,伸双手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刀疤和糜烂发臭的斑块,狞笑道:“我脸上的这些疤痕全是胡府的臭男人留下的!”言毕,哈哈大笑,笑声尖利而又喑哑,刺耳而又挠心。

小谢见此,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玉颜上既有惊异,又有骇然。

姜仙兰丝毫不以为意,尖声森冷地道:“后来我多方引诱围住胡府的兵丁、衙差,那些好色轻浮的官府男人见了我的容貌,早就不知姓甚名谁,乖乖就范,打开一个缺口,把我私下放了。我逃出胡府返回家乡,安葬了爹、娘、兄嫂一家,姐姐、姐夫一家。至于那些自私自利,害人害己的乡人就由着他们曝尸天光。我对他们恨之入骨,唯有剥其皮,食其肉方能消我心头之怨毒仇愤。于是,在之后半个多月,我以乡人的血肉为一日三食。直至一月十九日,县衙官府征发丁夫到村里收埋尸体时告诉我胡家已经被诛灭九族,鸡犬不留。自此,我所有的大仇终于得报!”说着,放肆狂笑,笑声尖利高亢,刺耳钻心,手舞足蹈,头发散乱,渐渐的又痛哭流涕,像头发疯咆哮的受伤猛兽。直至最后哭笑得嘶哑,几近背气,才停了下来。

小谢看着姜仙兰这般疯癫咆哮,大哭大笑的凄凉模样,既为姜仙兰的悲惨遭遇感到痛惜、不公,又因她的狂放行为,村里人的自私行为感到阵阵恶寒。

一旁的徐卿玄见状,上前轻扶着小谢的肩膀,关怀形于色,温柔地道:“小谢,别怕,有我在。”

小谢回眸一望,示意他自己无恙。

凄美的姜仙兰看着二人在她面前情意绵绵,冰寒的内心顿时妒火腾腾,阴算随着妒火中烧而炽烈起来,朱唇边飞掠过一抹瘆人的冷笑。装作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望着小谢,叹气道:“妹妹呀,姐姐我是过来人,不妨告诉你:这世上最可靠的还是自己,最最最不可信者是男人的嘴;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表面海誓山盟,专情专意,扬言一世一双人,可实际上,却是一个比一个花心薄情;所有男人对女人,都是嘴里一个,怀里一个,心里一个,眼里一个,不管是穷的,还是富的,都是一个劣根性。十天来,不少乡下的农夫在农妇面前是甜言蜜语,恩恩爱爱,可转身就拜倒在姐姐我的石榴裙下,对我服服帖帖的,将舍不得吃的精粮、鲜肉都给姐姐我吃了。什么“海誓山盟,天长地久”早已抛诸脑后。所以能……

一直在为姜仙兰的悲惨遭遇而惋惜的小谢实在是忍不住了,喝道:“你给我住口!”

姜仙兰对此不以为意,反而理了理乱发,摆出一副媚眼如丝,妖媚迷人,搔首弄姿,可怜无助地痴望着面无表情的徐卿玄。

小谢啐了一口,厉声道:“我是可怜你的遭遇,才开口抚慰,开口相询,让你得诉衷肠,得倒满腹的苦水。想不到你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情殊可恨!你身为秀才之女,书香之家,却不知“因噎废食”的古训。听我好言相劝,尽早回头,弃恶从善。倘若再执迷不悟,多行不义必自毙。”

言毕,火气已消,怜意又生的小谢回眸望着徐卿玄,星目中饱含乞求之意。

徐卿玄看着小谢,心知秉性善良,乐于助人的小谢终究还是怜惜下场凄惨,迷途已深的姜仙兰,希望再给她一次机会。

于是,徐卿玄点了点头,暗中施法,运出九品净世彩莲,从仙莲的花瓣上取下一星碎片,随着金光一闪,银亮的碎片化作一颗豌豆大小,泛着光彩的金丹置在掌心。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银袋,打开袋子,掏出几块碎银,置于掌心,金光一闪,收了银袋、仙莲。

小谢从徐卿玄的掌心取过金丹、碎银,上前一步抓起因看到徐卿玄施法而愣神的姜仙兰的右手,把彩光时隐时现的金丹与碎银放在她的掌心。口气和缓地道:“吃了这颗金丹,你的容貌就可以恢复了。希望这次你不要再辜负天神给予的机会,勿再挑乱他人的家庭,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言毕,徐卿玄与小谢转过身去,并肩而行,消失在了双手小心翼翼地轻握着金丹、碎银,将其捂在心口,残狡不在,一脸懊悔不已,痴痴呆望着他二人背影的姜仙兰的视线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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