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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皇后端坐于高台之上。
“娘娘,内侍省挑好小宫女送来了。”
“带进来吧。”
十来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低垂着眉眼依次进入,站成两排。
皇后细细瞧来,又问了几个问题,从中择出四位,吩咐沉鹭带下去,“教好规矩之后安排她们轮着伺候大皇子笔墨。”
荷露见人离开后上前替皇后按穴,“大皇子身边已有四个太监,两个姑姑,两个乳母跟着,倒也用不着这么些人,娘娘是觉得桑楹伺候得不够周到?可要奴婢提点她几句?”
皇后轻轻摇头,“那姑娘聪慧机敏,处事也周到,对安儿无微不至,可正是如此本宫才忧虑。”
荷露面露不解。
“本宫担心安儿将多年相伴的情谊和男女之情混为一谈,那姑娘又不简单,等将来正室过门必定生出许多事端来。
此番正好不叫她和安儿整日待在一处,亦是试探这些姑娘的品性,不好的早些舍去,别等将来一骨碌放到安儿房里,闹得家宅不宁。”
“还是娘娘思虑周全。只是又叫娘娘费了这半日神,不如让奴婢服侍您歇息片刻?”
皇后强撑着稳住身子,“皇上诞辰在即,本宫还得同贵妃她们议定诸事,耽搁不得,你去派人请她们过来。”
这边桑楹见到四个同她一般大的姑娘要来伺候大皇子顿感不满。
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得到皇后是有意在里面为大皇子择通房的意思。
也不看看大皇子才多大点。
桑楹果断下逐客令,“大皇子现下正在温书,没空见各位姑娘,你们到别处去候着吧。”
里面长得最出挑的小姑娘表示不服,“我们是沉鹭姑姑带来的,沉鹭姑姑只让我们听南依姑姑的吩咐。沉鹭姑姑赶着回去复命先行离开,我们若是见不到大皇子,自然是要在此处等着南依姑姑回来的。”
桑楹好心劝她们到别处等,却被人呛声,眯着眼睛压下怒火,打量起眼前几人,“几位姑娘愿意等,便在这儿等着吧,可别让南依姑姑回来找不着你们。”
说罢转身进了殿内,留下外面几个小姑娘在外面窃窃私语。
“小满姐姐,你何必得罪她?她比咱们来得早,殿下万一听了她的话讨厌咱们了怎么办?”
被称作小满的女孩答道:“皇后娘娘不可能把我们五个人都抬为殿下的通房,即便真是如此,咱们有些人也只能一辈子是通房,连个妾室都混不上你信不信?
我的家世容貌不比她差,她不过占着早来几日的好处罢了,都是一样的品阶,为什么要怕她?该硬气就得硬气,免得她以为咱们好欺负。
乾坤未定,我可不会在她面前服软,咱们各凭本事。这宫里的德妃娘娘就是例子,想要什么得自己争。”
桑楹进殿后走到萧韶安身边研墨。
“何事?”萧韶安搁笔看向桑楹。
“皇后娘娘新派了几个小宫女来服侍殿下,现下正在外面候着,殿下可要见?”
萧韶安摇头,“你让南依姑姑安排便是。”
“是。”
桑楹眼睛一转,一个计划在脑中成型。
第二日找着机会,桑楹端着一碗血燕敲响锦瑟姑姑的房门。
“你这丫头,不休息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殿下晚膳多用了一碗汤,不想积食,便让奴婢将这碗血燕端来给姑姑。”
“怕是殿下赏给你的吧?净知道诓我。”
“南依姑姑近日忙着查账,将调教那几个小宫女的事交给了姑姑,奴婢想着姑姑辛苦,才特意给您送来的。”
锦瑟姑姑闻言不再推辞,笑着接过碗,舀出一勺放进嘴里。
咽下去之后方道:“我听说昨日有人挑衅你那事了,可我职责在身,不能帮你报复回去。”
桑楹乖巧一笑,“我怎会让姑姑为难?只是想叫姑姑千万别偏袒我才是。”
“哦?”
“还得越器重她越好。”
……
苏棠禁足的日子格外清闲,比起禁足倒像是放假。
萧景榕也没让两个娃不许见她,她就只是不能随便出门闲逛而已,不过就日宫已经够大了,跟个小公园似的,完全能活动得开。
苏棠正在躺椅上沐浴阳光,外面突然传来奇怪的“咕咕”声。
随后从门缝丢进来一封信。
苏棠无奈起身,从门缝看见小寿王咕噜圆的眼睛,“殿下,您直接说您来了便是,乱叫什么?皇上只将臣妾禁足,并未不让臣妾同人讲话。”
大约是怕她无聊,熊孩子隔三差五将他遇见的事写在纸上给她看。
来了又不说话,好像在玩什么间谍游戏似的。
小寿王扒着门缝,“这样才好玩呢。”
“您可真会玩,亏得您能想出来。”苏棠拆开小寿王写的信,顿时觉得脑仁疼。
不是她不想配合,实在这熊孩子的字一旦写潦草了,她得靠猜才能明白他写的什么 。
一封信少不得要读小半个时辰。
累眼睛,费脑子。
小寿王半点没听出苏棠的嘲讽之意,还谦虚起来了,“这可不是本王想到的。上回本王见本王那伴读就是这样给人传了信出去。”
苏棠听着有点不大对,“殿下何时看见的?”
“这本王哪儿记得?”
“殿下那伴读可知道殿下看见了?”
“自是不知。本王是故意甩开他的,让他找着本王他不还得像跟屁虫一样凑上来?”
苏棠一边觉得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应该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一边想起自己之前就怀疑过小寿王的伴读是不是有问题,可惜没找着什么证据,当时只能不了了之。
她也问过小寿王那伴读同他讲过什么,但据小寿王的转述判断,那伴读也只是谄媚了些,并无其他出格的举动。
苏棠叮嘱小寿王,“殿下别将此事告诉别人听见没?”
等她解了禁足之后再想办法查查那个伴读,或许还得知会萧景榕一声。
苏棠正想着,就见萧韶鄞迈着小短腿从侧门进来。
萧韶鄞加快脚步走到她身边,嘴里喊着“阿娘”。
见她手里拿着小寿王的鬼画符,把自己写的工整大字拿给她看。
苏棠运气还算不错,赶在萧景榕的诞节之前被放了出来。
往年也过,只是听说内闲厩新驯了一批象、犀,今年可正式供作观赏取乐。
“阿娘,好多马儿啊。”姩姩坐在苏棠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
苏棠微笑,“这叫做舞马,等会儿还有大象呢。”
话音刚落,二十来匹玉勒金鞍的骏马,随乐而动,舞数十曲。乐工少年姿秀者数十人,衣黄衫、文玉带,立左右。
苏棠低头见萧韶鄞嘴里念念有词,问他,“吉羊,怎么了?”
“儿臣记得书中记载舞马数百匹,为何这里只有二十八匹?”
“这个啊,你不妨去问问你父皇。”苏棠自然不知道答案,她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表演上,便放萧韶鄞到萧景榕身边去。
萧韶鄞问完便乖乖回来,“父皇说宫里的马厩并没有上百匹马,若是要得数百匹马,自然得从战马中抽调,但战马若是习惯随乐起舞,在战场上容易出乱子,是以父皇便减了数量。”
苏棠点头,“原来如此。”
这一举动被旁边的白淑妃瞧见,用只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嘲讽苏棠,“德妃真是任何接近皇上的机会都不放过,看来禁足一月还不够让你长记性。”
苏棠听懂她的意思,微微一笑,“善于抓住机遇的人运气都不会差,淑妃也可试试。”
“本宫才不屑于你这等不入流的手段。”
苏棠挑眉,不再答话。
很快马群散至两侧,五坊使引象、犀,入场拜舞。宫人数百衣着锦绣,从帷幕中走出,击鼓如雷。
少顷,乐声止。
一头红绸金丝装点的巨象立于中央。
随着驯养它的宫人下达指令,那大象温驯地趴下了。
宫人上前洋洋洒洒说了一串祝寿的贺词,群臣跟着起身向萧景榕贺寿,嫔妃们也依次敬酒献礼。
重头戏结束,底下的表演换上寻常歌舞,苏棠没打算往萧景榕跟前凑,安安心心一口接一口地吃东西,一直到五六分饱,外面一太监疾步进来在萧景榕身边低声禀告了什么。
苏棠本来没当回事,萧景榕身边的小太监却过来将她引至殿外,“德妃娘娘,寿王殿下遇险,皇上走不开,劳娘娘前去照看一二。”
苏棠心里咯噔一下,跟着小太监到不远处的宫殿。
里面已有太医在给小寿王诊治,小寿王人还醒着,只是神情有些呆滞。
苏棠忙问,“方医正,寿王殿下如何?”
“回德妃娘娘的话,殿下只是受惊过度半厥过去,微臣开一副安神的方子给殿下煎服,慢慢便能缓过来。”
“殿下。”苏棠上前轻唤小寿王。
小寿王伸出爪子抓住她的衣服,也不言语,但看起来还算正常。
苏棠稍稍松了一口气,问杏子,“这是怎么回事?”
杏子似也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来跪下,“回德妃娘娘的话,适才宴会到一半,殿下出来如厕,正好瞧见五坊使领着象走在道上,便好奇去摸它,没曾想那象忽然甩出鼻子将殿下击倒,还要抬脚踩殿下,好在殿下的伴读沈小公子及时将殿下推开。”
“奴婢照顾不周,请娘娘恕罪。”杏子连连磕头。
苏棠知道熊孩子犟起来杏子劝不住,怪只怪他自己好奇心重。
只是那个伴读……总觉得有些蹊跷。
“沈小公子为何会跟寿王殿下一起?”
“殿下出来时,他自己便跟上了。”
“他现在人呢?”
“沈小公子被大象踩住,当场不省人事,现下正躺在隔壁房间。”
苏棠蹙眉,“本宫去瞧瞧。”
诊治的太医向苏棠禀报,“小公子并无明显外伤,但脉象弦而涩,是气滞之状。幸而未伤到肺腑,微臣稍后为小公子施针,恢复一段时日便能好转。”
“有劳太医。”
苏棠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少年,心里有怀疑,又觉得太离谱。
确认两孩子都不算严重,苏棠才来到外间处理其他事宜。
“伤人的象呢?”
“五坊使的人已将象控制住,带回内闲厩。”
苏棠沉吟后吩咐,“将驯象的五坊使和当时在场的人带来问话,那匹象关起来不准人靠近。”
五坊使躬身进来,扑通跪下,“奴才参见德妃娘娘。”
苏棠面无表情问他,“为何那象会突然攻击寿王殿下?”
五坊使颤颤巍巍答道:“奴才驯养的象一向温驯,不会轻易伤人。”
“仔细想想,若是找不出缘由,便只能你担着了。”
五坊使冷汗直冒,却也没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苏棠摆摆手,“先把他押下去等候皇上发落吧。”
问过萧景榕的意见后,苏棠又派人去安抚了沈小公子的家里人,把小寿王送回他自己殿中。
晚上宴会结束,苏棠在殿中同萧景榕商议白天的事。
“朕已经查过,的确只是意外。”
苏棠蹙眉,“所以真如那五坊使所说,那象是因为闻到酒气有些兴奋,才与人玩闹?”
萧景榕颔首,“若真是发狂,沈家那小子定然是活不下来的。”
苏棠依旧愁眉不展。
“朕明白你的顾虑,你觉得沈家那小子有问题?”
“就算今日之事并非有心设计,臣妾直觉沈小公子不简单,而且寿王殿下曾见过他用暗语与人传信。”
“即便这是一出苦肉计,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也不能立马将他换掉,过些时日朕会想办法给澄焕另择一个伴读。”
萧景榕没告诉苏棠,自上次她提过伴读一事之后他便已经派人盯着沈家那小子,所以其实他早便知道传信的事,只是后面的人藏得太深,他想慢慢引蛇出洞。
若是叫她知道,她只怕忧虑更甚。
萧景榕抬眸看向苏棠,“你今夜未用多少,可要传膳?”
“臣妾不饿。”苏棠摇头。
萧景榕闻言仍旧吩咐李培顺,“上回除夕的涮锅子不错,让人备上。”
苏棠奇怪,“皇上饿了?”
萧景榕没否认,轻轻“嗯”了一声。
结果吃的时候苏棠发现对方根本没吃多少,倒是她自己一口接一口。
晚上苏棠顶着圆鼓鼓的肚子,好半天才窝在萧景榕怀里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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