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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山死了,这是呼延端一大早说的第一句话。
公孙昭毫不意外,她道:“张山根本不知道灵兽身上的秘密,他有意拿这个钳制你,好保自己一命,可惜身子骨太弱,没熬过去。”她问呼延端,“你打算怎么办?”
呼延端:“不怎么办,我无心灵兽。”
“那呼延家主也是这么想?”
呼延端没做声。
“是有人告诉张山灵兽和古陵之间的关系。还记得那个救灵兽的男子吗?他知道我们在找灵兽,应该是林俪如告诉他的。”
呼延端疑惑道:“紫罗仙尊?何以见得?况且镇祟图在林家覆灭的时候已经消失,而我探到唯一的线索在隐没之地的古陵。”他继续道,“我认为,既然灵兽白泽有其他瑞兽的气息,那么找到其他灵兽就能找到古陵所在地了。”
“当时他见到我们,张口便是要见紫罗仙尊。你若是身处他当时的情况,会想到找一个已经要退位的人寻求帮忙吗?张山并不晓得灵兽在哪,所以诱我们去帮他找,可忘川村都被他控制起来,他竟找不到那男子踪迹,这很蹊跷,甚至还要通过咱们去找,说明有人一直在暗中帮那男子,而使张山不能出手,那男子知道我们会来,并且在张山将忘川村所有人抓起来的间隙他出现了。”公孙昭沉吟片刻,说,“这事跟紫罗仙尊脱不了干系,一问齐愠便可得知。”
“齐愠?”
公孙昭道:“张山并不露面,因为忘川村的村民缠住了他,他又不想暴露自己,就找了齐愠当替死鬼,所以,一切细节和时间的把握,都由齐愠自己决定,包括他找上门的时间。齐愠定是知道些内情。”于是,她带着呼延端决定去一趟扶风崖地牢。
扶风崖位于扶风山最边缘,侧崖陡峭,高万丈,崖底是深不见底的暗渠,若是一个不慎掉下去,哪怕修仙之人也得筋骨俱断,普通人更是当场毙命。
不过扶风山的几位老前辈追求地便是这超脱生死、淡然无惧的精神,因而几人每每端坐在扶风山崖顶,神情忧郁,指尖激昂地拨弄着古筝弦。这让呼延端颇为不解。
曲调泫然欲泣,几个老长辈神色痛苦,面容哀愁,将公孙氏的起起落落的历史轨迹注入到曲调之中,可惜祖宗留下的曲谱残缺,几个人也没什么音律天赋将这曲子重新编奏,因此,弹出来的曲调甚是扭曲。
呼延端从小在雪山大漠长大,自然没有这曲水流觞地雅兴,本就对婉转小调无甚兴趣,如今听了此曲,更为痛苦。
公孙昭带着呼延端意思般的给那几位老长辈行了礼,那几位也不表示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便罢。
扶风崖上有春雾庭,春雾庭中有三十六间房,直通大门的便是主房,内烛火通明,墙壁上糊着一层洒金粉,屋中立着牌位,烛火通明,茗烟袅袅。这是公孙氏的祠堂,壁上挂着宝剑图腾,每个柱子上镌刻的是公孙氏起源以及历代各个家主的光辉事迹。
公孙昭恭恭敬敬地冲着正龛上了几炷香,呼延端也跟着上了。
随后,上完了香,公孙昭就带着呼延端向左边的房间走去,向左第二十四间房,公孙昭推门进去,直直地往耳房里走。
房里很静,齐愠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之上,他面前摆了一个巨大的画轴,他闭着目,手里摩挲着一串珠子,那是灵兽们的生命石。
“齐愠。”公孙昭喊他。
齐愠缓缓睁眼,他起身,将手中的珠子递给公孙昭,他说:“这是张山这些年剩余的生命石。”
公孙昭接过那串珠子,她觉得手沉甸甸的,她现在手上拿的是一条条已经逝去的生命。她奇怪道:“那天你怎么不拿出来?”
齐愠看了看呼延端,他对公孙昭说:“这么珍贵的东西,紫罗仙尊只说让我交与你,你带着他来,应该是信任他,我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了。”
公孙昭看向呼延端,眨了眨眼。呼延端面无表情调转视线。
“你见过紫罗仙尊?”呼延端问。
齐愠道:“正是,当日我与张山结盟,后没想到张山得寸进尺,竟拿我父亲做要挟,逼我给他干恶事,没办法,没想到我路过华陵山时,竟机缘巧合地碰上了紫罗仙尊,是她与我说了这法子,让我先虚与委蛇,再找时机把生命石交与你。”
公孙昭拿着生命石,更加不解地问道:“既然紫罗仙尊已经知晓全部来龙去脉,那她何不出手灭了张山,一了百了,为什么又让你这样做?”
齐愠颔首道:“我当时也这么问过紫罗仙尊,不过紫罗仙尊只说她自有她的考量,而且,张山动不得。”
呼延端皱了皱眉。
公孙昭赶紧追问:“怎么个动不得法?”
齐愠指了指挂在壁上的画轴:“就是这个。”
公孙昭看向那打开的画轴,画轴不小,图上描画有青然山水,有热闹街市,有雪山,有村落,有温山。
她细细地看,忽然她发现,青然山水正对应着扶风山,雪山正像是漠族苍茫雪山部落,而村落连接雪山之下,正像是关外华陵山脚下村落莫离城地界,温山更不用说,对应了关内入口芜山墟地界。
这幅画更像是隐在市井画下的玄界地图。
而唯独画上的街市,公孙昭与玄界对不上号。
画上街市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推车小贩,有生意客商,有街巷小儿,有世家弟子,各个坊铺商织笼挂彩,热闹非凡。
公孙昭看了看街市旁的城楼,河流,还是没什么头绪,呼延端指了指画上那几个潇洒狂饮的年轻弟子,他道:“你看看他们,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她仔细看了看,画上那几个弟子身着湘色襴衫,这是沙山田氏的族服。
沙山紧挨着扶风山,地界广大,是擎天般的山峰,沙山地界一直由田氏管制。
紫郡山林氏败落后紫郡山地界就迟迟没有归属,田氏想要吞并,但公孙输也想要这地界,两大世家争执不下,那里就一直闲着。
也算是有些联络。
公孙昭摇了摇头道:“这沙山不算富裕,地界虽大,可中心城还不抵春雾庭地界大,更别说什么街市城楼了,河流他们也没有。”她对着齐愠道,“这画什么来头?”
“详细的我也不知。”齐愠道,“反正紫罗仙尊说它很重要,这是找到灵兽的关键地图,也是紫郡山林氏的传家之图,只是不知怎么落到张山手里了,紫罗仙尊怕硬来张山会毁了这东西,所以让我智取,交给你。”
公孙昭:“为何要交给我?”因为我是天选之子?
齐愠皱着眉,思考着说:“可能……看你长得好看?”
公孙昭:“……”
呼延端:“……”
林园地地界,一直由大族林氏掌管,地界也算是钟灵毓秀之地。大族之中,难免有一些家宅争夺之类的宅斗,林俪如便是林氏出来的仙尊,她的母亲蝶就是当时林氏家主,只是后来林蝶为了女儿,将自己的修仙灵力全给了林俪如,助她登上仙尊之位。不知为何林俪如当了仙尊却未振兴林氏,林氏衰败。尽管林氏败落,也没人敢轻易贬低其族,连空地界也未敢争夺,扶风山和沙山家主争的也不是管辖权,而是互相觉得自己面子不能输,两家主都是以你动了那个心思,那我也动,我争不到你也别想争到的想法,僵持来僵持去,实际上林家地界没人敢动,那里永远挂着林氏的姓氏,毕竟仙尊掌位,修炼长生之道,实力恐怖如斯,孩子取名都要避着仙尊的名讳,地位由此可见。
齐愠说,紫罗仙尊留话给她,顺着这幅图,就能得到关于灵兽的线索,会找到真正象征仙尊地位的信物。
而现如今,鹿石本是虚假之物已经传遍了整个玄界,多少世家大族紧紧地盯着这个位置,想将自己儿子扶上去,反正什么鹿石都是假的,那么谁规定一定是女子才能登仙位?历来大多数朝代帝王都是男子,那些世家大族男子更是希望男子能成为修仙仙尊,那么,男权地位岂不是板上钉钉,因此,仙尊之位的争夺岌岌可危。
修仙,能长生,有仙力,本是能为世间造福,因此帝王都要恭敬些许,这地位,自然可知。有些人又要想,既然仙尊如此本事,何不端了帝王的位置,两位合一,自己做了帝位?只因世间万物,各有其道,各有其法,修仙之人,淡泊名利,只求世间太平,邪祟尽除,因而辅佐为道,仙力为法。
而世间规则管理自然就是君王的事情,不可逾越。
拿了画轴,公孙昭决定去拜访拜访沙山田氏这个老邻居。
她诚心邀请呼延端跟她一同前去,不过只换来呼延端冷冰冰的拒绝,问得多了,死循环地逻辑让呼延端不堪其扰。
对话如下:
呼延端甚是奇怪:“我为何要跟你一起去?”
公孙昭理直气壮:“你把齐愠要走了!”
呼延端颇感无奈:“你当时答应我了。”
公孙昭理所当然:“所以你要跟我一起去。”
“我不!”
“去嘛。”
“不去。”
“为何?”
……
时间这么一二三四五天的过去,公孙昭早中午询问一遍,呼延端烦在心里,但依旧那副活死人样子地回答,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第七天,公孙昭依旧找他时,呼延端默了半响才道:“你还记得忘川村时的茅屋吗?那时候你问我假若修仙不成,也成不了王业那该如何,我说死便罢,你给我说安安稳稳过日子,做个平凡百姓,生儿育女。”这次他没有再避开公孙昭的目光,而是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公孙昭,你真的这样想吗?”
公孙昭没说话。
呼延端轻笑:“阿昭,以妄为真,不知前宿,你可知晓,这样的生活,一直是我的妄想,可我不能,因为刺生,也正是如此,我才跟你去忘川的,如果不是张山谎称有刺生作祟,我毫不在意这些事情,什么灵兽,鹿石,仙尊的,都是扯淡。可你不同,你表面说着不在意,可我知道,你最在意了,想要振兴公孙氏,想要成为仙尊,对吗?”
公孙昭喉咙微动:“没错。”
呼延端继续说:“你知道的,自古想要成为仙尊,须得绝情绝爱,不得婚配生子,否则,仙尊之位没有资格,如今刺生作祟已久,世人对女子的态度也越发苛刻,仙尊之位,除非实力顶尖无人超越,不然,成为仙尊的女子最好是清白之身,不然,地位不保。到了紫罗仙尊上位,她编造了象征天选之人的镇祟图保住地位,可,还是输在了情字之上,她为了跟心爱之人成亲,放弃了仙尊位置。这些你都明白吧?”
公孙昭沉声:“明白。”
呼延端道:“那你现在这样,会让我误会”他顿了一下,“万一……万一我喜欢上你了,你知道我们呼延氏的风格,你会很危险,到时候,我就成了阻挡你走上仙尊之位的绊脚石,还是金刚石那种,那时候,对于你,我就是敌人。”他目光深深,“我们现在不是敌人,我也不想成为敌人,所以,请你,离我远点。”
公孙昭沉默,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第一次,避开了他的目光,现在的他,倒不是那副活死人样子了。
她开口:“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
他说:“不谢。”
呼延端目光深晦地道:“你早就知道张嫂跟张山有关,我问过阿福了,张山被抓起来的时候,你就让阿福去调查张嫂,所以她布置幻境之时你早有防备,你知道自己力量还不足,于是拉上我,借我之力破了那幻境,好算计。”片刻,他说,“公孙昭,我们不是一类人。”
公孙昭从呼延端房间出来后,就去了春雾居的内室。从公孙展的亲事开始,她已有好长时间未修炼化生之术了,留传化生之术她已经琢磨个七七八八,要说玄界能修炼成此术的,也竟只有她一人。此术修成,那便是一件利民的大好之术,对于医术界杏林也有着非凡的帮助。
此术难修,在修炼同时还要不断试与验,除了天赋之外,其中也甚是辛苦。
十日后。
唐璜带着公孙展回来省亲。
公孙昭也出关来见姐姐,她发现公孙展脸上笑意很淡,眉宇间也多了一丝忧愁。
公孙焦依旧意气风发,侠气十足,但其实,公孙昭知道,这位二姐姐也只是天生的女侠长相,刚好父亲喜爱,内心确实十分地憧憬安居乐业的生活。听闻她父亲特别希望以后的孩子像个大侠一般,能武,因而从小逼着她们三个练剑,可是公孙展向来是个温柔女子,喜好女红,所以剑术并不怎样,而她和公孙焦都是花架子,剑耍的漂亮,但不经打。
每每腰上别着佩剑,公孙昭只觉得那是充气场的玩意。不过修仙之途,她们姐妹三人还算顺利,都在刚及笄时便结了丹。
这次唐璜没有见到公孙焦,她被公孙输派出去办事了,因而唐璜的脸色也不太好,他和公孙展两人若即若离。
公孙展和唐璜一起回到唐门之后,公孙昭便决定启程去沙山田氏探究一番,尽管她不认为图上的地方是沙山地界。
就在她收拾好东西,呼延卓找上门了。
呼延卓依旧带着他招牌性地阳光笑容。
“姐姐,你去哪?”
公孙昭看着他和呼延端一点都不像的面容,回道:“你管我。”
呼延端的脸硬朗许多,典型漠族男子英挺身量,除了看起来沉默颓废了点,还是很有成熟男子的气息的。而呼延卓就不一样了,他更像明族人,白皙阴柔的面孔,因为笑得暖心,看起来比较无害,身量也还是少年样子。
不过,他们两个身上的气质却是呼延氏族典型的雄骑之感。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呼延卓笑着问,他很会察言观色。
“对,你大哥惹的。”公孙昭给他倒了杯茶。
呼延卓接过茶,喝了一口,称赞道:“真是好茶,清香得紧。”他话又一转,抱怨道,“大哥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公孙昭轻哼了一声,坐下问道:“找我何事?”
“倒也没什么,阿焦姐姐让我跟你说,此行她也去,让你等她。”
“二姐真是的,叫阿福来便罢,怎么差遣起呼延二公子了!”公孙昭想到阿福,这个吃里扒外的,三两句话就让呼延端套出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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