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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朔风微微起,北风又开始刮了,万千华丽的繁星仅仅只闪了前天里的一个夜晚。
叶白柳登上山雪营所在之处的一座山巅,扶着望台的木栏远眺,览尽千里万里的北江风光。
今天是他从雪山那里回来后的第一天,自从白冽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不停步的往回赶,直到半路上再遇见了陆林一行人,有了他们专程带来的几匹空余狼马,他们也才能赶在昨日的日正时分,这么快的回到了山雪营。
也是刚才没多久,他在山脚下才亲送了夏扶荧离开。
本来,叶白柳是想着夏扶荧能在营里多留两日,一来,是想让他歇一歇,好生的养养身子。
跋涉了多日,有历经那样的灾难,即使是体魄再建强,精神再坚定的人也会多多少少的染上寒气,受到冲击,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得了病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二来,其实也是私心,想要让他再留几天,日后也好与他一道离开这里,一路上,也算是有个照应。
可是,夏扶荧却拒绝了,而且他给出的理由,也还基本上让人说不出来个不字来。
他说这一次他们看到的事情绝对马虎对待不得,得早点让真正了解这背后性质之重要的人知道才行,让他们早点戒备起来,也就是能早一点抹除潜在的危险。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新来没几天的鲍府舟听后,竟出奇的没有质疑反驳,而且还非常大度果决的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派了一队的人,护送着夏扶荧急速的去往他们夏国在这北江的统辖所有斥候们的总领大营,先去告知给甲字营的大都统听,然后再回返归古城。
叶白柳有些猜不到让新来的鲍府舟这么严正对待的原因,他与夏扶荧并不相识,甚至都有可能没有听过,作为一营之长的他,与夏扶荧说话的时候,也完全没有一个百夫长该有的架子。
想好一点,可以说是他也意识到了这些天异常背后的严重性,事急从权的他一心都放在了要怎么去应对这些的上面,早已不顾上下有别,人之礼节。
想的不好
一点,就是他才来此地,人生地不熟的,一时间拿不出来一个好的办法,便只有对身为亲历者的他们言行计从的。
除了这两种原因,叶白柳倒是有些隐隐觉得,鲍府舟之所以会那样的尽心尽力,倒不像是因为太多职责的原因,倒像是在唯命是从一样的。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夏国所有的斥候营之间除了例行的都统巡查和每两个月所有的百夫长要去甲字营述职外,也一直有在用渡鸦往返营地之间来传递信息。
想来,鲍府舟也应该是得到了甲字营的消息,他也许是在依令行事也不一定。
这时,叶白柳又看见了一队人马出了山脚,往雪山的方向而去。
依稀可以看见,这些人马的身影有些单薄了些,是轻装前行。
叶白柳多看了几眼,便也猜出了他们的目的。
想来,应该是鲍府舟仍是放心不下,又派了一队人去打探去了,但因为前几天地动和兽潮的原因,他不知具体,不敢太让斥候们冒险深入,应该只是去走一遍林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而去的。
叶白柳拍了两下扶栏,撑着站直,打算离开这里,回到山下去。
今日该他休憩,并没有值守的任务,他上来这里,本事想着再看一眼离去的夏扶荧等人,只是等他上来,行走在雪原上的夏扶荧他们早已驰马远去,落在他眼里的,只剩下远处蚂蚁般大小的背影而已。
山下,几处篝火熊熊的燃着,铁锅早已架好,剩余的斥候们已经开始在准备起了午饭,叶白柳只是才走下半山腰的位置,便已经隐隐闻到了辣香的味道。
“老大,饭快熟了,”陈深直起腰看着走过来的叶白柳大声的喊道,“快来,好好补一补。”
叶白柳走了过来,解下斗篷扔在一边,笑意盈盈的从陈深的手里拿过勺子,在沸腾起来的铁锅里搅了一转,“可别再叫我老大了,我的役期前些日子就到了,已经没了斥候的编制,只等着交接的事情一完,我可就是要离开这里,真正的回家了。”
“唉,虽然老大你已经没
了斥候的编制,但是在我这里,”陈深拍了拍胸口说,“你可永远是我们的老大啊。”
“哼哼,”叶白柳舀了一勺辣汤,凑到鼻尖耸动鼻翼的深吸了一口气,“话虽这样说,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的想要在我面前耍耍威风,显摆显摆?”
他放下勺子接着说,“你现在可是接了班,当上了什长了,也算是升官了。”
“这算什么升官,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好显摆的事,倒是这儿,”陈深又拍了拍自己的肩,“感觉像是有座大山压着般的重。”
叶白柳给了我懂的笑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拍了拍陈深的肩然后就往毛毡上坐了下去,“能不重吗,弟兄们的命可都是交到你的手上啊。”
叶白柳扭头往四周看了两眼,“周林他们呢?怎么还不见人?”
陈深也跟着坐了下来,“应该是那些新来的小崽子还没适应那些狼马,在加训呢,不用管他们,要是老大你实在是饿了,就先吃着,他们也应该快了。”
“饿倒是的确饿了,”叶白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过没什么关系,我们还是等着吧,再怎么饿,也得给新来的兄弟留下个好的印象不是,这里最要的就是团结齐心,我要是先吃的多了,给他们剩下些残羹冷水的,难免会让你这个什长的刚建立起来没几天的好印象,就要被我这个要离开的人给败坏了,给你留个烂摊子。”
“言重了,老大,不至于你说的这么严重”陈深笑着拿了碗筷递了过去,“吃多了也不妨事,肉还多的是,前几天也不知道那些毛虫发了什么疯,一窝蜂的冲了过来,我们打死了不杀,剁下来的肉粮库都快塞不下了。”
“是因为地动的缘故么?”叶白柳结果碗筷,却放在了一旁问。
“谁知道呢,这鬼地方,”陈深摇头叹了口气的说,“就是上前天的晚上吧?我们还看见了漫天的星星呢,也没有风在吹,还是头一次见,怪的很。”
叶白柳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大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陈深问。
叶白柳摇了摇
头,“不知道。”
他的确是知道不少的事,可他对于陈深说的那个兽潮的原因,他却是真的一无所知。
“鬼地方,怪事情,也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古怪,真想时间过得快些,我们也能早早的离开这里。”陈深摇头说着站了起来,拿起锅里的勺子翻搅了起来。
“老大,把碗给我吧。”陈深低头朝着叶白柳伸手,“肉煮的都快烂了,没了嚼劲,你还是先吃吧,要是不够的话,我再去仓库里拿一些,反正那些小崽子的嘴也有些刁,吃不惯嘴又要开始抱怨了。”
“好吧,既然你一再强求,我也就不推脱了吗,”叶白柳笑着也不再推诿,“不过既然你要我吃,那你就给我多盛点,我现在是真的饿了,快要前胸贴后背了,出去的这几天,粮没带够,一路上生怕吃多了,也还给别人也分了不少。”
“老大你放心,我保证给你管够。”陈深也笑着接过碗,满满的盛了一大碗干楞楞的肉。
“好。”叶白柳也不顾烫不烫手,一只手接了过来,一只手就大口的吃了起来。
接着,陈深放下勺子,准备去往木碗里掺酒,一抬头,就看见了半山腰上,周林已经带着斥候们往回赶了。。
“瞧,我说的是不是,还没吃上两口,他们就全回来了。”陈深把碗端在手里,仰头一指的说。
大口嚼着肉的叶白柳也看了过去,看到了那些跟在周林身后的年轻面孔。
真熟悉啊,他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和其他人这样的跟在赵老大的身后。
新来的斥候们显然还没有领略北江这里真正的残酷,看过了比狼还大,比马还凶的狼马后,仍是一个个笑脸的互相说着自己开心的事,全然一副涉世不深,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叶白柳不禁也笑了起来,这可跟以前自己看过了狼马后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啊。
他忽地回忆起了从前,回到了两年前的他,夏衣以及岳遮云刚来的时候。
叶白柳的家乡,是与这里相反的夏国边境的另一边,靠近南方。
当他踏过长
桥的时候,一眼看见的便是一地厚厚的雪,以及远处漫山遍野的白,人生头一次看见如此白如此多的雪的他,便不禁以为是来到了雪的世界,干净的白色看的他莫名的开心,心想着,也不算个坏地方,怎么别人说起来就会那么的凝眉,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可是,随着越往里走,那时有些没见过世面,天真的他就不是先前那般的轻松了。
当老斥候们骑着狼马来接他们的时候,都吓了一跳,谁也从来都没有见过那样凶恶长相的野兽,白森森的牙齿露出来,恶狠狠的眼睛只是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的头皮发麻。
而且随着他在这里待的越久,那股见着了雪的新鲜感也一点一点没了,心头涌上来的,反而更多是寂寞,孤独这两样能让人疯掉的东西。
笑声在叶白柳的走神中愈来愈近,归来的斥候们已经走到了篝火这里来。
“老大,”周林的声音打断了叶白柳的惆怅,“你怎么先吃上了,也不等等兄弟们。”
“才吃了一口,怎么就没等了。”叶白柳轻笑着回应着周林的嗔怪。
新来的斥候们围着火堆坐了下来,那股见到新天地的新鲜感还未淡去的他们都在跟才结识的朋友又说有笑的左顾右盼着,没有人来和叶白柳搭话。
又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和还未及冠的少年,年少时特有的热血让他们对着未来的日子美好的憧憬着。
听着耳边缕缕不绝的笑音,叶白柳继续吃着碗里的肉,没有善心泛滥的去一个个嘘寒问暖,他是个要即将离开这里的人,从此以后,他就会与这里再无瓜葛,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再去说些什么和做些什么了。
“老大,来,”周林此时在一旁端起了倒满酒的碗,向着叶白柳举杯,“你马上就要走了,这一碗酒,我敬你。”
周林说的端庄,叶白柳却是听得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是走了又不是死了,没必要这么严肃。”
“是,是该敬老大一杯,”爱酒的张老馋这是也在一旁附和道,“算是多谢了老大这么些日子以来的
照顾了。”
老魏和陈深也听得连连点头,纷纷举起了碗,敬着叶白柳这个他们曾经的什长。
三人都举起了杯,这下倒是再也不好推脱了,叶白柳只得放下碗,吮了吮手指上的油水,端起了酒碗来一起干了一碗。
***
“笃笃笃。”山雪营中帐的大门被叶白柳敲响了。
“进来吧。”隔着门,鲍府舟的声音传了出来。
叶白柳推门而入,“头儿,我来了。”
“嗯,”鲍府舟坐在简陋的木案前,头也不抬的问,“,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这一次多亏了你啊,要不然,这新老交接的事可真不好办。”
“哦,对了,”鲍府舟抬起头接着问,“营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倒是后我让人送送你?”
叶白柳却是推诿的摇头道,“如今营里缺人,头儿就不必再派人了,我有白冽,一个人反而会更快些。”
“哦......也行。”鲍府舟缓慢的点头,记起了那个蔡谓给自己说过的雪山兽王。
他接着问,“那你决定什么时候走?日子定好了吗?不是我催你啊,想必你也比我更清楚,别看这两天雪下的小,入了秋已经有些日子了,大雪就要来了,到时候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多谢头儿关心,其实我想的也就是这两天,明天或者后天,我是一定要走的。”叶白柳笑着说。
鲍府舟点点头,起身从背后的木架上翻找出了什么来,走到叶白柳的身前,递给了他,“这是你的军户铁牒,能证明你现在的身份,是该给你的时候了。”
乌黑色的铁牌入手较沉,凹凸感分明,叶白柳低头翻转着看了看。
铁牌的正面凸起的部分,是北州驻军的金戈旌旗图案,反面凸起的部分,是两行的小字,“北州甲字,调度铁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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