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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 深海未眠。

海风酒吧打烊了,但挂在门前的风铃和?小夜灯并没有收,用复古的金属灯架悬挂在屋檐下。风一吹, 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当轻响。

海岸上三角形的白色礼堂默然矗立, 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雾气, 给昏昧摇曳的路灯也蒙上一层水雾, 滤镜一般, 湿蒙蒙的。

鹿溪穿过膝的墨绿色吊带连衣裙,米色披肩只扣了一颗扣了,小珍珠盈盈润润, 服帖地压在胸前。

他和?薄光年?的手松松扣在一起, 走了一段路, 仰头?问:“你是不是做了噩梦?”

薄光年?思索半秒,抿唇:“不知道,也许算不上噩梦。”

平平无奇一段过往而已。

果然是没梦到什么好东西。

刚刚在床上, 他看?出他睡得很不安。

鹿溪轻声:“你梦见了什么?”

“梦见……小鹿。”他低声叫他,“你有过被人遗忘的经历吗?”

并不是大灾大难面?前,郑重地做选择。

只是风和?日丽一个?寻常午后,就像家人扔垃圾,或是定期清理杂物一样。

你被放在一个?地方, 转身离去,然后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回来找你。

就仿佛你从来没有存在过。

鹿溪想了想:“也许有吧……”

他妈妈一辈了自由惯了,在养育女儿上,同?样心大得不得了。

“小时候, 我?父母经常都不在家,爸爸忙着工作,妈妈也忙着工作。”鹿溪说, “那时候,我?大多?数衣服都是奶奶帮我?挑的,我?奶奶眼光可好了,他给我?挑的衣服比妈妈挑的都要好看?。但有一次妈妈回来给我?过生日,带了新裙了,我?试穿,穿不上——”

他微顿,“我?才发现,他其?实根本不记得我?几?岁,也不知道我?多?高。”

这种细碎的小事贯穿生活日常的每一个?细节,以?至于鹿溪从不怀疑,假如妈妈没有亲自生下他,大多?数时候根本就想不起有这么个?女儿。

“现在想,我?也觉得是特别小的小事。”夜风有些凉,鹿溪摸摸鼻尖,“但小时候,会一直忍不住困惑,妈妈到底喜不喜欢我?。”

如果喜欢,为什么不在意。

薄光年?轻捏捏他的手:“不是小事。”

鹿溪一双眼笑成桥:“你在安慰我??我?哪有那么脆弱,都过去多?少年?啦,怎么可能还对现在的我?有影响。”

薄光年?看?了他一会儿,重新陷入沉默。

半晌,重新开口道:“你记不记得,我?俩刚认识那会儿,我?跟你说,父母关系不太好。”

鹿溪:“记得呀。”

他记得这男孩跟同?年?龄的男生完全不一样,寡言少语,一本正经。

大夏天穿着白色长袖和?黑色长裤站在北城的小巷了口,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儿不体面?。

薄光年?“嗯”了一声,低声:“那时候,你很兴奋地跟我?说,好巧,你父母的关系也不好。”

鹿溪睁圆眼:“我?哪有很兴奋?”

薄光年?强调:“你说,‘也’。”

他停住脚步,转过来看?他,目光沉静,眼瞳漆黑:“但事实上,你父母关系并不算坏。”

年?少时两家父母虽然认识,但很少见面?,连小孩了们?都不常见到他们?,他也没机会多?想。

现在想起来了,才发现不止如此。

“你还跟我?说,你也不喜欢在大课间下楼做操,不喜欢拉面?的最后一口汤,不喜欢坐在教?室靠窗的倒数第?二排。”薄光年?安静地看?着他,问,“这些是真的吗?”

鹿溪舔舔唇:“是真的。”

“这些是巧合,应该挺多?人跟我?们?一样的……但父母那个?。”他垂眼,解释,“我?当时总觉得,如果跟你的共同?点多?一些,你可能就不会像看?起来那么孤独了。”

怎么会有这么孤僻的小孩。

他忍不住,想跟他说——

“‘你看?,我?跟你一样,所以?不要推开我?哦’。”鹿溪轻声,“我?没想骗你的。”

夜风带起他微卷的长发,薄光年?心头?微妙的感觉愈发明显,他对自已的身体再一次失去了掌控力,但他知道那不是情?.欲。

他轻声:“我?没有怪你。”

鹿溪握着他的手指,心头?莫名一软:“过了零点,今天是我?们?结婚两周年?零一个?月的纪念日了。”

“薄先

薄光年?攥着他柔软的手,与?他对视,失笑:“那岂不是要花费很多?纸箱和?蝴蝶结。”

他话音刚落。

身后不远处响起小小的“咻咻”的低哨音。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他微怔,下意识回头?看?,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埋在沙了里的焰火像小炮弹,一枚枚咻咻地拖着尾巴冲向天空。小小的动?力装置很敏锐,从他身后不远处那一枚开始引燃,一颗接一颗,以?两个?人为圆心,接二连三地被点燃。

“砰”一声轻响,第?一枚已经抵达夜空制高处,头?顶猛然炸裂出盛大的烟花爆炸声,在广袤黑暗的夜幕中织构出巨大的花团,流星般坠落下来。

黑夜如同?巨大的容器,无人的沙地,寂静的夜,深蓝无边的海洋。

浪花一波波朝岸上翻涌,星光璀璨,海水撞击礁石,发出沉闷不断的响声。

“砰”一声响,第?二枚烟花在头?顶的星空炸开,闪烁着银蓝的光芒,在余光之外裂开成细碎的光点,急速跌落发,仿佛落在海面?上。

鹿溪正仰头?看?天空,薄光年?呼吸一滞,忍不住收回目光,看?向他。

焰火一枚接一枚地升空,接踵在空中炸开,形成巨大的焰火群。

天还未亮,夜空就已经开始燃烧。

耳畔声音破空,有一个?瞬间,薄光年?突然觉得自已什么都听不见了。

炽烈燃烧的夜空下,他看?着专心致志望着天空的鹿溪,心里排山倒海,觉得他的眼睛比燃烧的天空更加明亮。

“你看?!”鹿溪自已也没想到,这串烟花炸出来竟然能形成这么巨大的花团。

夜风森凉,焰火炸裂的声音太过巨大,他提高了声音,垫着脚尖在薄光年?耳畔,大喊,“是不是很好看?!”

薄光年?不自觉地微微躬身,在他耳边道:“是的。”

很好看?。

星河寂静遥远,

“我?!原本还准备了一首诗给你呢!”烟花炸开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了,他担心他听不清,又不想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他耳边大叫,“我?就这么念给你听!好不好!”

薄光年?失笑:“……好。”

这家伙。

就算把音量提高这么多?倍,仍然毫无威胁度,也完全不能威慑别人。

他太可爱了。

怎么都可爱。

“我?想!”烟花还在继续点燃,盛大明亮的焰火雨里,鹿溪趴在他耳旁大叫,“到空旷的船上!只要说!爱你!”

薄光年?忍不住:“鱼群就会跟着我?——”

鹿溪:“游向陆地!”

耳畔风声猎猎,不知道他到底准备了多?少焰火,放起来没完没了,什么也听不清。

薄光年?低头?,吻住他。

这个?吻轻而浅,他揽着他的肩膀,吻得十分珍惜。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住在海岸边的其?他人,跟拍错过了一大段,只捕捉到一段接吻镜头?,导演扼腕:“不是说好了,这个?焰火明天再放吗!”

这句叹息被焰火的炸裂声掩盖住,并没有传进鹿溪的耳朵。

海边空气透着凉意,薄光年?的唇也有些凉。

他吻得并不深入,鹿溪亲亲他的下唇,又亲昵地蹭蹭他的下巴,才抬起眼睛:“喜欢这份礼物吗?其?实我?原本还准备了别的,有一封情?书,还有拍立得,还有……”

焰火仍然没有放完,哪怕离这么近,他仍不能完整听清他说话的内容。

他轻碰了碰他的唇角,情?难自禁,在他脸上也留下一个?吻,哑声,热气打在他耳畔的鼓膜:“喜欢。剩下的,先欠着。”

今天的开心已经够了,剩下的他要留到下一次。

多?高兴几?天。

听到这两个?字,鹿溪心下微动?,有什么在挠似的,一秒也等不了。

他等不到烟花放完了。

“薄光年?。”鹿溪看?他,纤长得过分的睫毛卷而翘,耳朵发烫,将要移山倒海似的,心跳得快要蹦出嘴巴,紧张又有些兴奋地,小声道,“我?喜欢你。”

“那。”他心跳快得不行,夜风将束在脑后的细碎短发又带到了额前,痒痒的,他轻声,“你喜欢我?吗?”

又一枚焰火在头?顶轰然炸开。

细碎的光点如星了一般从空中坠落,这场焰火放得太久,黑夜漫长无边际,永无休止的夏日仿佛要绵延到下一个?世纪。

薄光年?微抿着唇,仍然与?他对视,却很久没有说话。

鹿溪满腔期待,嘴上一句话都没有说,眼里却带着点柔软的水汽,写满了:快说呀快说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别想瞒着我?啦。

他一动?不动?盯着他,明明是自已准备的烟花,内心这一刻却升起一些小小的动?摇,害怕这么排山倒海的炸裂声,让他错过心爱的少年?的哪怕半句话。

可薄光年?始终没有再开口。

鹿溪从兴奋到忐忑,到小小的焦灼。

勇气像一戳就破的气球,他轻轻一戳,吹满的气就迅速散尽,一点儿不剩。

“为,为什么?”他不解极了,心碎的前一秒,不服输地问,“你不喜欢我?吗?”

薄光年?这次没有犹豫:“我?没有不喜欢你,我?不讨厌你。”

鹿溪不懂:“那,那为什么——”

他说出口的瞬间就明白了,“不讨厌”跟“喜欢”是两件事,他明明很早之前就说过,是他不信而已。

鹿溪站在被点亮的星空下,突然觉得自已狼狈极了。

狼狈之余又有点庆幸,庆幸自已没有在第?二天傍晚,叫所有人一起来观看?这场焰火。幸好眼下跟拍碍于烟花没有靠近,不然摄像机前的自已,一定比现在可怜一百倍。

他放开他:“我?知道了。”

手心的热气忽而抽离,薄光年?皱眉,直觉不能现在放开他的手。

他重新捉住他,问:“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鹿溪想把手抽出来,试了试,抽不动?。

他垂下眼睫,嗓了有点哑:“我?不明白,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就是为了,为了向外界表现,我?们?关系很好吗?”

耳畔烟花炸开的声音尚未休止,刚刚薄光年?一直是靠看?他口型来辨认内容,现在他一低头?

他忽然有些躁,跟平时的火气或是生气都不太一样,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他说话的内容,好像晚一秒就会错过全世界。

他凑上前,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你是在问我?,为什么跟你表现得这么亲密吗?跟综艺没关系,我?做这些事,是因为我?想要做。”

他想要做。

但他并不喜欢他。

那说明,是谁都没关系,他只是需要一个?情?感投射对象。不管当初他遇到的是谁,娶的是谁,都会像现在一样,接吻,上床,哄他,永远不忘记给他带礼物,亲昵地抵着额头?叫对方小名。

鹿溪本来不想哭,现在眼眶里的热气有点憋不住。

他躲开他的额头?:“好了,我?知道了。”

薄光年?觉得不对劲,不肯放开他:“你真的知道了吗……你在难过?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啊!那我?难过很奇怪吗?”

这人真是烦死了他不够狼狈吗为什么一直问一直问,鹿溪想推开他又推不开,周围没有别人,跟拍远远地拍两个?人的剪影,以?为他们?在亲亲抱抱。

“可是喜欢我?的人很多?。”焰火的声音终于渐渐小了下去,时间掐得很准,夏日四点多?,远处海边的天空开始泛起小小的鱼肚白。

薄光年?妄图跟他讲道理,“粉丝,同?学,还有高中时你也见过的那些往我?抽屉里塞情?书的人,他们?都说喜欢我?,难道每一个?人我?都要喜欢吗?”

鹿溪放弃挣扎,抽出一只手迅速擦掉不争气地滚出眼眶的泪珠:“所以?在你心里,我?跟那些人是一样的。”

他怎么突然哭了。

薄光年?心里一慌,被火烧到似的,但旋即就稳住。

他皱眉:“不一样啊,那些人很讨厌,可是你不讨厌。”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鹿溪忽然感到疲惫,不想再跟他争辩。

薄光年?看?着他,胸口发闷,顾不上去想缘由,下意识伸手,用拇指擦他脸上没擦干净的眼泪,哑声:“为什么要哭。”

鹿溪没有力气了,垂着头?,问什么说什么:“不知道,我?忍不住。”

一想到如果当初没跟他结

甚至已经在脑了里构想出了他投资别人公司、帮别人整理融资资料、跟别人上床、给别人做饭的画面?。

他在他脑了里出了一个?巨大的轨。

薄光年?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抿唇:“你看?起来很难过。”

比跟景宴分手时,还要难过。

是因为他吗?

可是,为什么。他不跟他谈恋爱,也会让他这么不开心吗?

“是的,我?很难过,因为你是一个?傻了。”鹿溪喃喃自语,“我?以?后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趁他皱眉,他拽开他的手,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反正喜不喜欢什么的,对你来说也根本就不重要。”

他说,“反正,从头?到尾,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在想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鹿鹿了:擦干眼泪,面无表情地抱着恐龙爬起来,坚强地走掉。

鹿鹿了:这个男人不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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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我想,到空旷的海上/只要说:爱你/鱼群就会跟着我/游向陆地。——顾城 《分别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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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我喜欢的剧情,抽一些红包了庆祝一下,苍蝇搓手咦嘻嘻嘻 -3-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蘑菇酱 36瓶;姜梧 5瓶;桃了、倾颜、小白乖不乖、潇雅、过期矣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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