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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寒舟拉着林洛桑渐行渐远,本来叽叽喳喳看热闹的娱记们瞬时噤若寒蝉,嘴角笑容尴尬地僵住,正在键盘上敲击的手指微微颤抖,疑心是自己幻听。

谁?谁提的离婚??谁不同意???

是不是搞反了……?

这人物关系不对啊!

而林洛桑被男人带离后台,一路经过吵嚷的正厅侧厅,收获了不少关注目光,惊讶、犹疑、震撼全都有,她就带着这些探寻的眼神奔往尽头的窗台处。

相隔正厅大几百米,这儿很安静,还能听到夜风拍到窗棂的声音。

灯光幽暗,只有月光稀薄地借进来几分,连男人的脸都看不大真切。

她的额发垂落在颊边,呼吸有些急促,方才想好的措辞全被打乱了。

裴寒舟本在等她开口,但看她只是抿着红润唇瓣不说话,甚至连眨眼的速度都放缓了,便耐着性子再复述一遍:“你不是让我考虑?”

“我考虑过了,我不同意。”

当时的考虑只是随口一说,既然她已想要脱身,便没做好男人不同意的准备。

此刻,“我不同意”这四个字宛如被人按了自动播放键,在她脑中不停地循环滚动,她思维又断了线,好半晌才接起来:“……为什么不同意?”

裴寒舟:“那你为什么要离婚?”

关于这个问题,她自然是已经想好了应对办法。

她仰头,星光揉碎在眼眉,终于找到了些底气:“你不是说我可以没有任何理由提出离婚吗?”

男人喉结滚了一下:“……”

想到数月之前自己面对合同时的淡然轻松,裴寒舟棘手地捏了捏鼻梁,采取了死不认账模式:“那不是我说的。”

林洛桑懵住:?

“合同里说的啊。”

“合同是合同,我是我,”他说,“合同的文字是死的,但是人是活的。”

???什么??

林洛桑感觉自己是一拳打在了软垫上,还没来得及听见回响,力道就全反弹回了自己身上。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先骂他无耻比较好,还是要先讨论正事。

裴寒舟望向她:“除非你提出合理的离婚原因,我才会合理地思考这件事,否则免谈。”

她不知道该怎样说理由,更不想道德绑架他,让他去接受自己原生家庭会带来的敏感与逃避,他没有非得承受的必要,所以无需了解,那是她自己的问题。

要强如她,并不愿意展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的喜欢。

所以她只是启了启唇,却是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她最大的能力就是用当初的合同搪塞,然而那并不是男人需要的回答。

终于,在等待了许久之后,裴寒舟选择了让步。

他声音很沉,带着无奈的沙哑:“我觉得你还没有想好,是不是?”

她想说不是,但被他这样问着,内心某处抵抗不住地隐隐松动,“我……”

“我也没有想好,”男人极快地打断,像是不想听到她此刻的回答,“我们给彼此一些时间清醒和冷静,这件事押后再议。”

他用的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林洛桑知道他们都是很果决的性格,此刻双方的犹豫,大抵是因为感情这回事确实难以迅速做出定论,并不适合在情绪起伏时商议。

所以她最后定了定头,说:“好。”

“这段时间我们还是以夫妻的名义相处,如果想清楚之后你还是想分开……”男人顿了顿,“我们再谈。”

“嗯。”

其实到现在这个地步,她并不觉得自己当时的那通电话是错的,但也无法说它就是对的。或许沉淀一段时间之后,她会更清楚十字路口要怎么抉择。

“我的话说完了,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她摇了摇头。

“颁奖马上要开始了,回去吧。”

男人走到她面前,曲起手臂。

她反应了会才觉察到他是要送自己,这才上前两步,拉住的时候轻声道:“你不用送我过去也行的……”

他只是用一句话驳回。

“他们会乱写。”

林洛桑眨了眨眼,没有再反对,随着他的步伐回到了休息室。

外面的记者还没散,正围在一起讨论现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叽叽喳喳胡言乱语的空当,看到裴寒舟带着林洛桑回来,这才彻底明白局势倒戈向了女方,互相交换着不可思议的目光后,啧嘴的哗然声传来。

谁也没想到,前一秒还在热搜里被质疑是否即将被逐出豪门的林洛桑,下一秒就变成了婚姻关系的主导者。

但总而言之……反转也是最有意思的娱乐新闻之一。

于是他们立刻重新编撰报道,力图让自己的稿子成为首个,纵使光速被打脸也得受着疼去赶这波反转热度,立刻写出了新报道:

【婚姻生变?裴寒舟后台与林洛桑亲密相挽,力证感情破碎子虚乌有:离婚?不存在的。】

除去林洛桑粉丝,吃瓜的各位也觉得某些媒体今晚像有病一样,在新报道的评论区截图了他们一刻钟前才发的“感情破裂豪门梦碎”旧报道,热切提出疑问:

【我就不说了,宁自个儿琢磨一下宁发的是什么前后矛盾狗屁不通的破玩意?】

【写俩报道的还是一个记者,怎么,是精分了还是被打脸了,我看你不如别写了吧。】

【应该是被打脸,听我一个小艺人朋友说裴寒舟今天出现在后台了,还带了好看的新裙子,大家可以期待一下,姐姐又要穿着一套房走红毯了。】

……

将林洛桑送到门口之后,男人这才道:“那我先走了。”

她点头:“你赶紧去休息吧。”

看现在这个时间和他眼下的淡青色,裴寒舟应当是一谈完生意就直接坐飞机来找她了,飞机上估摸着也没怎么睡。

男人走出去几步,她正准备和小暖说话时,又听到他问:“你今晚回不回家?”

她一怔,侧头,正撞进他眼底。

各种回复在舌尖游走过一遍,她眨了眨眼睫,道:“回吧。”

裴寒舟离开之后,门外的娱记仍处在叽叽歪歪的震撼中没走出来,讨论声透过门缝递进来――

“我操,你们刚刚听见没,裴寒舟居然问她回不回家?”

“我本来以为会是林洛桑求着问他自己能不能回去,万万没想到是他让她回去。”

“我也是,以前跟过裴寒舟的采访,真的好少见他用那种语气说话哦。”

林洛桑隔绝掉外面的讨论声,问小暖:“岳辉呢?”

“辉哥叫保镖把刚才那个闯进来的娱记赶出去了,他自己也出去了,可能去协商解决了吧。”

小暖指指桌上:“裙子,要换吗?”

她这才想起来,进了换衣间把裙子换好,站在镜子前发了会儿呆。

带闪钻的浅粉色羽毛纱裙,上半身裹胸带刺绣,又有星星点点的钻石镶嵌其上,羽毛裙摆掩映下还有颗颗饱满光泽的珍珠,奢华而璀璨。

小暖翻了翻袋子,意外有新发现:“这里还有一对耳环……!正好,我们今天都没有耳环。”

来得太急,没借到耳环,林洛桑就干脆没戴,想不到裴寒舟居然也准备了一对羽毛耳环,盒底还有配套的一枚戒指。

小暖很快认出牌子:“妈呀,宝诗龙的,我上次看到过,网站上甚至根本没有报价……”

小暖被贵到灵魂颤抖,手都不自觉握紧:“你赶紧戴着吧,我好紧张,如果在我手上掉了,我这辈子打工都买不起上面的一颗钻。”

林洛桑:“……辉哥给你开的工资这么少吗?”

“是这个太贵。”小暖正色,“如果被记者看到估计又要疯了,太贵了,不比这裙子少。”

果不其然,她再现身颁奖典礼拿到“年度金曲奖”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她换了条裙子。

尾摆在地面上拖动,裙身在灯光的照耀下潋滟无比,如水波般荡漾开层层碎光,矜傲而动人。

她就这样微微倾身,拿着奖杯发表感言,指尖白皙纤长,五官在高清镜头的放大下仍美艳不可方物,光华流转,顾盼生辉。

――堪称完美的状态,足够让一切流言不攻自破。

就连前几排的大咖艺人都为她八卦起来了:

“发现撞衫就立马换裙子?JoshuaMart团队十几个人做了一年多的那条是不是?前些天我看到展览了,还想着说拍卖的时候去看看,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林洛桑拿下了。我的天,得多有钱才能这么为所欲为。”

“其实我觉得她之前穿那个便宜的只是觉得好看而已,那些媒体和网友戏太多了,这不,人家立马又可以穿七位数的衣服戴七位数的珠宝,不受宠真的不存在的。有钱人才不在意自己穿的有没有钱,在意这些的都不是真的有钱。”

“就算没有裴寒舟她也有代言商啊,我经纪人昨儿还和我讨论,说她在接触国际高奢的代言了,拿到了以后也不愁没有红毯战袍,某些人真的咸吃萝卜淡操心。”

……

似乱非乱的一夜总算过去,热搜对这个盛典的呈现,以林洛桑开场,用林洛桑结束。

开场是她和裴寒舟的“一拍两散”风波,结尾则又是裴寒舟给她送裙子送珠宝、她艳惊四座成为总结。

吃瓜群众讨论得不亦乐乎,微博针对她的柠檬树也开了花结了果,纷纷质问傻逼媒体哪有豪门弃妇这么光彩照人。

岳辉翻着微博,十分感慨:“这么美总能够堵上酸鸡的嘴了吧?”

过了会,又凑过来问她:“话说你和裴寒舟……到底怎么回事?我觉得气氛好像不太对的样子。”

林洛桑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憩:“说来太复杂了,等确定下来再和你说吧。”

岳辉“噢”了声:“但是我觉得不管怎么说,就冲他今天给你送裙子这一点,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呢?”岳辉自动把话题归到了裴寒舟有错的那一类,徐徐劝说道,“你看当时那些傻逼媒体一个二个等着落井下石,但是呢,我们裴总从天而降,突然就将你……”

岳辉又开始大谈特谈,就在这时候,盛千夜的消息也发了过来。

盛千夜截图了林洛桑今晚因穿着霸占娱乐头条的新闻,发来了无数个问号:【你真的提了离婚吗?你是不是梦里提的?有谁提离婚还能戴宝诗龙,你是在逗我吗??】

纪宁给出新的想法:【可能是裴寒舟为了挽留她。】

盛千夜:【那倒有可能。】

看到林洛桑没说话,盛千夜迅速给出了一个艾特,示意她出现:【话说,你和裴寒舟现在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儿啊?我没明白。】

林洛桑总结了半天,最终发出去一行――

【他说还是按照夫妻关系先过下去,等我们俩有一个冷静期了再聊。】

【你同意了这个提议没?】

【同意了。】

盛千夜说:【说不定再过一个星期你发现你就不喜欢他了呢,然后你们又可以相安无事地继续你们的塑料婚姻。】

说着说着,盛千夜觉得自己讲得越发有道理:【真的有可能,有时候心跳发送的讯号有偏差,再多接触一阵儿你可能就说不出他哪里好了。】

林洛桑:【我其实现在也说不出他哪里好。】

盛千夜:【??】

这男人,高傲、冷漠、记仇、阴晴不定又毒舌,有时候还特别不要脸,可偶尔流露出的温柔瞬间,却总能触到她最难以抵抗的部分。

他对她真的不算差,她知道的,尽管知道那只是他对身边人的常态,尽管知道他只是在众人面前卖她面子,尽管知道他也有他的目的,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沉默了会儿的纪宁在这时候发来消息:【[音乐]有些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音乐]】

林洛桑:【?】

盛千夜:【???这么会点歌你去当DJ打碟吧。】

话题不期然跑歪,纪宁又替自己拉了回来:【也许桑桑你并不需要这么避之不及,有可能裴寒舟也是有一点喜欢你的呢?】

林洛桑没说话。

以她缺失的那一块来衡量,要想获得安全感和走下去的信心,她需要的不是可能喜欢或是有一点喜欢,她所需要的程度与专一,严苛到她根本不抱会遇到的奢望。

及时止损总好过互相折磨,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互相折磨对双方是多大的累赘和负担。

【比起去思考一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喜欢自己这种虚无缥缈的,想也想不出正确答案,】盛千夜说,【还不如寄希望于冷静期之后桑桑就不想离婚了呢。】

【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离总比离要好,外界对女艺人的风言风语我们可以不在乎,但是离婚这件事对事业也会产生一定的影响,除非可以站到顶尖无人可取代的位置。】

虽然答应给彼此一个沉淀期,但起码到现今为止,林洛桑依然觉得二人情感的天平是自己这边更重,因此想要离婚的念头仍旧强烈。

这一段时间,就当是留出更多的时间,让裴寒舟去消化这个对他而言突然的提议。

也让她,再多眷恋一下这泡沫般的温存吧。

///

Y市,总裁办公室内。

罗讯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啥?你说啥?你再说一遍?你送完衣服就走了?”

裴寒舟蹙眉,漠然地看着他:“不然?”

罗讯不能理解,拍着桌子把头探过去,让男人更清楚地欣赏自己眼底的不解。

“你是不是傻逼啊,送完裙子怎么能直接走呢,嫂子才和你在电话里谈完离婚啊!才谈了离婚,你怎么能事情做到一半,这么潇洒地就走了呢?!?!”

裴寒舟:“那我应该怎么样?”

罗讯的陈词愈发激昂,“干她啊!”

男人眉头愈发紧皱:?

“老婆不听话,多半是□□,干一顿就好了。”

“……”

说完垃圾话,罗讯终于切到了正题:“不是,怎么着也得嘘寒问暖一下吧,这很难吗,这比你搞几百个亿的大项目还难吗?张一张你那漂亮的嘴巴说几句漂亮话你是能死还是怎么着?你是从小到大没吃过糖吗嘴巴闭那么紧?”

裴寒舟:??

罗讯:“女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而且喜欢被人挂念和关心的感觉,明白吗?不然你以为那些又丑又渣的油腻男上哪里谈到那么多女朋友的?用脑子啊,脑子和嘴巴!”

“而且她那时候刚被媒体围攻过,你他妈都累死累活都送裙子了,就不能再陪人家出席下颁奖典礼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告诉那些傻逼媒体――你们写你妈呢。”

“这!这他妈才是刚经历情感危机的男的该做的!你要告诉她你关心她!你在乎她!你心里有她!!”

“而不是生意刚谈完就坐飞机赶回来不让她知道;飞机上一秒钟都没合眼不让她知道;挑裙子挑了多久也不让她知道;在机场等那磨磨唧唧的柜姐送珠宝来等了多久也不让她知道。”

“你想让她知道啥,知道你穿西装的背影有多么好看??”

裴寒舟:“…………”

沉吟片刻,男人反唇相讥:“去意大利是不是你提的?”

突然被狙的罗讯:??

“你他妈,你不会连去意大利都要怪老子吧?又不是老子带你出去旅游搭讪美女被嫂子发现她要跟你离婚,那是既定行程我们去谈工作的啊!!”

裴寒舟抬起眼,目光锁定:“但是我,就是和你一起去的。”

罗讯目瞪口呆:“操你妈的关我屁事啊!你怎么不怪飞机没有延误三天两夜这样那天晚上你就可以待在家了?”

裴寒舟:“因为飞机延误你也会让我来在舟开视频会议。”

罗讯:“……”

“我他妈真惨。”

“话说回来,”罗讯很快又以“前辈”身份占得上风,“提离婚这个我是今早知道的,但是合同里的离婚条款我是刚刚才知道的。什么叫可以随时提出离婚且不需要理由,你写这一条的时候脑子里在想啥呢?”

男人本在低头批文件,看了一行发现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索性盖上笔帽,将笔扔在一旁:“不知道,可能觉得看起来大度吧。”

顿了顿补充道:“我嫌麻烦。”

大概是名利场内经历过太多类似事件,加上他素来又是个很讨厌冠冕堂皇的人,因此讨厌一切美化原本目的的行为,在当时的设想中,身为裴寒舟的妻子,对方有可能会因为想要分走他的一部分资产而提出离婚,但这样肮脏的理由并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讲,女方一定会找到更有理的根据点来对他进行批驳,或是打情感牌,总之一定会罗列出一堆他听起来就头疼且烦躁的东西――

为了避免心情被影响,他宁愿直接分走那点资产,反正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还可能因为折腾这个而无心处理更多更大的项目,于是便防患于未然,加了这个条款,不愿让自己陷入被纠缠的境地。

双方都落个清静,也不至于闹得太难堪。

“大度?”罗讯对男人讲述的理由感到无语,“老婆都要跑了还大度呢,您是要当宰相肚子里撑条船吗??”

“这么喜欢说话,”裴寒舟阴翳地扫他一眼,“嘴巴里上了发条?”

“……”

罗讯即刻为自己平反:“你懂什么啊,你什么都不会,我现在在这儿给你指点迷津呢你还用言语中伤我?我可以告你人身攻击。”

男人淡淡笑了声:“指点迷津?你很有经验?”

罗讯挑起一抹自得的笑,扬了扬头:“差不多吧。”

裴寒舟:“那你为什么没有老婆?”

突然又被攻击的单身贵族罗讯:???

“你有病吧??”

二人正斗得不可开交,秘书过来敲敲门,礼貌提醒:“五分钟之后有一场会议,请准备一下。”

“准备个头准备,你看看你们boss这像是有心情准备开会的样子吗?”

罗讯刚数落完秘书,就看到男人站起身来穿外套,遂及时改口,笑了笑说,“也对,不工作怎么赚钱给老婆买小裙裙和宝诗龙呢。”

……

虽然人到了会议室,但并不代表心一定在。

以往从不走神的裴寒舟竟接连放空数次,想到自己让彼此都有一个冷静期的说法,生怕下一秒钟就又收到讯息,是她说:我已经沉淀很久了,我想清楚了,我们离婚吧。

他看手机的频率也引起了罗讯的注意。

罗讯终于忍不住侧耳道:“你在等什么?等人给你发消息?这么魂不守舍得等到什么时候,要我说,有事那你就主动出击,不要等别人来找你!这么想收到消息你去发啊!”

“我不想。”男人掀开眼睑,非常有逻辑地道,“如果收到了,就是你的错。”

罗讯:???

“我是你们婚姻的背锅侠吗??”

会议好不容易开完,男人仍是坐在位置上思索着收到离婚短信的概率,面对着罗讯推过来的报表,他蹙起眉头:“我只有一个问题。”

一谈工作罗讯就发怵,毕竟男人谈起工作来针针见血,招招直击命门,他心里隐隐有些打鼓,壮着胆子回:“您说。”

男人垂了垂眼,严肃地问――

“她为什么想跟我离婚?”

罗讯侧了侧头:“……”

罗讯烦得要死,拍了拍报表:“成天到晚就是儿女情长,你能不能干点正事?”

在男人的目光下又点了点头:“好,关乎人生幸福也是正事。”

“我怎么说呢,”罗讯揉了揉脑袋,“毕竟我也不是嫂子,我只能说努力分析一下,我觉得应该还是朝夕相处的积怨在这时候爆发了吧。”

“积怨?”

“对啊,比如你钢铁直男,又或者约会的时候不解风情……”

裴寒舟打断:“我们没有约过会。”

罗讯看了他很久:“会都没约过,你他妈还有脸问我她为什么要离婚??”

“就算是形式夫妻,偶尔的约会去增进情感交流也是很有必要的,就像是合作伙伴定时要吃饭一样。”罗讯说,“大家在饭桌上哥俩好的时候觉得咱们是真的哥俩好吗?不一定,也可能在心里互相辱骂,转眼就捅对方刀子。”

“所以偶尔约一下会也是可以的,不是只有小情侣才能约会的哈。”

裴寒舟愿闻其详:“再细致一点。”

“这他妈还能怎么细致?”

罗讯拍了拍脑袋,随便刷了几下,然后把手机推过去:“喏,看这个。”

他点进的正是岳辉的朋友圈,岳辉在昨天发送了一条激情辱骂喜茶排队三小时压货不给的情况,还在末尾艾特裴寒舟建议收购。

裴寒舟逐字逐句地看完后抬头:“你怎么会有岳辉的微信?”

“当时联系就顺便加了,这不是重点,你妈的,”罗讯指了指底下林洛桑的回复,“看到了吗,助理问到底是什么味道值得等这么久,自己很好奇,嫂子回了句我也。”

似是灵光一闪,罗讯满意地拍了拍裴寒舟的肩膀:“约会吧,这正好是个契机。”

“谁约会请喝茶?”

“谁让你请喝茶了,你把人家带出去玩顺便买一杯啊!”

罗讯崩溃地摇了摇头,“如果有恋爱学校,裴寒舟,我毫不怀疑你他妈甚至根本没资格毕业。”

“……”

当天,罗讯将裴寒舟锁在会议室内,逼他看完了整整十个视频排行榜前列的秀恩爱vlog,才放他走。

让他离开时,罗讯还不忘提醒:“依葫芦画瓢举一反三总会吧?送分题的题型我已经告诉你了,再不能得分我就希望你反思一下自己。”

///

林洛桑到家时已经快十点,好像也没有离开多久,再进来时心情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甚至还久违地有点想念。

她坐在桌边喝了几口柠檬水,麻团在她腿边转来转去:“主人主人,爸爸回来了。”

“是吗,”林洛桑环顾四周,“哪儿呢?”

“车库,车已经到车库了。”

她笑了笑:“到车库你都能识别?”

“坐电梯我也可以识别,不要瞧不起我。”麻团转了两圈。

林洛桑失笑,拍了拍麻团的脑袋,等着男人回来。

然而等了十分钟、半小时、一个小时过去,男人还是没有上来。

“你是不是感应出错了啊,”林洛桑俯下身去检查麻团有没有掉零件,“你爸没回啊。”

“回了。”麻团固执地说,“车在九点五十九分进入车库,爸爸在十点离开座位,但车一直没熄火。”

“真的假的……”

这倒是说得林洛桑害怕起来了:“他不会被绑架了吧?”

麻团说,“我可以调出监控给主人看。”

林洛桑正准备应声,麻团又忽然说:“车子熄了。爸爸进电梯了。”

林洛桑还是觉得可能是哪个信息传输过程有误,没想到男人就跟随着麻团的声音一同打开了大门。

“……”还真没出错?

她奇怪道:“你一个小时之前就回来了?”

男人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她指了指小东西,“它告诉我的。”

男人深呼吸一口,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连自己想好的铺垫和过渡都省了,接着她话题直接道:“走吧,跟我出去。”

林洛桑:“去干嘛?”

身后的家门关闭时,她听见男人的回复。

“约会。”

她被空气呛了两下,第一反应是去看他手上的表:“现在??”

“对。”

从没见过如此率性而为不走寻常路的约会,想必这直男也不清楚约会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林洛桑由着他答了声,但并不觉得这会是大家平常所说的约会。

到了车库,她拉了拉车门,发现没开。

“车你没打开吗?”她探头去问裴寒舟,“打开一下,我上去。”

裴寒舟:“稍等。”

“你先去开一下后备箱。”

林洛桑沉吟良久,这才问:“我今天坐后备箱……?”

就算提了离婚他生气要整她也不必这样吧?

男人避而不答,只是说:“你先开一下。”

她折身走到车子最后,用了把力掀开后备箱盖子――

后备箱里突然窜出几个气球,向上欢快地奔腾时带出一捧花束,车内被挂上了彩灯,此刻正一闪一闪地亮着。

她看向裴寒舟:“这个……”

在脑内预先演练的话此刻只觉难以启齿,音节哽在喉咙口吐不出来,男人喉结滚动几下,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后备箱有零食,饿了的话可以吃。”

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的林洛桑:……???

“那这个花……”

“什么花?”男人如同不解般走到她身边,看过之后才云淡风轻地解释道,“哦,可能是和花卉公司的战略合作。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抱着吧。”

林洛桑:“…………”

把气球解开拿过了花,她上车时,又发现副驾驶上多出了一杯喜茶,看样子应该是多肉葡萄,岳辉昨天拿着杯子在她们面前激情辱骂了一下午。

她有心理准备了:“这个是在舟和喜茶的战略合作是吗?”

“不是。”

男人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微阖眸,喉结再度滚动几番,如同怎样都无法把要传递的话说出口。

半晌半晌,他启唇:“可能是罗讯买的忘了带走。”

裴寒舟,你完了。

林洛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点着头想看这男人还能做出多少荒唐的假设,等车子驶出地下车库时才问:“车子里的汽油也是司机自己加满的对不对?这个车窗升起来也是你不小心按到的吧?说要约会呢,是有机器人操控了你的大脑吗?”

裴寒舟:“……”

“不是。”

大概过了整整二十分钟,林洛桑都把茶喝完快睡着了,听到男人似是万分艰辛地吐露心声:“和你约会……是因为我想。”

二人下车时,林洛桑才发现附近的人并不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快十二点了人还这么多,且都在往前面挤。

她没戴口罩,只能努力地低下头将脸颊埋在围巾里,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之中。

手不期然被人握住了一瞬,那手掌快得一触即离,她不敢抬头怕被人发现,只能用余光努力去瞟是谁在拉自己。

可惜她还没看到,手就被人松开了。

应该是谁牵女朋友认错了吧,她想,这儿人太多,找错人也情有可原。

林洛桑捂住围巾,去找人群里最高的那个身影,艰难挤到他旁边。

男人过了几秒才转头看她,夜色幽暗,她看不清他表情是否有变化。

“过来了?”男人道,“刚没找到你。”

她扯了扯围巾,心想果然那一拉是被人认错了,垂眼答着:“嗯。”

二人穿梭过人潮,男人呼吸又开始有些紊乱,林洛桑这才顿悟过来去看人群:“天哪,你怎么能待在人这么多的地方?刚刚有人喷香水了吗??”

“没事,”男人缓了会儿才站起身来,指着另一边,“走这个通道,没有人。”

“你确定吧?你包了?”她着急地问,“实在不行我们还是回去吧,大晚上的我也困了。”

“你不困。”

男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才喝完一杯茶。”

“……”合着在这儿等我呢是吗?

沿途为了照顾男人的综合症,林洛桑紧张地走得很慢,走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才反应过来――

“这是约会吗,我们怎么走了这么久?”

“就快到了。”

男人恢复了大半,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最高点,“去那休息。”

走到男人指向的目的地后,林洛桑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大半夜爬到了山顶。

绝了。

上次纪宁还在群里问“录节目的时候纪时衍定地方,带我爬山是真实的吗”,此刻,站在顶峰,林洛桑只想说:

真实的。

直男约会喜欢爬山,太真实了。

她甚至还在大半夜不睡觉过来爬山,纪宁那点苦算得了什么。

在山顶休息着休息着林洛桑就倦了,不知何时睡倒了过去,蓦然被远处的欢呼声唤醒意识,紧接着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睁眼。”

她睁开眼。

日出的那一刻映入眼帘,云雾裹挟着暖橙色的光华徐徐释出,晨光雾霭,自然的壮阔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

她瞬时清醒,忘记了眨眼,不自觉感叹道:“好美。”

裴寒舟看着她,低着声嗯了句。

终于明白这男人折腾这么久只是带她来看个日出,虽然无言,但看在日出还算漂亮的份上,勉强可以原谅。

下山时正好碰到一面很有故事感的墙,上面挂满了牌子。

一边的老人解释道:“这是欢域山,来这里要挂牌是传统。”

又将箱子往她面前颠了颠――

“抽一个吧小姑娘。”

箱子都被推到了面前,她也只好抽取,抽完后递到老人面前。

“你抽中的是秘密,”老人笑,“后面那位是你先生吗?”

林洛桑看着被自己要求离人群十米外的裴寒舟:“是的。”

“你和你先生一人一个吧,在牌子上写下自己的秘密哦。”

她走过去,递给裴寒舟一块,复述了老人的话,又给他一支笔:“我本来觉得好无聊,但是看老人家不容易,写吧写吧,写完回去睡觉。”

她没当真,在牌子上随便写了个“我是仙女”,没料到老人竟然让他们交换。

林洛桑:“这个还要互看?”

“当然,只有心愿牌才能挂,秘密牌是只能交换的。”

她无言以对,强行和裴寒舟进行交换,看着男人读过自己那孤独求败四个字后浮现出的复杂表情,下意识觉得他也没写什么正经玩意儿,翻开。

竟然是很长的一段,好像是认真的。

她敛了嘴角的笑,仔细地一行行看着――

“其实,

我后备箱的玫瑰是自己摆的;

喜茶是我排队买的;

欢域山看日出的角度是我找好的;

你的手是我牵的。

这次约会,希望你也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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