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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贵妃宫中的事情自然是没有传出去,姜藏月不知情且在安乐殿处理冬菜。

每年这个时候御园会向宫中进献冬菜,汴京气候严寒,上至宫廷,下至民间,都会贮藏冬菜,以备冬日之需。

今年内务府倒也记得给安乐殿分冬菜了,姜豉、红丝、末脏、鹅梨、蛤蜊、螃蟹等。

已经是寒冬腊月了,这雪一日比一日下得大,纷纷扬扬,一片片白印着廊檐下的点点红,高公公踏进安乐殿的时候,手中的盆儿打滑都飞了出去。

满初一边儿拣地上的螃蟹一边儿给高公公行礼:“奴婢见过高公公。”

高公公是过来送螃蟹的,而且送来的螃蟹比内务府分过来的大了半个巴掌有余,八爪俱全,金黄肥美,可见很是诚心。

这冬日吃蟹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也就今年安乐殿自己立起来有福气赶上了。

高显在安乐殿缓了一会儿,暖了手脚,这才哈着气儿道:“老奴不过顺路经过安乐殿,正好儿送些蟹来,还有些个事儿。”

“圣上早早儿就说了,宫廷殿门前的雪都不用扫,且落上几日得祥瑞才好,你们可莫要犯了圣上的忌讳。”

如今安乐殿的门庭也算是立起来了。

他瞧着纷纷扬扬的雪,细着嗓子又道:“前个儿便是有宫人忘了这事儿活生生拖到宫门前杖毙了,那叫一个惨,宫中禁卫巡视很是频繁,自个儿要注意。”

姜藏月道:“奴婢都记下了。”

高显满意点点头,自打永芳殿出了事儿,苟德全在御前便也没能再蹦跶起来,可是让他快活了好些日子。

安乐殿只有不出事,他在御前才能混得风生水起,他也不介意照拂姜姑娘几分。

高显前脚刚走,后脚华贵妃宫中阿秋便来了安乐殿。

阿秋一身深青色袄裙,脖子上围着雪白围脖,行走间不落一丝声响,可见也是个规矩厉害的,待入了殿后冲着姜藏月福了福身:“姜姑娘,贵妃娘娘说是冬日怕安乐殿供给不足,念着交情还请姜姑娘去咱们宫中领赏。”

姜藏月眸子落在她身上:“阿秋姑姑,贵妃娘娘可是点名要奴婢去?”

无风不起浪,无算不上门。

华贵妃宫中闹了一场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二殿下心性良善,华贵妃当年并未参与姜家灭门一事,她也不会无缘无故便算计。

如今遣了阿秋登殿门,来者不善。

阿秋面上挂着和善的笑,瞧着没什么心思,但因着是华贵妃身边的人,入了安乐殿与安乐殿女使相谈甚欢,倒也让其余各宫在揣摩到底是什么意思。

殿中宫婢和内宦也隔着远远儿瞧着。

“安乐殿并不缺供给,有劳贵妃娘娘关怀。”姜藏月福身回礼。

阿秋瞧着说话滴水不漏的少女。

寒冬腊月,大雪纷扬,苍穹间稀疏的光晕打在着浅青袄裙的少女眉眼之上,眉眼淡然平静,露在外的手腕白皙清透,那股微凉的不染纤尘之感犹盛。

阿秋顿时明白了贵妃娘娘为何要她小心应付,安乐殿的姜女使不是个善茬儿,就连二殿下都着了道。

不过贵妃娘娘若铁了心要对付的人,也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

阿秋收回思绪依旧挂着热情的笑,还伸手牵住她的手:“瞧姜姑娘说的什么话,姜姑娘待二殿下好,贵妃娘娘自然也不会薄待了姜姑娘,左右领个赏的事儿,转眼也就回来了。”

“听闻二殿下在殿中修习课业?”

阿秋手顿了顿,笑容更真切了:“可不是,二殿下说了今年国子监的事儿可不能让贵妃娘娘再丢面儿了。”

姜藏月看着她的眼睛。

庭芜也伸了个脑袋出来:“去呗!又不是什么坏事儿。”

殿内宫婢和内宦也窸窸窣窣交谈着。

阿秋让身后跟来的宫婢给安乐殿的人送了些冬果,一番收买人心的举动做足了。

“姜姑娘莫不是疑心贵妃娘娘会害你不成?你帮了二殿下娘娘感激都来不及呢。”

“贵妃娘娘说了,今冬瑞雪兆丰年,自然让大伙儿都过个舒坦年,姜姑娘,贵妃娘娘还在等着呢。”

“贵妃娘娘说了。”阿秋叹气,有些为难瞧着她:“若是姑姑未将你请过去,二殿下怪罪下来,又是个骄纵性子,姑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一番软磨硬泡,又是贵妃娘娘身边的红人,若今日拒绝来日便有一顶大帽子扣在她头上。

于是姜藏月没有多言,便跟着阿秋去华贵妃宫中领赏,待端着托盘回来的时候,她看向安乐殿门前。

将托盘递给庭芜后,她目光瞧着安乐殿门前的长长宫道。

宫道上有明显清雪的痕迹,这会儿只剩下湿漉漉的青石板,人走过留下浅浅的脚印。

一会儿功夫将长达十几米的宫道清理得干干净净,可见是动用了几十个人的人力。

姜藏月目光浅浅:“贵妃娘娘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若是当初华贵妃与她为善,不过瞧着她有利用价值,想借此与纪宴霄搭上关系,可纪宴霄如今靠近廷尉府,她便干脆撕破脸了。

得不到便要毁得干干净净。

姜藏月知道今日去领赏其中有诈,但这个圈套设在明面上不得不钻,华贵妃竟然顶着纪鸿羽不许清雪的命令行事。

华贵妃想要了她的命。

更想借此机会打垮安乐殿。

如今倒也不介意破釜沉舟。

姜藏月让破口乱骂的庭芜看好不要让人进这条宫道,面色清冷,手中内力汇聚,隔壁废弃宫殿的飞雪逐渐汇聚成小型旋风,不过顷刻间宫道重新铺满整片雪白。

她这才收了手。

宫道拐角尽头庭芜和满初拦着人不让过,这副模样在阿秋带着禁军过来的时候,看上去心虚极了。

阿秋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

还是贵妃娘娘的法子好,安乐殿的人违逆圣上命令清扫殿前积雪,今日必定讨不了好。姜藏月平日里再冷静又如何,她可是请了好几十个人趁着那会儿功夫将雪清理了。

阿秋瞧着拦人的两人,不由得有些阴阳怪气。

“姜姑娘方才从贵妃娘娘这里出去,有些赏赐拿漏了,我又听说安乐殿门前的积雪被清理了,如今你们拦在宫道前,是想大逆不道?”

姜藏月听着不远处的争执,庭芜叨叨开来:“阿秋姑姑这是什么意思,安乐殿前的积雪姑姑不是走时才瞧见的?”

阿秋冷笑一声道:“谁知道安乐殿会不会阳奉阴违,眼下禁军就在此处,让他们过去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庭芜哪儿能听不出她的意思,这分明是贼喊捉贼,他也皮笑肉不笑:“我怎么瞧着阿秋姑姑是专门跑的这一趟?”

“阿秋姑姑莫不是贼喊捉贼?”满初挑眉。

阿秋根本不在乎他们这副强撑的样子,只是笑对禁军道:“各位大人,奴婢瞧着先前安乐殿派人清扫了殿外积雪,可不就是没将圣上放在眼中?想必都是殿中那位负责所有的姜女使吩咐下来的。”

提到姜藏月,满初看向阿秋的眼中逐渐有了阴冷杀意。

华贵妃倒真是会做卸磨杀驴的事情,先前对师父那般假心假意,如今翻脸不认人,陷害的手段层出不穷,当真以为师父和她是泥捏的吗?

姜藏月看向那方的争执,终是平静出声:“庭小公子,阿秋姑姑和禁军想过来就过来吧,若是事情并未如阿秋姑姑所说,谎报乱报也是要吃庭仗的。”

庭芜挑眉当即让开:“姜姑娘所言甚是。”

他还大方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一边往回走一边叹息:“也不知道安乐殿是如何得罪姑姑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庭芜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那身子似乎跟杀鱼的刀一样冷。

禁军的目光不禁落在他身上,有人憋着笑。

庭芜瞅了一眼这队禁军,将衣裳拢了拢,嗤笑叨叨:“看什么看?没看过美男走路?安乐殿还真是管不好这摊子烂账了,什么破名声都按到姜姑娘身上,人家身无二两肉哪里承担得起。”

禁军:“......”

“一个十五岁貌美如花的姑娘,自然人老珠黄的老树皮子在背后嫉妒,脏水倒是泼得勤快,说谁谁心里清楚。”

阿秋脸都气青了:“庭小公子在胡说八道什么!”

庭芜甩了她一个白眼,再哼哼两声理都不理。

算计姜姑娘?小心姜姑娘半夜爬窗给她一刀削成两截。

他是懒得理会这些算计,可并非什么都不懂,但华贵妃发了话也不能不理,像姜姑娘说的,一个不得不钻的圈套。

若是寻常人便只能束手就擒,可对于一个高手来说,将覆雪恢复如初不过抬手间的事情,今日非得让华贵妃的人吃上一顿板子!

庭芜眼珠子示意阿秋:“诺!你瞧瞧积雪还在不在?是不是被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耗子挖走了?这可真是有些吓人。”

“说来也奇怪,左右一刻钟的时间,领个赏的功夫积雪还能不翼而飞不成?”

“嘬嘬嘬!”庭芜很是夸张出声:“莫不是阿秋姑姑对着咱们安乐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看着宫道上厚厚的积雪,阿秋面上红了又青青了又紫。

她分明得贵妃娘娘的吩咐让人清扫了积雪,为何积雪还在这里。

眼下明显事情办砸了,但她怎么也想不通中间这么短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又恐说多了露馅。

回去在贵妃娘娘面前也讨不了好。

阿秋面容出现了勉强的笑,这才将目光落在姜藏月身上。

“是我眼花瞧错了,这也是担忧圣上的指令罢了,安乐殿既然没做过,那自然是好的,奴婢也该回去复命了。”

“姜姑娘,那奴婢就告辞了。”

她说完转身就想走,庭芜瞅着边上的禁军,火上浇油:“她对你们视而不见。”

禁军让人按住阿秋,一人一边儿拖着人往外走。

阿秋见状怒道:“你们做什么!不过是误会,我可是贵妃娘娘身边儿伺候的人!”

禁军的话冷冷响起:“圣上有令,宫中出现谎报乱报之人,廷仗二十。”

庭芜在一边儿吃瓜吃得好不开心,还热情摆摆手:“阿秋姑姑可别记挂我们了。”

阿秋气得嘴皮子都在发抖,一口血气得喷出来,手指都在抖。

然后她被直接拖走了,凄惨的声音响了好久,听得各个宫门不禁打了个寒颤。

庭芜凑到姜藏月边上,一脸感叹的咂咂嘴:“这可不就是所谓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姜姑娘你说好笑不好笑?”

“哪里好笑?”满初翻白眼:“若非是我姐姐厉害,今日挨廷仗的还指不定是谁呢,这宫里的人当真都是老奸巨猾!”

庭芜眉毛一掀夸赞:“哎哟,还不是被姜姑娘收拾了?”

“不过,姜姑娘过几日当真要跟殿下去廷尉府?”

姜藏月点头。

庭芜神色也认真了几分:“那要小心行事。”

姜藏月眸子看向他:“可是事情有变?”

庭芜唉声叹气,只能道:“也不知道怎么说,安子真为了大夫这事儿告知了安永丰,所以姜姑娘和殿下去的时候安永丰也会在。”

“不过姜姑娘为什么一定要去廷尉府呢?”他是真不太能理解这事,倘若殿下是为了权势复仇,姜姑娘又是为了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姜藏月只是这样回答。

庭芜:“......”

这气氛这态度,他看着像傻子?

算了少说两句,他还没有活够。

“姐姐,安永丰可比华贵妃危险许多。”满初不由得多了几分担忧:“借着纪殿下的人手办事总会方便一些。”

姜藏月看着窗外纷扬大雪,看着廊檐下被打湿的花草,整个人像是完完全全融入了阴影里,孤寂沉冷,甚至是说不出的不近人情。

她并不愿和太多人有牵扯,当牵扯过多,就会有期盼。

当有了期盼却没有得到同样的回报时就会觉得委屈不平,甚至陷入痛苦和绝望。

她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指望谁拉扯她。

她只想杀尽她想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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