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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情之后,皇帝收回了原本赐予英国公府的那件“神物”,让府中子女不再能得到神物的认可而获取奇异的能力,又冷落了邓贤妃。
而新上任的英国公果断违背了老国公临死前的吩咐,把四女儿得到神物认可的事情给隐瞒了下去,同时还故意让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姐妹同吃同住,混淆视线。
以期能让皇帝有所忌惮,对自己家留有余地。
事实证明,邓四小姐身上的东西,皇帝的确是很忌惮的。
他或许自负狂妄傲气,又很喜欢冒险,但基于一个君主的基本素养,他也是那个最不愿意让国家产生动荡的人,于是他退让一步,在老国公和英国公夫人死去之后不再继续追究,甚至明面上对待英国公府依旧十分器重,更是捏着鼻子地把原本十分喜爱的大女儿给了邓贤妃。
但,他心里到底记下多少仇,就没人能知晓了。
不过好歹也是与皇帝年少相伴的嫔妃,邓贤妃在了解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之后,便深知自己一家若是不能成为后族,自己的儿子不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话.....那满府抄斩的结局已然注定。
“......我必须成为下一任皇帝的生母,或者养母也行。”邓贤妃写道,“父亲却不认同我的看法,他认为,英国公乃是开国的勋贵,只要咱们家里攥紧了四妹妹这个筹码,那,陛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贸然处置咱们家的。”
与邓贤妃不同,英国公认为此事的确是自家有错在先,埋怨英国公夫人不该生出威胁皇帝的胆子,认为她为了给邓贤妃争夺一个公主的抚养权就动用神物,乃是大大的不智,以及女子特有的短视。
他们本来明明可以借着皇帝的这份信任,成为大盛最顶级的,最长盛不衰的豪门世家的。
可英国公夫人的举动,把这个未来给摧毁了,更把全府推上了一个很危险的境地,英国公在怨恨妻子的同时,甚至也隐隐头透露出来些许对女儿的埋怨——若不是她这个做妃子的要争宠,争皇嗣,那英国公夫人怎么可能会有此举动?
“......他怪我们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儿家,不懂男人们的政治艺术,但其实,是他根本就不懂得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算英国公府一直保持着臣服之姿,皇帝依旧会去怀疑我们是否生出异心,尤其是家里已经为了忠诚,付出那么多的人命。”
“亲近和信赖都会随着时间逐渐消逝,一个帝王的猜忌是不可避免的,唯有把力量牢牢捏在自己手上,才可能拥有一线生机。”
邓贤妃想要寻找生机,英国公却以为自己和皇帝拥有足够多的“政治默契”,认为自己家只要表现得足够忠心,就可以慢慢弥补过错,而皇帝因对四姑娘的忌惮,也会最终与自己家达成和解——比如说立邓贤妃为后,立二皇子为太子什么的。
到了那时,自己全家就安稳了,可以把四姑娘也献出去,继续换取英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邓贤妃只觉得自己的父亲过于愚蠢。
他又想要未来皇帝母族的荣耀和权力,却又不想与现任皇帝撕破脸皮,让自己落下个以臣迫君的恶名,老国公重视忠诚,他身为亲儿子,却只遗传了一半,他在意忠诚的名声,并且自以为很是高明地与皇权展开一场暗地里的拉扯,还十分自信地认为自己是高瞻远瞩的,必定会在这场拉扯中取得最好的结果。
于是父女之间的分歧由此而生。
邓贤妃信中交代了,那些她在各处经营的茶楼酒馆当铺,以及部分私底下来往过的官员,都与英国公府无关,是她自己掌握的势力,若是得信之人有那个能力手段和野心的话,尽可以放心地接手她的遗产。
此信寄出,便意味着她的夺权之路已然落败,她也不奢求得信之人能捡起自己的老路,为二皇子或者英国公府谋求权力作为获取她遗产的交换条件了,她只想请求得信之人若是可以的话,抬手保一保自己那几个被养成无知工具的妹妹。
至于其他的......死光了也无妨。
翻过一页信纸,谢珝真发现两页信纸之间,邓贤妃的字迹产生了明显的变化,墨字的脉络可以看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字形越到后头,就越多出一份癫狂之意。
她写自己与父亲多次争执,写自己常常梦见母亲和被藏在深宅的佛堂底下,那一个个装着细小骨骼的陶坛。
陶坛里头有的是一捧骨灰,有的是幼稚细瘦的白骨;陶坛外头封印的符纸有的写了名字,有的只是随意地做了个标记。
但她总能听到很多少年与幼童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声声问着她:“杀人凶手的孙女、女儿,也开始双手染上他人鲜血时,是一种什么滋味。”
“畅快啊。”邓贤妃重重地写道,“原来执掌生杀是如此畅快的滋味,难怪这数千万年来,无论男男女女,都用足了力气,用尽了手段地,要爬到别人头上去,踩着别人的性命成就自己手中权柄的滋味,着实是痛快啊!”
最后那几个字,近乎狂草。
谢珝真读得出邓贤妃不后悔,不愧疚,甚至在写下这页信纸的时候,她仍是对自己的未来十分信任的,之所以会有此后手,不过是她天性谨慎使然罢了。
但到下一张信纸里头,邓贤妃的字迹又恢复了原样。
谨小慎微透露在她的字里行间。
她在那苔藓之后,终于又催生出一种神奇的植物。
此时宫中皇子唯有三人,大皇子与三皇子一样体弱,但后来入宫的陈贵嫔所出的四皇子,却是个康健的。
为以防万一,邓贤妃决定除掉他。
读到这里,谢珝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虽然邓贤妃的自己恢复了平静,但这份肉眼可见的平静底下,似乎正有暗渊狂浪汹涌而来。
她觉得邓贤妃似乎是想要摧毁什么,摧毁可能夺位的四皇子?
不。
不止。
她想要摧毁英国公府。
或许她本意并不是如此,或许她本意真如她自己认为的那样,只是为了给二皇子继位路上提前除去潜在的对手,但......谢珝真觉得,这个惯于在背后谋害性命,搅动风雨的女子,或许在目睹一个个亲人因着祖父的忠心而死的时候,这份对于家族的恨意,就已经隐藏在她心底了。
而家人的不理解和责怪,长久积压下来的冲突和怨恨,恐怕会挖掘出她心底的恨意,令其一步步失去理智,而屡次害命却不被人觉察的成就感,更是会助长她心中是自己掌控了一切的骄傲自得。
种种因素互相作用,才令邓贤妃在四皇子出生,越长越健壮之后,果断下手灭杀,却也因遗忘过往的谨慎,反而暴露了自己,赔上“神物”,也为平息皇帝怒火,断送她最亲近的妹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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