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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顿饭?
邓继辉那张还算英俊的脸孔顿时变得僵硬起来,霎那间他脑中闪过无数如自己曾经见识过的那些美貌女侍一样作态的男子,围绕在陆微垣身边的模样,脸色慢慢地有点儿难看了。
“谢弟......怎么会想起带殿下来这楼中,又放她独自一人......”
“诶~”谢意轻摇折扇,“小妹并非独自一人,有羽林卫上将军之女陪同呢。”
他微微侧过脸去,朝楼外看,一缕阳光正好落在额头,叫他眉心处那粒朱砂愈发鲜艳:“而且这合意楼乃是荣乐姑姑的产业,楼中侍者都是再妥当不过的了,必定是能将小妹照顾好,讨得她欢喜的。”
谢意一眼就能看穿邓继辉的那些小心思,只怕是表面上与旁人一样说着合意楼并非如传闻中那么不堪,但内里呀,还是将这楼子当成了......不太好的地方。
尤其是,不该叫女子入内,不该叫女子也如放浪形骸的荣乐长公主一般,以男色取乐。
自幼“父亲”这一块便缺失了的谢意,并不是很愿意将自己与这世上大多数的男子等同,在他看来,自家亲人的欢喜和幸福才是应该被摆在第一位的,因此,哪怕亲生母亲沉迷权术,哪怕祖母磋磨死了曾经害她愁苦半生的祖父;哪怕唯一的男性长辈,舅舅谢景荣执意出家......
谢意也很愿意成为母亲手中的刀刃,帮着祖母遮掩祖父的死亡真相,又亲手为舅舅设计出一所清净的佛堂来。
他眼里的小妹妹不过是贪玩了些,偶尔对待某部分人会稍微恶劣了那么些而已,只要陆微垣能开开心心的,那无论是自己,还是旁的什么东西,因小妹妹一时的兴趣或是长久的志向而付出了些什么,那都会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所以他愈发地不喜欢邓继辉:“倒是英国公您——今日怎么不念那些你最喜爱的佛经典故了,反倒关心起煜熠殿下的行踪来?”
这是你该关心的吗?
从谢意稍显尖锐的话语中,邓继辉解读出来这个讯息。
他很想说点什么,也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的,比如说那位殿下年纪太小,不该这么早就去接触......或许大盛公主们终究都会接触的东西;比如说,那位殿下虽然颇受帝后宠爱,但终究是个女儿家,于男女之事上天生的吃亏,若是一个不慎,叫这楼中企图攀龙附凤的侍者给骗了,又该如何是好?
然而穿着一身仿了僧者袈裟,却又是宽袍大袖,极其清贵雅致的衣衫的英国公,无论他对着旁人是多么舌灿莲花,但他对着单单只是站在那里,身上落下斑驳光影的永嘉侯时,就变成了半个哑巴,所有的话语都被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感觉好似是要断气了一样。
在这对兄妹跟前,邓继辉从来都是如此——他引以为傲的身份是不管用的,他营造十来年的佛子形象更是瞬间就成了土鸡瓦狗一般,唯一能比得过的只有年岁,偏偏他能仗着自己年长,对谢意一口一个“谢弟”地叫唤,却又万万不能仗着年长,去教育指点这王朝最尊贵的那对夫妻的女儿。
邓继辉噎了一下,才道:“世人有六患,消财入恶道,一为嗜酒游逸,二为不时入他房,三为博戏游逸,四为大好伎乐,五为恶友,六为怠惰......恶友教人习迷醉、惛乱、纵恣、酒舍、小人、鄙语之六变,合意楼虽非声色犬马处,却也人心驳杂,为兄空长你些年岁,入这楼中来,便又常观常思,常因同窗之谊而忧心友人落六患之困,故而......”
“友见其朋,当以当以五事正敬正养正安朋类,何谓五,正心敬之,不恨其意,不有他情,时时分味,恩厚不置。”谢意愉快地打断了他,“英国公不妨问问自己,口出此言,尔心可正,可因其意不在你而生他情?可有铭记皇室待你英国府之恩义?”
他嘴角又重新挂上了一抹淡淡的笑,与折扇扇面上那个大大的,黝黑油亮的“闲”字交相辉映起来:“有四友非友像,当识知。何谓四?一为取异物,二为言佞,三为面爱,四为邪教。”
“取异物之友,贪取彼物、与少望多、为畏故习、为利故习......持心不正,意在他处,巧舌如簧,却亦是以叶障目,以手掩耳欲行窃盗之事,殊不知实乃自欺也,此行此举,非友相,乃智者所不友也。”
“谢弟......”邓继辉面色变得愈发难看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是独自一人过来与谢意搭话,没叫其他人瞧见自己这个“佛子”被谢意几句话就拆了脸面的模样。
一身锦衣,加饰珠翠的富贵公子哪怕满身的红尘铜钱味儿,却叫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凡世俗尘能养育得出来的谪仙人,然而下一刻他开口说出来的话,又乍然将笼罩在身上那层如仙的光环给完全打破了:“人贵在自知啊,英国公,你与贵府中众人若仍旧是一意孤行,那先贤妃娘娘的寝棺处,也还少几个血脉亲族守护呢。”
谢意站着的这个地方与女宾楼中间只隔着两棵树的距离而已,两条一模一样的长廊走道,高高悬在三楼,相对而望,中间种了几棵移栽来的古桃树,枝叶不那么密实地将两道长廊里头经过的人影给遮挡了起来,加上垂在廊檐下的一道轻纱,更令对面楼廊里的人影影绰绰,看不清楚本来面目。
仿佛是心有灵犀,谢意与他唯一的妹妹相隔刚刚好就是那两棵树的距离,陆微垣冲着关嬷嬷与胡自怡竖起食指,比着噤声的手势,自己则是微微偏头朝廊外静静地听了片刻,才笑着又问胡自怡:“心随你猜猜,阿兄他现在正做什么呢?”
胡自怡虽也习武,但功法不够完整,虽也比寻常人耳聪目明了些,但到底还是比不得陆微垣,她只隐约听到对面有男子的声音叽里咕噜念了些什么东西,随即便摇头道:“臣猜不到。”
“你分明就是不想猜,这样就不好玩儿了啊。”陆微垣摆摆手,却没如以往一样纠缠着非要胡自怡说个一二三四五出来,而是示意关嬷嬷继续带着自己俩人往前走去。
等上到了顶楼,进了关嬷嬷热情推荐的包厢之后,陆微垣才又拉过胡自怡,神秘兮兮地对她说道:“今儿真是没白来,在宫里可看不见阿兄这么不耐烦的模样啊,那扑棱蛾子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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