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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言三个女人一台戏,其实两个男人也可以。

谢浇谢漪针尖对麦芒吵吵起来,嗡嗡嗡像有几千只蚊子一样,国君书房宛若闹市,最后齐公一拍几案,“够了!谢浇你为兄不友,身为公子不知爱惜羽毛、纵容门下,寡人本想留你几分颜面,不想你如此死不悔改,还公然咆哮寡人书房,你可知罪?”

谢浇跪下,梗着脖子,“君父,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您说我咆哮书房,难道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么,您可不能这么偏心!”

“放肆!”

“君父息怒,不要气坏身子。”谢漪连忙扶着齐公给对方顺着脊背,又端来茶盏。

谢漪都这么说了,在场众人也都连道“君上息怒”、“君父息怒”的。

齐公还“逆子、逆子”地喊着,接过谢漪递来茶盏小啜一口又放下,指着谢浇、谢漪骂道:“你们两个要是有漪儿半分,寡人就能多活几年了。”

“是孩儿的不是,恳求君父保重身体。”谢浇犹仰着头脸红脖子粗,倒是谢涵嘴上淡淡道,转而抬头看向谢艮的方向,“只是叔公所说的无故鞭打家老,涵是不敢认的。”

“哦?”谢艮提高音量,本来见谢涵被骂得狗血淋头,他也不想再追究了,难道还期望一个公子给他的家宰赔一顿打么,可是现在这意思,“涵是觉得我冤枉你了?”

“不敢。”谢涵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分明是这个意思,谢艮气个仰倒,“好个公子涵,我倒想听听你要怎么狡辩!”

“一人言虚,涵想请两个人对峙一番。”

“哪两个人?”

“田部吏豫侠,和叔公家宰。”

“三哥别是想拖延罢,连老现在还在床上养伤,哪里来得了?”谢漪又出声道。

“半个月了,就是挨了一刀也好了大半罢,你这分明是阻止人上来,别是心虚罢。”谢浇亦出声。

谢艮不理会二人,只死死盯着谢涵,“好!那就如公子涵所愿,希望公子能给老夫一个交待。”

闻言,齐公招随侍者召来二人。

半个多时辰里,谢浇、谢漪二人一直跪在冷硬的地砖上,狐源倒是向齐公提起过让人起来,只是齐公熟视无睹,“让他们在地上好好反省反省。”

终于半个多时辰后,殿内上来了一人,连邬抖着腿不利索地进来,谢艮看着不由站起身,又思及现在场合坐下。

田部吏也紧跟着进了来,他一板一眼、方方正正地行礼,“拜见君上。”

“好了,公子涵有什么想说的?”谢艮眯起眼睛,阴阴/道。

“连老,我曾鞭打过你么?”谢涵转头朝向连邬,温声问。

连邬抬头看谢艮。

谢艮挺声道:“你尽管说,老夫纵再老迈,豁出这条性命也是会保住你的。”

他这个辈分说这种话,倒是折煞人了,齐公道:“叔父哪里的话,寡人定会为叔父做主,不会姑息了滥用死刑、目无尊长的东西。”

谢涵嘴角掠过一抹讥嘲,又飞快地褪去,他还是那么一副平静的样子,跪得笔直。

“听到了么,连邬,尽管说,君上会为你做主的!”

得了主人的话,连邬转头对着谢涵摇了摇头,目光终于流露出一丝愤恨,“公子不曾鞭打过我,却指使他鞭打过我。”他嚯地转身,一手指着豫侠。

场中有一瞬间的寂静,狐源、谢艮都是目光微变――一个未参政的公子指使一个官员办事,这是几个意思呢?

“我豫侠执法,何须他人指使。”一道的声音打断室内短暂的微妙,豫侠看向连邬不客气道:“敢问你是那一只耳朵听到是有人指使我?我当时又说了什么?”

“离得远,我没听清。但我分明看到公子涵和你说了几句话后,你就过来让人抓着我鞭打。”面对豫侠气势,连邬瑟缩了一下,想到身后谢艮,立刻又硬了。

“所以这都是你的想象。”豫侠嗤一声。

“小小田吏,竟敢如此大胆!”齐公一拍案几。

豫侠看一眼齐公,“臣豫侠行的正坐的直,胆气自然也就大了。”

“你……”齐公指着豫侠一时说不出话,谢漪接过话,“三哥的人,还都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鞭打他人也鞭打得这么理直气壮,漪佩服佩服!”

“当然。”豫侠点了点头。

一身正气、理所当然,饶是谢漪也一时语塞。

“好了,臣已经明白今日所谓何事了。”豫侠平铺直叙道:“看来是莒阳君来为家宰找场子了。”

谢艮目光如电,“难道我不该?”

“当然不该!”豫侠抬起头,大义凛然,“莒阳君不交税已有二十二年,知法犯法,臣来讨税,家宰不说交税反而对着朝廷命官一通谩骂,逃税、辱官,按齐律,当杀!”

他“杀”字出口,一股扑面煞气,偏又一股正气,众人一时竟呐呐难言,连邬更是腿肚子打颤。

谢涵侧目,看着豫侠,目不转睛,这样的人,合该是个手提虏头的大将军,当个小小田部吏,实是屈才!

豫侠又紧接着道:“臣本来是想杀了这国之蠹虫,不过这时公子涵碰巧路过阻止了我,原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大概意思就是:我如果杀了这国贼,莒阳君一定不会放过我。

我虽想秉公执法,奈何还不想死,就只鞭打了这国贼一顿算是提醒。不想这国贼竟然不思感恩悔改,反学起疯狗来攀扯他人乱咬一通。果然,这就是人与畜牲的不同。”

他话落,室内比原先更静了,谢艮脸死死地耷着,颜色铁青,搭在膝上的手背青筋毕露。

谢涵听得一时想发笑,那一句句“蠹虫”、“国贼”、“疯狗”、“畜牲”,骂得是连邬,其实直指谢艮。

他离开临淄前夕,正好看到豫侠要杀连邬。

这税收啊,以谢艮这样的身份,不交也没人会说什么。谢艮爱好养士,门下食客近千,那得是多大的一笔开销。因他爱才之名为齐国赚得不少好名,本人又曾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前任国君宠弟弟,现任国君敬长辈,之前的税官也没胆强收,就一直这么着了。

豫侠显然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一上任就追债来了。

谢涵自问没见过这么耿直的人,不忍对方为此送命,也想与谢艮这个公室长者结一个善缘,不想竟结出错来了。

他强行控制着嘴角不抽起来,瞄一眼豫侠,依旧是那一脸方正,也不知道对方骂得是有心还是无意。

谢艮逃税,这虽然是默许的,却也是心照不宣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几个人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应。

豫侠还在那继续,“臣是有错,错在妇人之仁、姑息奸贼、执法不严,请君上降罪。”

降罪?怎么能降?按这理,降了岂不是要宰了连邬,这叫谢艮的老脸往哪搁。

不按这理降罪,那就更不行了,传出去岂不是显得齐国法律形同虚设。

谢艮一生最好脸面,现在脸这样被人拿下来踩在脚底下,他羞愤欲绝,恨不能立时晕死过去,可偏偏身体一向硬朗。

他猛地站起身,一脚当连邬心窝踢去,“贱奴,你当初是怎么对我说的?谁给你的胆子竟敢不守律法?老夫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说完,他冲出书房拔剑进来,“老夫现在就要宰了这个畜牲以示正听!”

不好,虽然豫侠这脸打得他很欢喜,可是真要让谢艮被逼着杀了连邬,他和谢艮梁子也就永远结下了。

谢涵一个猛扑抱住谢艮大腿,“叔公少待,请听涵一言。”

也不愧是打虎英雄,谢涵的臂力真不差,竟就这样抱住了盛怒中的谢艮。

“你休要拦着老夫。”谢艮持剑吼道,连邬早就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主人……不要杀我……我是为了主人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谢艮既不忍又恨对方胆怯。

“叔公为齐国鞠躬尽瘁,而家宰则照顾叔公小家,正因家宰几十年来兢兢业业,叔公方无后顾之忧为齐国一往无前,如此大功,当可功过相抵。人谁无过,唯尧舜而已!家宰为国尽忠,可算贤人。”

谢浇扭头一脸见鬼地看着谢涵说唱俱佳。

同样的,也是借着连邬,实际上是针对谢艮说的――叔公啊,你做的很好了,就一点小错,完可以抵消掉啊,不要觉得丢脸,谁也不是尧舜这样的圣人,叔公你这样因公忘私的人也仅次于圣人了。

连邬也膝行过来对着谢艮哭得凄惨。

谢艮最后颓然放下手,对齐公请罪道:“臣君前现刃,论罪当诛。”

“无碍,叔公也是一时情急罢了。”齐公摆摆手。

谢涵不禁想,如果是梁公,如果是霍无恤,谁都不会这么轻轻放过罢,这视律法为何物了?

这不是放过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上行下效,一则生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就是齐国最大的弊病了。

他正这么感慨着,豫侠忽冷冷道:“莒阳君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点儿错也没有?反正国君都默认了,你不交税又如何。只是被我一介小吏揭出来面上不好看要给个交代而已。”

“好了。”齐公皱眉制止。相信现在谁都怕了豫侠这张嘴了。

豫侠放下头顶官帽,“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很多问题不是臣的职责,臣可以不说。只是这税收问题,臣必须说。”

“交税,这本来就是铁令,是莒阳君你的责任,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责任都担负不起来吗?莒阳君你不交税有你的理由,那其他人呢,其他人也为齐国做过贡献。王老将军在战场上断了一条手臂,老相国死了三个儿子,昆翎君瞎了一双眼……”

他一一例数齐国功臣,“他们都有理由不交税,现有莒阳君先河,要是他们都不交税,该怎么讨?讨不回来,君上的国库就会少一半。国库空虚,齐国还怎么安抚百姓、训练军队?”

“不能安抚百姓、训练军队,国家早晚有一天会被蚕食殆尽。”他已经把帽子放在了地上,“臣豫侠已尽完自己的职责,现在要另寻栖处了。向君上请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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