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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脚跑了好一会儿,谢浇又渐渐冷静下来,他想起其中一个宫人的话――我也是猜测,做不得数。
如果那么简单,太医就不会只说些气血亏虚的话了。
许是因为担忧,他向来简单的大脑,竟难得高速运转起来。
出乎谢涵意料的,今日一同向齐公请安时,谢浇既没大呼小叫也没大吵大闹,反而很镇静,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做什么时――
“以前都是孩儿的错,经君父昨日教诲,孩儿一定痛改前非,请君父息怒,保重身体。”谢浇忽然开口,几步上前,端起案上药碗,“孩儿喂君父服药。”
“咳咳咳――”别说另外几个公子都被对方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惊到了,就连齐公也险些被口口水噎住。
只是谢浇已来到案边,还顺势把鲁姬往一边挤了挤,药碗近在眼前,齐公只好接过药。
谢浇松下手,垂下之际,一个不小心打翻案上香炉。
谢涵心下一凛,两只眼睛牢牢锁在谢浇身上,只见对方飞快扶起香炉,把香料重新塞回去。
等鲁姬小步过来时,香炉已与之前无二,他也已跪下请罪,“孩儿失手,恳请君父饶恕。”
这一副认罪态度良好的样子,齐公也不好发作。
因谢浇一番动作都是背对鲁姬,鲁姬也吃不准对方是真不小心还是知道些什么,几次欲言又止,又都被对方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打发回来。
待诸子散了出来后,眼见谢浇又是一声招呼也不打地自顾自出去,谢涵把豆丁往旁边一推,“自己回去。”
谢沁看着自家哥哥几步上去来到谢浇身侧,撇撇嘴:从谢浇打翻香炉开始,他就知道会这样,谢浇顺了几块碎香什么的,他都看见了呢。
他往一边蠕动几步,拉住谢涓袖子,“二哥送我回去好不好,昨天文秀说那个湖里死过人,沁儿怕怕。”
正心下奇怪谢涵怎么要和谢浇一道便要追过去看看的谢涓顿了顿,低头,谢沁仰脸狗狗眼。
好像不答应就要哭呢。看一眼已经走远的两人,谢涓揉揉谢沁脑袋,“好,二哥送你回去。那湖里没死过人,别怕。”说着,他另一手又拉上一边谢深,谢深又拉着谢浅。
周围宫人不禁感叹,二公子果然是最好性的。
“大哥,你在宫外多年,知道周缝人告老后店铺开在哪儿吗?我想给母亲制件新衣做新春礼物,母亲总说周缝人走后,宫里缝人手艺不如意。”东拉西扯好一段后,见谢浇神色越来越不耐,谢涵终于进入“正题”。
“问周缝人住处你早说啊。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谢浇最烦这样一番话说得九曲十八弯的,急于甩掉人,他到宫门处,一指北街,“那家大米行旁边的就是了。”
谢涵恍然,“原来如此。”
谢浇掀帘进了马车,还没把门帘放下来,谢涵已一脚踩在车辕上。
谢浇侧目。
谢涵笑得有些羞赧,“弟弟的车在公车房,离得远,大哥就借弟弟个顺风车罢。”说完,就大步进来,一把放下车帘,对外车奴喊道:“好了,开车罢。”
谢浇:“……”
他头一撇,心里存着急事,根本不想理会对方,哪知谢涵就挨着他坐下,一阵唧唧呱呱的,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个向来奸诈的三弟说话特么简直像一千只公鸭在叫。
忽然,马车一个转弯,谢涵一个不稳,倒在谢浇身上,还直接把对方扑倒压人胸上。
胸口像压了座山,谢浇脸瞬间黑了。
“对不住,大哥,对不住……”谢涵脸红红地讪笑。
谢浇一口气堵嗓子眼,掀开厚布窗帘,车外人来人往繁华的很,正是北街。
“到了,前面就是周缝人裁缝店,快滚罢――”
“哦,多谢大哥。”谢涵下车还是一副笑脸,指间把玩着半块香料,朝那家裁缝店走去。
“晦气。”谢浇放下窗帘,朝外吩咐道:“快走。”
“是。”
不一会儿便到了府邸,径直进了书房,房内正有一年约而立的青衫文士翻着竹简。
“公乘先生,大事不好了。”谢浇哐叽关上门,几步走到对方对面坐下,从袖里拿出三块碎香料,“鲁姬要谋害君父。”
公乘千羊一惊,放下竹简,见对方脸色通红喘着粗气,推过一盏茶,“大公子小声些,稍安勿躁,究竟怎么回事?”
谢浇接过热茶,一阵牛饮,放下杯来,抹了抹嘴巴,把自己从入宫路上的听闻开始讲到偷香料,最后骂道:“都是谢涵这厮,不知道抽得哪门子疯非要搭我的车,不然我早就回来了。”
公乘千羊眉心一动,“公子说什么,三公子搭你的车?”
谢浇又把谢涵找周缝人的事说了一遍。
公乘千羊沉吟片刻,低头看着那三块碎香,“公子拿回来的是三块么,有没有少了?”
“啊?”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问些有的没的,谢浇抓抓脑袋。
公乘千羊叹了口气,“大公子难道没想过为什么猗兰殿的东西要跑那么远来扔,猗兰殿附近难道没湖么?”
“扔得近万一被查到了怎么办?”谢浇理所当然。
公乘千羊再叹了口气,“那公子有没有想过这么重要的事鲁姬夫人怎么会让两个毛手毛脚又话多的小丫头做,又为什么那么恰好刚刚让公子你听见了。”
“如果我没猜错,公子你是让人当木仓使了,如果这香料少了的话,那就是三公子诱你做马前卒。”
谢浇张了张嘴巴,低头盯着那碎香看了有一会儿,头痛道:“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我哪里记得拿回来几块。”
公乘千羊又叹了口气,拾起那碎香一把扔进一边香炉内,“公子让幕后人和鲁姬斗去罢,不要掺和。”
谢浇大惊,连忙打开香炉,要找那碎香,“什么幕后人不幕后人的啊,要是迟了,君父有闪失怎么办!”
另一边,谢涵本着做戏要做套的职业修养朝那家裁缝店走去。
说起来,楚楚的确对周缝人赞不绝口呢,可惜后来周缝人得了眼病,视目昏花,一年也只能做几套衣服,也没有以前精细了。
如果方便的话,就帮母亲定几套。
谢涵如是想着,离得近了,才发现那家裁缝店落着锁,不由上前敲了敲门。
一边煎饼的老丈朝人呦呵:“周缝人给国相府请走了,不在啦,客人要不要来张饼?”
狐相?
此时谢涵脑海中浮现出的是狐源那一身四季如一的灰布麻衣,不禁抽了抽嘴角,狐相原来也是会换衣服的?
他好奇过去,扔下一布币,“来张。”
香喷喷的饼还在煎,他随口问道:“狐相请周缝人制衣,何时回来?”
那煎饼的摆手道:“那衣服是给狐家小姐制的。人家没嫁人的大小姐,身体尺寸当然不能流传出去了,所以周缝人做好前是不会回来咯。”
给狐葇的?
也对。马上就是君父大寿,届时身为重臣女,狐葇也会入宫。这是狐葇作为谢漪未婚妻第一次入宫,难免要郑重再郑重。
看来,狐相对这位掌上明珠果然如传闻一般疼宠。谢涵心下又灰暗了一分,接过酥脆的煎饼,也觉得没什么味道。
一回宫,他就让楚楚遣了老太医过来。老修是跟楚楚从楚国过来的陪嫁,信得过。
他捻捻香料,又闻了闻,目露难色。
“如何?”楚楚性急,张口询问。
老修站起身,“老朽才疏学浅,一时辨别不出,可否让老朽带一些回去研究。”
楚楚看谢涵,谢涵点点头,从香料里掰下一块来递过去,“劳烦太医,尽快。”
“是。”
时间过得飞快,随着齐公寿诞越来越近,来往临淄的使臣越来越多。
齐公这次不是整寿,齐国又不如梁国势大,齐公更没有梁公的霸道威压,是故来的使臣都不如三月新绛的位尊爵高。若不是不久前齐国半包围宋国的举动让人一时猜不透来,怕是来的会是些更不入流的人了。
想起听闻到的三月新绛盛景,齐公气闷,精神头也越发不好了,一日嗜睡过一日。
那香料却被老修送回来说只加了些催/情壮阳的药物。谢涵又出宫换了几家医馆,都是一样的结果。
谢浇在齐公那儿接连打翻不少东西,愣是没找出什么结果来,反被斥责了关禁闭。
谢涵想――要么是他们想多了,也许一开始齐公只是因为发泄多了肾虚导致身体衰弱了些然后近冬受了寒什么的;又或者是鲁姬换了个地儿,齐公殿内有多少陈设,光大小香炉就六个,怎么查的过来。
寿宴前夕,谢涵翻着与宴宾客名单,看到四个字,缓缓笑了起来。
公孙子期。
听说公孙子期擅作主张灌醉曹卬窃取兵权违背战前策定计划,宋侯震怒,直接把公孙子期的官位连降三级撸到了下大夫,这次还让公孙子期跟着来向齐国赔罪。
这是真胆小?还是假作秀?
寿春抱着衣裳出来摆好,“公子,早些歇息罢,明日还得早起呢。”
谢涵点点头,看一眼那白底金线、花纹繁复的衣裳,随口道:“何时送来的?”边说,边撑开手臂。
“文鸳姑娘白日送来的,公子那时正带七公子玩呢。”寿春边给谢涵宽衣边解释道。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请安时,齐公状况看起来好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罢。只是鲁姬仍极力说服齐公静养“漪儿上朝之事不急于一时”云云,齐公最后爱怜又愧疚地依了。
连带着,谢涵上朝的事也被后延了。半年都等了,难道还在乎多再多等几天么?
只是鲁姬……
谢涵眸色微深。
黄昏时分,除了主座还空着,其余宾客皆已到齐。排序依旧照旧礼,以爵位论先后。
谢涵捏着杯子朝下方宋使一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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