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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抓到聂惊风的第一晚在马车里的套话失败后,谢涵就知道想从对方嘴里撬话,难。
不只难,他还会给你故布疑阵,尽他所能地欺骗你。
既如此,话不投机半句多。
于是,在那时谢涵便定下了另一套方案――嫁祸谢涓,再放聂惊风回去,随后静观,且看不久后哪股势力会针对谢涓。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自然而然不让对方怀疑地放人回去,这真是个难题。
到了稷下山脚后,谢涵便借口“师傅在此处,我要去寻师傅”让马车先回去了,至于芃子其实不在此处这个谎言很快就会被揭穿什么的……等放回聂惊风后,明玉就“功成身退”不在了,有什么所谓。
谢涵带着聂惊风一路往山上走,一路琢磨着各种放人回去的法子,什么“摘果子不小心摔下崖了”,什么“被蛇咬了昏迷过去了”。
但……他只是想放聂惊风回去,还不想被聂惊风抓回去。
不提他真实身份问题,单聂惊风昨天夜里单枪匹马的潇洒豪情,对比现在遍体鳞伤的奄奄一息,谢涵就完不想想象自己被抓回去后的光景。
“你对这山路倒熟?”聂惊风意有所指。
“这地方清净,是练琴的好地方。”谢涵随口道。
“所以你大半夜过来想练琴?”聂惊风嗤笑。在被折磨了一天一夜后,他再给不了谢涵一丁点儿好脸色。
谢涵停下脚步,算算时间,那四人一狗应该已经被抓回去了,他笑笑,看地上,“你看你,把山地都刮得乱七八糟了。”
聂惊风由于被半拖着走,鞋子在草皮上刮出各种凌乱的痕迹。
谢涵低头,一小块地已秃了,露出□□的黄土地,对方鞋底似乎嵌进了石子,土地被刮出一道道歪歪扭扭的划痕,上边三道,右边七道,左边十道。这数字……可真是熟悉呐。
“这可赖明玉姑娘今天的喂药之恩啊。”最后“喂药之恩”四字一字一顿,加重了语气。
脸色没有一点点异样,如果谢涵不是仔细研究过那块竹板近一个月,恐怕也不会发现这微妙之处了。
他玩味一笑,“不客气。”便拉着人继续上山。
直到山腰处一个大山洞前才停了下来,他用箫刃在洞口前一株大树上,刮了块树皮,认认真真刻了一个……随随便便的图案。
“暗号?”聂惊风探究地看着那个图案。
山洞四周树木并不茂密,洞口又宽大,是故十分显眼。
谢涵并不理会对方,拉着人迈入洞内,将人绑在洞内一树桩上――这就是他选择这个山洞的缘故了,一直抓着就没办法自然而然地“放人”了,缚在石块上麻绳则很容易被磨破,虽然对这种情况他喜闻乐见,但犯这种低级错误却会引对方怀疑。
此时,天已完暗下来,藏蓝色的天幕上银盘高挂,月明星稀,谢涵勉强看看外边星象,约莫亥时三刻。
“其实你们当初完没有必要针对谢涵,否则我们也不会察觉到你们进而顺藤摸瓜。”谢涵背对聂惊风看着洞外天色幽幽叹了口气。
“顺藤摸瓜?”聂惊风淡淡道:“不如说说摸到了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谢涵顿了一下。
聂惊风笑了,带着一丝了然,“‘知尔隐秘,若不欲其大白,今夜子正,东郊孤芳亭。’会写这种话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想合作,以隐秘为要挟榨取利益;二是想循证,以虚虚实实为方法查清隐秘。明玉姑娘,你的做法怎么也不像是第一种罢。”他眉梢微挑,似笑非笑。
谢涵缓缓转身,不置可否,“尽可能多的获得详尽资料,以达到最优化的合作目的,不可以么?”
聂惊风笑得嘲讽,摆明了不信。
人呢,在虚弱的时候,思维和反应力总是会下降,这就是他白天给人灌了一大碗泻药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则是以防对方在他不在时出幺蛾子。但现在看来,对方警惕性依然很高,思维反应依然很快。
真是棘手。谢涵盘膝在对方对面坐定,用箫在地上画了个图案――四方形,上缘三道竖线,右缘七道横线,左缘十道。
聂惊风眸色一变。
“我知道的不多,但刚好知道它。”谢涵微微一笑,支着下颌,“你说这么多废话,是不是在等接应的人过来?当初在草皮上留下的暗号……”他顿在这里,给了对方足够的想象空间。
聂惊风僵着脸,狠狠盯着谢涵帷帽上垂下的白纱,像要穿透那阻隔去观察对方说话时面上神情真伪。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终于受不了了,打算叫那些人上来救你回去,顺便把我也带回去,好严刑拷问什么的。”他指尖卷着发尾,漫不经心地击溃对方心底防线,“其实我很好奇,你明明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为什么还会以为他们会安然无恙?”
聂惊风脱口而出,“阿大善侦查,阿二善隐匿,阿三善躲避,阿四善变装,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四通八达的临淄城抓住他们,不可能。难道你们想惊动所有人?”他们四人各有特长,灵活如鱼,闻风而动,就是出动大队军马也未必能抓到,聂惊风刚说服完自己,脸色忽然就难看下来。
谢涵笑着点点头,“所以啊,我带你上山,不然你真以为我是来练琴的?在这山上抓人不用惊动什么人,设个埋伏就更方便了。”
聂惊风目光瞬间阴狠,是那种想要杀人的阴森血腥,他额头青筋毕露,使姣好如画的脸都变得扭曲狰狞。
就是这个时刻,最好的套话时刻。谢涵耸了耸肩,“你别这么看我,要怪就怪你包藏祸心,当然你现在愿意回头是岸与主上精诚合作,我等自不会对盟友动粗。其实你们想做的与我们本就有很大一部分重合不是么?”
聂惊风顿了一下,正在谢涵疑惑于对方脸上突然回归原位的五官时,他忽然爆发出一串长笑。
谢涵不由暗忖自己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等对方笑完,他又是那副散漫慵懒的口吻,“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是个傻子,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竟然因为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过来了。”毕竟虚弱,一串长笑完,聂惊风微微喘息着。
所以……谢涓和对方目的南辕北辙,根本没有求同存异可能是么?
谢涵长长叹了口气。
聂惊风:“你叹什么?”
谢涵:“我叹你穷。”
聂惊风:“……”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却连自己蠢在哪里都不知道,可不是穷吗?”见聂惊风脸色发黑,谢涵竖起一根食指,“你别反驳,你只笑自己傻,却不知道自己更蠢的地方在于浅薄――你觉得没有合作的可能,只是因为你目光太过狭隘。九州十三国,这天下有多大你知道吗?”他正色道。
聂惊风目光瞬间惊疑不定,却不再追问,大概发现自己已被谢涵牵着走了,他收敛神色,沉沉道:“世人皆以为芃子乃当世大家,不想竟是谢涓座下一条狗。”
谢涵眉头狠狠一皱,“师傅是师傅,我是我,你已经蠢的脑子都不够用只会连坐了么?”
聂惊风奇异地看了对方一眼,谢涵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敛下心绪,一时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所以你是背着你师傅在给谢涓当牛做马?”过了一会儿,聂惊风幽幽道。
谢涵不语。
聂惊风却嗤嗤地笑,“你这么给他卖命,他有一点儿在乎你吗?”
谢涵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似乎包含着一层诡异的意味在内,好像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说不出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聂惊风却以为自己说中了,他越说越大声,“让你独自会敌,深夜上山,殚精竭虑,他有一点儿在乎你吗?他是公室子弟,早晚有一天,他会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你――世人说的好听一点儿,是‘琴箫双绝,明玉大家’,说的难听一点儿,也不过是个歌舞姬、下九流,他甚至从没对他人承认过你这么一位红颜知己”
谢涵:“……”他终于知道不对的地方在哪里了。
见谢涵依然沉默,聂惊风脸上蹿起恶意的嘲讽,恨不得把对面人的心狠狠鞭挞一番,“你说话啊,怎么不反驳,你这张嘴不是很厉害吗……唔……”
忽然一声闷哼,他身子一歪。
“你、怎么了?”谢涵还没从刚刚那煞人的话里缓过来,便见却见对方脚边游出来一条斑斓小花蛇。
他心头一跳,立刻横箫一切,把那蛇截做两段,掏出蛇胆,直接塞进对方嘴里,随后绕到对方身后,只见对方腕上两圈麻绳已被咬断了一圈,其下正对手背上有两个冒血的洞眼,泛着幽青的冷光。
他连忙扯下发带扎紧对方肘部,拿箫刃在那伤口处划“十”字放血,那血流缓慢,他犹豫不过一瞬,便撕下帷帽上的白纱对折覆在对方“十”字伤口处低头吮吸。
痛麻的手上忽然一阵清凉柔软,聂惊风软下来的身体一抖,虚弱地喘息着,“你干什么?”
谢涵不理他,只管自己吸一口吐一口。
面颊下贴着的紧绷肌肉渐渐放松下来,直到吸出的血流重新变成鲜红色,他才松一口气瘫坐下来。
忽然,唇上一阵滑腻,白嫩的脸自面前划过。
谢涵眼睛微微瞪大。
聂惊风倾身以面擦去对方唇上血迹,冷冷道:“你可别喝进去,我可还不想欠你一条命。”
方才情急之下撕下面纱,谢涵惊觉现在自己已露出个鼻尖和下巴,本不必顾虑太多,现在他低下头竭力让自己露出和“谢涵”迥异的情态来,思及刚刚情况,他催动体内气血。
聂惊风见对方脖根、颊根忽然染上一片绯红,心里突然涌上一阵难言的情绪,似乎有些得意、有些柔软,然不等他意识到什么,人已绕到他身后,捏了捏那麻绳,哼道:“为了解开绳子,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可惜被‘反噬’了也还被绑着。你刚刚说那么多废话,只是为了让蛇有足够的时间好咬掉这麻绳罢。”
聂惊风冷冷一笑,“是不是废话,你自己心里清楚。”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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