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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女看了我一眼,微蹙黛眉:“当然是皇上了。”
裴元灏传我?
我的心里微微动了一下,连水秀也有些惊讶,小心的走过来扶着我的手臂,眨巴着大眼睛望着我。我想了想,又问道:“皇上是在和大人们谈事,还是——”
那侍女又皱了一下眉头,但顾忌着我的身份,还是勉强笑道:“姑娘,传你过去就赶快去吧,这可是皇上的命令。”
她这么一说,水秀越发的担心了,抓着我的手臂小声的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去告诉王爷?”
我想了想,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整理了一下仪容走了出去,那侍女在前面带路,其实这里的路我也很熟悉,之前来的时候不知道走过多少次,所以当她带我走上了小桥,看着不远处那精致的内院,我也就明白过来。
走到大门口,那侍女朝里面通传了一声,便退下了。
大门紧闭,里面一点声息都没有,只能看到烛火摇曳的光映照在窗户上,隐隐能看到里面的人影熟悉的轮廓,我轻轻的走上台阶,伸手推开门。
他正坐在桌边,听到推门声,抬头看着我。
目光和之前一样的淡,淡得好像能看透我的身体,看到很远的地方一样,我走上前去俯身行礼:“皇上……”
“为朕宽衣。”
“……”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身上还穿着沉重的龙袍,今天下了船,听说他还召见了扬州府的各级官员,光是在议事阁谈事就谈了近两个时辰,今天晚上州府有晚宴,当然不能穿这身袍子去,架子上挂着另一套。
在京城的时候我就已经被贬入了冷宫,还是个戴罪之身,这种事本不该我来,但我也没有多说什么,乖乖的走过去,他站起身来微微展开双臂,我便上前给他解开衣带。
屋子里很静。
沉重的袍子一件一件的从身上脱下,除了衣料揉搓发出的沙沙的声音,屋子里安静得什么也没有,连呼吸都听不到。
最后,他的身上只剩一件亵衣,衣带一松,袖口滑落,我便看到手腕上的累累伤痕。
新伤、旧痕,纵横交错在他的手腕上,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即使已经结痂,旧伤也早已经化作了淡淡的白色的疤痕,可似乎仍然能感觉到当时的一片殷红,有些刺目。
感觉到我的目光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他低头看了我一眼。
眼睛一如既往的黑,却黑得让人有些心惊。
我轻轻放下了他的手,转身从衣架上拿起另一件内袍为他穿上,然后站在他面前系胸前的扣子,他也不说话,就这么低头看着我。
沉默,一旦久了,就会像是对峙。
我不开口,他也不开口。但总不能就这样一直下去,沉默了很久之后,还是我先说道:“奴婢从码头过来的时候,看到回生药铺关门了。”
他仍旧冷冷的看着我。
“皇上当初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派人盯着他们啊?”
“……”他像是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长长的吐出来,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他低沉的声音道:“虽然派人盯了,但却没盯住。”
他也并没有生气,想来回生药铺的人本就不那么好对付,况且当初黄天霸进京帮他夺嫡,必然也一定程度上让他对南方放松了警惕,况且那个宗门里的人到底还有什么手段,只怕都很深,官府和朝廷的人这么久都压制不住他们,盯不住也不奇怪。
只是,回生药铺是我们所知的那个宗门唯一的分支,如果这一条线断了,只怕就难找了。
如果这样拖下去,万一胜京的人跟长明宗真的谈妥,对朝廷的冲击可想而知。
我微微蹙眉,问道:“那南方这边,还有别的线索吗?”
他低头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里跳了一下,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口气,便抿了抿嘴,垂下眼帘继续扣他胸前的扣子,慢慢的扣到了最后喉咙处的一颗,感觉到他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开口时声音有些哑:“黄天霸,在哪里?”
“……”
我的手指微微一颤,扣子从扣眼里钻了过去。
原来这,才是他找我来的原因。
我低着头,继续将衣带拉过来给他系上,平静的说道:“奴婢不知道。”
“……”他皱了一下眉头。
“当初他走的时候,已经脱离了回生药铺,和这里的人也断了联系,奴婢相信他不会回到一个自己不认同的地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他能做得这么绝?”
“对自己不需流连的人和地方,绝,是应该的。”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我勾了一下眉尖,轻轻的将手从他的喉咙口放开,可还没垂下,他突然一把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指。
他抓得很用力,能感觉到掌心粗糙的皮肤揉捏着我的指尖,烫,且有些痛。
我蹙眉,抬头看着他。
“你能多绝?”
……
。
大门被砰地一声打开的时候,我和他都惊了一下,回头一看,却见裴元丰一脸紧张的表情站在门口,一看到他坐在桌边,而我隔着桌子站着,仓惶的神情才褪去一点。
“皇上……”
“元丰,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不像是发怒,但说话的口气也并不轻,裴元丰又看了我一眼,垂下头道:“皇上恕罪,微臣——微臣只是不放心。”
“不放心?”裴元灏站起身来看着他:“不放心她,还是不放心朕?”
“……”
“元丰,就算朕说过那些话,可她现在还是朕的女人!”
裴元丰又看了我一眼,低着头慢慢的跪下去:“微臣知罪。”
我站在一旁,也低着头不说话,裴元灏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了他一会儿,重重的一拂袖,走了出去。
州府的大臣们早已经候在外面,也许是因为不敢相信齐王爷会就这么闯进来,也不知道里面到底会发生什么,个个都站得很远,小心谨慎的低着头,看到裴元灏出去了,急忙跪迎。
等他们都走远了,我才走到裴元丰身边,他也急忙站起来,一手抓着我的手臂有些紧张的道:“青婴,你没事吧。”
“我没事。”
“他,皇上他叫你过来干什么?”
我笑了一下:“真的没事,只是服侍皇上穿衣而已。”
“穿衣?为什么——要叫你?”
我看着他脸上似乎有些不悦,还有些紧张的神情,轻轻的叹了口气:“王爷,他是皇上啊!”
他刚刚这样,真的太危险了,完全已经逾越了君臣之仪,幸而裴元灏虽然脾气不好,但对他始终还有法外的情,否则照他这样的脾性,早就出事了。
这个时候,我和他好像又回到了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在我眼里还是那个莽撞得,不知祸福为何物的大男孩,听着我教训的口气,他也微微有些沮丧,说道:“我只是——怕你再——关在冷宫那个时候的你,我真的不想再看到。”
我抬头看着他,心里也有些沉重,回想起他在冷宫看到我的时候,我虽然看不到自己,但也能想象到那个时候的惨象,真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一样,也许那个时候我咳血的样子真的把他吓坏了,才会稍微有一点动静都会让他草木皆兵。
我笑了笑,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的。”
“既然你好好的从胜京回来,没有让我担心,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让你担心。”
他看着我,用力的点了下头。
和他一起往外走去,一出门便看到远方原本黯然的天色被映得透亮,好像城楼的那一边是另一个不夜天的世界,我说道:“今晚的夜宴,是在那一边吗?”
“嗯,皇上吩咐的,要与民同乐。看来他和你想的一样。”
我知道他是指我之前说,如果南下的是南宫离珠,那么南方的杀手不会轻易的启动,裴元灏和南宫离珠之间似乎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隐藏的默契,虽然完全站在不同的立场,可是因为太懂得对方,每一步走出去都像是在契合对方一样。
这种感知,绝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形成的。
走到内院门口的时候,两边站班的护卫一看见我们,便立刻朝裴元丰行礼,裴元丰随便的嘱咐了两句,继续和我并肩走出去,我问道:“王爷,州府这边的防护都交到羽林卫的手里了吗?”
“嗯。”
“我听说,刘毅大人伤重,不过已经醒了。”
“嗯,皇上下午的时候去看了他,虽然起不了身,但还是在床上磕了头。”
“我听说,行刺的刺客抓了几个,但一直没审出来?”
“这些刺客都是受过熬刑的训练,逼急了会自尽,就真的断了线索了。州府这边的人对这件事也很小心,没敢逼得太紧,就等皇上这次南下定夺。”
我点点头,和他一路慢慢的走着,这个时候也快到了大门口,我停下来,对他说道:“王爷,能让我去看看那些刺客吗?”
他一惊,转头看着我:“什么?你要去看那些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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