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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那个废材魔王到底怎么样了。
杨哲庸听着大臣们与往常一样使人昏昏欲睡的例行报告,眼睛虽然还盯着王座上跟他一样犯困的迪亚德玛帝国国王,思绪却已经飘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比如这十二年如高考一样的斯巴达生活,以及在成为所谓的‘勇者’之前,毫无波澜又平凡安逸的人生。
杨哲庸初次在这个世界醒来时,躺在一张透着冷气的石台上,一睁眼就看到雕刻着宗教壁画的宫殿穹顶,以及满室摇曳的白烛。
他猛然吸入肺里的一口生气,将台前祈祷的修女吓得面无血色。
于是‘时年九岁的勇者被毒蛇噬咬身亡,死去七日后却在神的指引下重回人间’的奇闻,瞬间如同生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全国。
杨哲庸被身穿红色长袍的老头从摆满了小白花的石台上抱起来,接受一群年纪大他一旬还多的男女的叩拜,一群疯魔了似的人在下面泪流满面,一边哐哐磕头一边喊:
“奇迹!奇迹!奇迹!”
那一瞬间,杨哲庸无比绝望地预感到:自己遥不可及的种田梦,即将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里再破碎一次。
救世主所引发的奇迹固然是令人振奋的,但是鸡血褪净后,教廷的一众主教们,又不得不疑心重重地考虑起‘阴谋’的可能性——作为曾经将魔王天灾一举斩杀的神选之人、迪亚德玛帝国的奠基者,‘勇者’这一名号毫无疑问是许多人意欲除之的阻碍,现任勇者的死亡已然不可更改,那如果所谓的‘复活’更是某些人所设下的圈套呢?
或许真正的勇者已经被觊觎其能力的国家调换?
或许现在苏醒的只是披了一层勇者皮囊的怪物?
偏偏此时的杨哲庸为了不使自己露馅,伸手拽了拽教皇的外衣,摆出天真无邪的模样问道:
“你们是谁啊?”
教廷的大人们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合计:先关他几天再说。
于是本以为能用‘失忆’这一借口逃出勇者宿命、拿点抚恤金开启愉快种田人生的杨哲庸,误打误撞先因为自己的小聪明吃了一个星期牢饭。
当教廷连轴开会商讨了七天七夜后,小黑屋的房门终于被重新打开,杨哲庸被一队士兵名为保护实为押送着,来到了另外一间大殿。
被称作教皇的老人站在长方形的大厅中,面前的石台上插着一把长剑,通体莹白锋利的剑刃没入石台三分之一,虽然一眼看去谈不上华丽,但细分辨上面的雕刻与装饰也能使人看出其并非凡物。
教皇在与他孙子差不多年纪的杨哲庸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来,颤颤巍巍地以额头触地:
“我等自知没有任何权柄质疑神选之人的身份,但时间紧迫、使命在身、也没有更好的方法验明您的正身,就请勇者殿下拔出台上这柄只有您才能使用的圣剑——「诛尽百恶(ekrinen)」吧。”
此时房间外隐隐可以听到盔甲相互敲击发出的声响、以及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声,门的缝隙间偶尔可以看到刀剑的光芒一闪而过,令人窒息的肃杀氛围由外而内,包裹了整间大厅。
杨哲庸看着这像是一旦拔不出剑就要将自己就地正法的架势,脑海中闪过两个词:哦豁。完蛋。
见杨哲庸一直看着紧闭的门扉不出声,教皇再次半是威胁地恳请道:
“大殿已由赦罪部与晓谕部的部队包围,您无论如何逃不出去的。诛尽百恶是在最古时的战争中,圣启教信仰的唯一真神所遗留的魔法道具,任何邪祟都无法触碰,且迄今为止只有继承了‘勇者’之名的神选之人才能使用,请您务必在我等面前重现它的光辉。”
言下之意就是:
这把剑,拔不出来得死,拔/出来得做勇者。你压根没得选。
其实不用教皇威胁杨哲庸也明白,这房间外驻守的就算不是全副武装的军队,而只是十几个成年人,他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屁孩也根本没办法逃出去。
于是杨哲庸放弃了挣扎,顺从地站到石台前,伸出手握住那把测谎仪一样的圣剑。
别人临死前的走马灯都是家人朋友甜蜜回忆,杨哲庸却在自己命运将定时脑海中闪过一个滑稽无比的日式轻小说标题:《在异世界当亚瑟王拔出了石中剑的我只想回家种田》。
实在是讽刺。
随后银白的圣剑咔嚓一声脱离了凹槽、像白炽灯一样光芒大盛。
“人类的救主啊!”
教皇高喊一声,与其余的信徒再次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从此,承蒙了老天保佑捡回一条小命的杨哲庸、以及他整个人的人生就这样朝着完全不可预知的方向一路飞奔而去。
直到与六目十角、金瞳赤发的恶魔之王在战场上双双投降。
要流口水了。
国王嘴角徐徐滴落的一滴晶莹液体,把杨哲庸飞到天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年近花甲却还打起精神来听大臣议事的老国王拄着下巴睡的正香,若不是王族多年来良好的仪态教养,只怕早就头一歪打起鼾来。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看不过去的用力一震嗓子,把国王从美梦中叫了起来。
国王眯起眼睛看看下面尴尬的气氛,不留痕迹地揩掉还挂在胡子上的口水,反问道:“怎么停了?我听着呢,继续讲啊。”
饶是看了十二年,杨哲庸还是为贵族那远超常人的厚脸皮感到震惊。
刚才出声的大臣见气氛尴尬,开口就道:“国王陛下,国内的事可以暂且放到一旁,我和其余的几位大臣,倒想听听那天大战时卡伊缇瑟侯爵突然提出撤兵的理由。”
杨哲庸傻站了半天,直到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自己,才突然回忆起自己似乎确实有个没实权也没封地的侯爵头衔。
他转头瞥了一眼那个突然把矛头对准自己的白胡子老头,气不打一处来。
国王也急于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引开,立刻接下话头询问:“是啊,卡伊缇瑟侯爵、圣启教的黑色骑士啊,那一日你为什么主张撤兵呢?”
亲切又和蔼的关怀给杨哲庸冷出一身鸡皮疙瘩,他直言道:“因为打不赢。”
此语一出,殿前一片哗然,就算早已知晓人类与恶魔实力相差甚远,但这样自灭威风的话,也是很少有人说出来的。
刚才把话题故意引向勇者的大臣一听立刻火冒三丈:“都还没打!你怎么知道打不赢?!”
“如果十万大军压上去、简简单单就能打赢
,你们还需要我吗?”一向没什么好脾气的杨哲庸开口就怼:“我和天灾约好一人对一人,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我要撤兵,只是不想造成无谓的损失。”
大臣被噎得倒退两步,差点翻了白眼,随后更加暴怒:“天灾从五百年的封印里刚刚苏醒,还未到全盛时期,你就连这个都对付不了吗?!”
“说得这么轻松,还用等上五百年才剿灭魔国?既然我不行,勇者还是别人来做比较好。”杨哲庸把腰挎的圣剑一摘,剑柄朝外直接递到那名大臣眼前:“这世上唯一能杀死魔王天灾的诛尽百恶,以后给你用。拔\出来看看?”
大臣又气又恼,看着眼前的剑柄,脸色铁青却又讲不得半句重话——迪亚德玛帝国由‘勇者’带来的胜利走向繁荣,而身为神主代理人、圣启教精神领袖的‘勇者’,就理应拥有无上的权力,哪怕他只有一个爵位,却连国王都要礼让三分。
魔王天灾只能被圣剑杀死,而圣剑只能由勇者使用,就是他飞扬跋扈的资本。
“罢了。”国王这时出面说和道:“各位大臣说的不错,但我想卡伊缇瑟侯爵也有自己的想法。迪亚德玛对抗魔族已久,并不急于这一时。最初说进兵讨伐,只是因为担心天灾复活后立即向人类复仇,但有了这一战,想必短期内魔族不敢再有异动。”
众大臣立刻点头称是。
杨哲庸看着面色如常的国王,默默收回剑,退到原位。
像今日这样不合礼仪的举止,他从以前到现在已经做过了太多次,为的无非是被削官、流放,从而彻底远离勇者的使命,但很显然的,今天的国王也完全不上他的当。
被这样驳了面子还能毫不气恼,真不知道该说是心态太好,还是太过无能。
“说起异动。”殿内的气氛缓和下来后,又有大臣进言道:“国王陛下,自天灾复活后,雷伦萨及其周边的几个小国,与魔国的血巫开始有密切往来。”
“哦?”听闻这个消息,国王倒是难得一见地提起了兴趣:“魔国不是自成立起就放言再不与人类往来吗?”
“正是。”那大臣答道:“过去我等也以为
只是雷伦萨的魔法师单方面对魔族示好,但最近有线报称,血巫正决定与他们联手。”
听到这话,殿前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座上的国王都一同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容。
杨哲庸看的不知所谓,刚要出声询问,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披风,一个脸上带着雀斑的小胖子钻出来,叫住他:“哎呀,叫你平时文化课上少睡觉你不信,现在听不懂了吧?”
认出眼前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迪亚德玛帝国第七皇子哈兰,杨哲庸问道:“他们笑什么?”
“内乱啦!”哈兰说:“魔国就是这样,别说对异族,自己国家内部也时常打得不可开交,为的就是‘魔王’的宝座。”
“什么?”杨哲庸懵了。
“啧,你怎么还听不明白呢?估计是哪个恶魔看准了天灾刚刚苏醒,准备杀了他篡位呢。”哈兰也笑起来:“他们打的越乱越好,这下我们可就省事了。”
在一片皆大欢喜的氛围中,议会落下了帷幕。
杨哲庸逃似的跑出宫殿,躲进无人的角落,掏出自己的联络道具,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就对那头说道:
“听我说,你现在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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