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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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脸庞很小，眼睛又圆又大，衬得整个人更加显小。她的鼻梁不高，下巴很短，红色瞳孔搭配微微上挑的眼尾，让她看起来像只小白兔。

任何人面对可爱的小孩子都会产生怜爱的心态，夏目贵志也不例外，对对方的防备一下子就削弱了。

“那个，”他回过神，“你是？”

“我是阿雪，新见雪，”少女一边躬身行礼，一边自我介绍，“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夏目贵志回礼：“请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被坏东西盯上了。”

“坏东西？是指美夕的事情？”

“不，”少女摇了摇头，“吸血姬是负责把那东西从人间赶回黄泉的监视者。而你，正好错过了驱赶的过程。”

“可是......”

“当然，她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少女知道他的疑问所在，“到底，人类是她的食粮。”

吸血姬的观念和一般人不一样，在她看来，驱逐神魔是工作，给中意的美人编织幻梦是消遣、是给他们的一种恩赐。

虽说人总本能想要摆脱他人的控制，可当一个人根本察觉不到自己正被控制的时候，也升不起反抗的意识。

沉浸在梦中有什么不好

反正梦里什么都有。

“那我必须得谢谢你才行，”夏目贵志感到一阵后怕，“比起做梦，还是现实......更好一点。”

虽然他的现实并不美好，但他还年轻，对未来还抱有希望，对自我欺骗不感兴趣。

“那就太好了，我没有多管闲事，”少女拍了拍胸口，眯起眼睛，“毕竟，光做梦就能满足到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这样子看起来更像兔子了呢。

夏目贵志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但忍住了。

“真的非常感谢。”

眼前这位少女显然和吸血姬是同等级别的存在，甚至还要更加高级，才能插手对方的事情，把他解救下来。

也就是说，她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她大约比自己想的要更强。

“不用谢，”少女单手握拳，举在唇边，

看起来有些腼腆，“但是，我也有事情拜托你。”

“......什么事？”

夏目贵志已经决定，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都会尽量满足眼前这位救命恩人。

那么，她会提出什么样的请求呢？

他的脑海中顿时冒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神怪传说。

“非常不好意思，”少女眼神犹疑，脸红了，“可是......这个......那个......”

她吱唔半天，才终于下定决心：“你能帮我写作业吗？”

“......”

“......”

“啊？”

......

事情要从二十世纪初的某个夏天说起。

梅雨初晴，一只黑色的小猫走进了夏目金之助的家。夏目金之助是东京大学英国文学教授，常给《杜鹃》杂志供稿，笔名是——

夏目漱石。

“......猫？这孩子是你的主人吗......”

“......伤成这样还活着，很有意思......”

“......那么，你们可以留下来......”

新见雪其实并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受到的伤害太严重了，灵力又因为唤醒大和守安定被抽空，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之中。偶尔因为外界刺激半睁开双眼，可连焦距都没找到，又很快因为精力不济继续昏迷过去。

“简直像睡美人一样呢，”夏目漱石摸了摸下巴，“但是，这样放着不管，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喵之助打了个哈欠，“她这不是没死嘛。”

“看起来和死了没两样呢。”

“安心，不会让她烂在你家里。”

“这么久不吃东西，她会不会得胃病啊？”

“......你以为她是你吗？”

十年过去，夏目漱石也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了失望导致的无视，再到后来把对方当成了情感垃圾桶。

他得神经衰弱已经很久了，在外人看来，他阴郁、愤懑、神经质。因为精神出了问题，他还有些暴力倾向，一看到不顺心的事情就忍不住要动手。虽然很对不起家

人，但正是这样神经衰弱的状态，促使他创作出了许许多多的名篇。

等新见雪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正三年。

“呀，你终于醒了，”喵之助蹲在新见雪的胸口上，“感觉如何？”

很糟糕。

新见雪有气无力地看着喵之助，非常希望他能从自己胸口上下去，想要动手驱赶。但此时的她因为躺了太久的缘故，整个身体都僵硬掉了，连喉咙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更何况手脚。

“有什么想要的吗？”

新见雪只费力地眨了眨眼睛。

“普通的话，得给你送上水，”喵之助也发现了她的窘境，湿润的鼻子靠近了她的脸，“但我怕你会被呛个半死吔。没有死在祸津神手上，却死于喝凉水......一定会成为超级大的笑柄，哈哈哈。”

什么话！

新见雪干脆闭上了眼睛。

“对了，能感觉到吗，身体里的灵力？”喵之助嗤笑一声，不再捉弄她，“把他们想象成水流一样的东西，在身体内流动。”

新见雪依言照做，的确感觉到体内盘桓着以前从未注意过的东西。

让他们流动起来......唔！

“很痛吧？痛就对了，”喵之助意味深长，“这证明你还活着。”

新见雪只庆幸自己对身体失去了控制，不然一定会咬破舌头。随着灵力的流转，她的身体就像剥去外壳的原石一样，逐渐恢复了宝石的光彩——只是形容。

她现在满头满脸都是灰。

“咳咳咳，”新见雪呼吸不畅，猛地坐起来，“好脏......”

她咳着咳着，就吐出了污黑的血块，里面还夹杂着内脏的碎片。

“吐出来就好，”喵之助跳到一边，漫不经心地甩了甩尾巴，“本来可以直接把你带回后世治疗，但因为你唤醒了大和守安定，政府的时空监测部门已经全面戒严，只能委屈你呆在现在这个暧昧的时间段了，这个冷兵器被热武器取代的时间段。”

“......什么意思？”

“欢迎来到四十六年后的帝都，阿雪，”喵之助舔了舔爪子，“欢迎来到大正时代。”

那个国家由于外发因素飞速发展、民主主义思潮泛滥，混乱而自由、清新而繁盛的大正时代。

对新见雪来说，这一切都太陌生了，前一件事情还没搞清楚，后一件事情就已经冒了出来。

“大......正？”

新见雪喃喃道，一缕白发从背后滑落胸前。

“没错，大正，”喵之助的声音抑扬顿挫，“乃木这蠢物为明治天皇徇死的大正，大正天皇把诏书卷成望远镜玩的大正。”

“明治天皇......已经死了？”

“比起那些，你还是赶紧给刀手入，”喵之助拱了一下新见雪的手，“那家伙之前伤的也不轻。”

“哎？！”

新见雪这才发现，自己的侧面正摆放着大和守安定，上面同样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小心一点，他快碎了。”

“是！”

新见雪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刀出鞘。她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裂痕，心都要凉了。

“怎、怎么办，”她的眼圈红了，“裂成了这个样子......”

“哭什么哭，不要把刀剑付丧神的本体和普通刀剑相提并论，”喵之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已经和大和守安定形成共鸣了，用你的灵力去尝试抚平他的伤痕，明白？”

灵力，灵力。

虽然新见雪搞不清楚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她本能地知道，怎么做对大和守安定有利。

“求你了！”她舍弃了华丽的祝词，向能想到的所有神佛祈祷。天照大神也好，地狱魔鬼也罢，不管是神道教、佛教还是基督教。“恢复原样吧！”

灵术风卷起，吹动她的长发。

新见雪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伸手从刀刃近锷处慢慢向刀尖拂过。金色的光芒自她指尖绽放，那是饱含期许的、足以弥合铁器的光芒。

每愈合一处裂纹，都耗费了她相当大的心神，令她额头迸出冷汗。

等打刀被修缮一新，新见雪也一个踉跄，向前栽倒。

“我听到了，”一个浅葱色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前，伸手接住了她，“你的声音。”

新见雪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眼

前的大和守安定：

少年一般的俊秀面容，长发在脑后束成了蓬松的马尾，朝气蓬勃。

看起来就像小号的、无病无痛的冲田总司。

“吵死了。”

新见雪愣了三秒：

“......啊？”

“我说，你好吵，”大和守安定抬起右手，捧着她的脸，面无表情地重复一遍，“你是我的巫女，我才是你的靠山，你只需要向我祈祷就够了，别人才不会理你。”

“......”

“喂，知道了吗？”

这就是大和守安定。

第一时间向她宣示了主权，要求她依赖他、相信他，就像兄长一样。

新见雪呆呆地看着大和守安定，而大和守安定还在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她的眼眶里盛满了水汽，张了张口，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大和守安定微微皱眉，用手指去摸她的眼角：“你这是什么表情？”

话音未落，新见雪一头扎进大和守安定的怀里，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