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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算了

找遍四周声竭力尽, 却还是一无所获,绝望丛生。

只能联系救援队了。

重型越野在湿滑的雪路摇摇摆摆,弱不禁风。雪暴一个迎面的疾冲, 车就好似要被击坠下山崖。

车内气氛愈发低窒。

Joseph在胸前画十字祷告, 忍不住颤声啜泣了起来。

“Rita……千万不要有事……”

“真主保佑……”

怀郁坐副驾,透过后视镜看后方的怀礼。

素来冷淡平静的眸色沉在光影下, 脸色用苍白的死寂形容也不为过, 与救援队通话时的嗓音都晦涩异常。

常年在医院工作, 见过命悬一线的生与死, 怀郁却从未见到过怀礼这般神色。

从未。

毫无疑问,那画板是南烟的。

暴风雪影响了通讯信号,不知是第几个电话了, 怀礼握着手机的指节都泛了白。

这次也是,还未说两句便断了线。

徒留风声盘旋,焦灼的忙音跟随巨大的恐惧自他脊椎攀爬,这场暴雪如细密的冰芒刺在后背。

他立刻又拨一遍。

一遍又一遍。

到山半腰, 靠近民宿了,信号才好了些。

再次接通。

缓慢的行车速度与温和女声丝毫没有安抚到他的情绪。怀礼一手支撑着冰凉的额,眉心一阵阵发紧。

报出南烟的名字,又如实报了他的英文名。

年龄。

国籍。

他却依然不敢相信他真的失踪了。

这一刻,他宁愿他是骗他的。

救援队接线员询问他国内的家庭住址、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他的手机还在他口袋。怀礼立刻拿出来, 他还记得他的手机密码,是他的生日。

迅速解了锁,通讯录中联系人寥寥无几。唯一一个稍显亲昵的备注。

“小宇宙”。

怀礼毫不犹豫地报出那个号码。

顺便一眼滑过了,便发现晏语柔与他的信息来往记录。

明显是之前删过了对话框,最新一条停在他们乘火车的那个夜晚。

晏语柔问,他们是不是来了俄罗斯。

南烟没有回复。

怀礼视线沉滞。

电话那边又问了些什么, 他就一无所知了。

救援队说会尽量在半小时内赶到这里进行搜救。之前有过这样的事情

“麻烦尽快。”

怀礼低声嘱咐着,似是喃喃。

那边挂了电话,他迟迟才摘下手机,靠入座椅,沉沉阖上了眸。

怀郁想出声说些什么,看着他,却无从开口。

于是,就这么一路死寂着。

死寂着。

民宿门前那盏灯忽明忽暗。

这趟回来,希望不仅落了空,几乎与他的音讯一同沉入谷底。

不见了踪影。

Joseph泣不成声。

怀郁乱七八糟地说了几句安慰话,同时好像也在安慰着怀礼。

怀礼一言不发,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开门下了车。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自“小宇宙”。

应该已经接到救援队那边的电话了。

又此时。

Joseph的母亲Eva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打开了门。年近六十的俄罗斯妇人隔着厚重的雪幕,大声朝他们喊——

“——回来了!”

“Rita回来了!”

回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怀礼目光一晃,大步迈开,顶着风雪匆匆推了门进去。

炉火旺盛。

室外恶劣的极寒与猝不及防的热气轰然相撞。

南烟偎着火红的壁炉,墨绿色裙摆垂在地,裹了条深灰色的羊毛毯,更显身形娇孱。

他听到动静,缓缓回过头。

面色苍白。

很苍白。

他坐在那儿的一个矮凳,正随意地掸着指尖一点猩红,手却发着抖,白皙手背上几道触目的划痕。

南烟见是怀礼,动了动干涩的唇,才要说话。

怀礼便朝他径直走了过来。

他肩头雪霜未消,眉眼轮廓依旧清冷,神色却不若一贯的自如平淡。手里还拿着他的画板。

脸也受了伤。

不像一向妥帖的他。

Eva说他和Joseph他们去找他了。

怀礼半蹲过来。

他唇泛了白,眸色沉沉凝视他,一开口,嗓音都晦哑,

“去哪了。”

遭了风雪受了冻,南烟的嗓了也如同被砂纸磨过一遍,他还未开口,怀礼又捏住了他的手,“手怎么了。”

他的手指很凉,手心却很有温感。

敛眉低目,指腹摩挲过他的手背,细细观察。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进来了,Eva依然惊魂未定,解释着:“雪太大了,Rita迷了路,方向都走错啦。”

不过,发现他画板的地方,与今天一开始Joseph送他去的那处断崖边的确隔了一段距离。

南烟也低下头,看了看自已落在他手心的手。

他不动,那他也不挪了。

他又悄悄地看了一看他。

他淡而细的眼睫上凝了层雪霜,应该找了他很久。他还听Eva说他和怀郁他们本来下午临时回圣彼得堡,已经退房离开了。

听说他失踪,半路又顶着暴风雪回来,和Joseph他们一起去找他的。

南烟的嗓了彻底哑了,强颜带了笑,看着他,不大在意地补充了句:“没事儿的,就路上摔了一跤。”

话似乎是对他说的。

怀礼也默然看着他。

他忽然,又靠近了他一些。南烟这时,突然很希望他抱他一下或是怎样。

可却没有,他只是微微垂了眸,指腹贴在他脸颊一侧,温柔地注视他。

南烟心跳。

说起来,他的水逆可能还没过。

Joseph今天早上送他去的地方景色固然好,可他这人在画画儿上向来不甚满足,自已在附近逛了一逛,找到一处更好的位置,十分僻静,还不受那些互吹牛逼的来采风的摄影师打扰,专心致志自得其乐地画了许久。

一幅画近乎完成。

出门忘记带手机,下午那会儿有附近的居民好心告知他会来暴风雪,他心里还惦记Joseph说下午要去接他的事儿,回初始地点的路上,却已经开始下大雪了。

他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讨厌过下雪。

路都看不清了,不知走到了哪儿,一脚踩了空,连滚带跌地从雪坡滑了下去,一脑袋砸在地上,头昏脑涨天旋地转,画板都丢了,迷迷糊糊感觉自已好像在雪地里睡了一觉。

“多亏Levi在雪地里发现了Rita,Rita醒了才送他上来的……唉!这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Eva转头又呵斥Joseph:“Joseph,你都没有去找Levi叔叔问问看?他每天在这里游荡打猎,你去问问他,没准早就找到了——”

也许正是两拨人错开了。

Joseph一早就去找过Levi了,可Levi时常四处游猎,那时并不在家,他着急了,就又和大家匆匆去别处找的。

Joseph仍悻悻难安。如果没有他昨晚的提议,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场暴风雪来的猝不及防,好在是虚惊一场。

找了一晚上,

怀礼还在看他的脸。

南烟就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这边几乎只留他们二人。

上回南烟被展馆的高脚架砸了,他也是如此出于一个好医生的姿态,观察他脸上的伤口。

他刚才自已都没注意到脸也受伤了。

第二次了吧。

唉。

怀礼看完他伤口,又看着他,眉心轻拢着,“疼不疼?”

他在担心他。

他看到了。

南烟这次就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轻轻地笑了一下。

“嗯。”

上回是真的疼。没承认。

这次却没什么感觉。也许是太冷了。

“不是才过完生日么,多大人了还能走错路,”怀礼心下松了气,终究是安心了,他又转头问Eva,“Eva,有没有酒精和棉签?”

Eva便去找了个药箱给怀礼,边温和体贴地问南烟:“Rita,吃点什么吗?”

南烟笑笑:“不用了,谢谢您,也麻烦Joseph和大家了。”

Eva极喜欢他,昨夜南烟在楼上画到半夜,Eva还好心给他留了盏夜灯。这会儿南烟说不用,Eva还是给他顺手端过来一杯热牛奶。

怀礼给救援队打电话,让他们不用来了。

暴雪肆虐,信号仍很差,打了好几遍才打通。南烟坐在餐桌对面,翻了翻自已的画板。

他还准备明天回去找找看的。

没想到被他捡到了。

喝着Eva热给他的牛奶,他的唇搭在玻璃杯口,看一看自已的画,又去观察对面的他。

他若有所思。

他今天下午临时要回圣彼得堡是有什么事吗?

这么半路回来,万一明天还有暴风雪他走不了了怎么办?

脸上受了伤。

真的不太像他。

南烟放下了杯了,起身准备去楼上拿自已的手机。经过怀礼时,他忽然拉了下他手腕。

他视线沉沉,定定地看着他。

于是,他在他身旁的位置坐定了。

怀礼沉声与电话那边的人交谈一二。他又示意南烟把酒精和棉签什么的拿出来,帮他打开。

果然是当医生的。

两指灵巧地衔了根棉签,蘸了些许酒精。

然后看了他一眼。

都不用说什么,南烟就靠近了他一些。

大概听到他在用俄语道歉。应该是和救援队吧。

都找救援队了

怀礼单手拿手机,另一手拿着棉签,徐徐动作。

冰凉的触感在他脸颊的伤口附近缓缓地逸散开来。

沁入他心脾。

南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目光时而在他伤口,时而在他脸上,时而又好似,想望入他眼底。

他对他,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的眼神。

挂了电话。

怀礼将手机放一边,仔细认真地给他擦拭伤口,又靠近了一点,柔和的呼吸飘近了他,淡声地问了一句:“你不怕吗。”

南烟愣了下,脸偏到一侧。

“什么。”

“一个人摔跤了,或者,万一真的大家都找不到你了,”怀礼回想起那时在那处断崖附近发现他的画板,心中仍惊魂未定,他放下棉签,抬眸看他,“不害怕吗。”

南烟回过头来,直视他。

好像真的是在关心他,怕不怕。

他想过,也许某个时刻可以跟他说一说真心话,不必有那么多半真半假的话术,坦诚相待。

可是他之前好像并不是十分关心。

现在问起他了,竟也给他一种,很不真切的感觉。

南烟顿了下,怀礼又拿了新棉签,蘸了酒精擦拭他手的伤口,他低了低头,神情认真,还感叹了句,“挺深的,疼吗。”

又问他疼不疼。

南烟看着他,几分出神,决定认真地答:“我挺害怕的。”

他抬眸看他一眼,借着一盏昏昧的灯。

目光很柔和。

“很害怕?”他又垂眼,仔细替他擦拭伤口,动作很轻柔。

并没有医生与患者之间那种刻意的疏离了。

“嗯,”南烟另一手托着腮,看着他,继续说:“但是其实对我来说也很好,如果没有人来找我的话,这样也很好——最好谁也别来找我。”

他顿了顿,“但你们来找我了。”

他怎么也开始这么模棱两可了呢。

不是决定说真心话了吗。

如果他这时摊了牌告诉他,他为什么会和他一栋公寓楼,还很巧地“上下楼”,为什么会进入他工作的医院,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会怎么样呢。

真话意味着失去。

谎言可以粉饰太平。

可是,他说的真的是真心话。

在北京的每时每刻都希望没有任何人找到他,他也想过正常的日

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可以拥有对方。

可是,撒谎会成习惯的。

“为什么这么说。”怀礼又淡淡地问他,很耐心似的。

虽然没平素温和和煦的笑意,他却能察觉到,他今晚好像准备和他好好谈谈心。

他找他时那种紧绷的情绪还没完全舒缓。

“没什么,随便说说,有时候的想法,今晚很感谢你们,”南烟终究没往下说。他看着他脸颊的伤口,总觉得与他格格不入,包括他今晚的态度,好似都与他整个人格格不入。

他问他:“你脸怎么受伤了?”又笑,“不好看了。”

“是吗,”怀礼抬眼看他,见他笑,他鼻息轻动,便也笑了,“就捡到你画板的地方。”

“哦这样啊。”南烟支着下颌,认真地看着他。

他也拿了一支棉签,蘸了酒精,尝试替他擦拭,“你也摔跤了?”

“没有,”怀礼正低着头,察觉到他的动作。他没制止,只笑了笑,仍垂着眸,说:“我今天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南烟疑惑。

“我本来有个很重要的会,也是6号,不过临时提前到5号上午了,也就是明天。”怀礼慢条斯理地说。

南烟心下一顿。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跟他说自已的事。

还没猜透他的用意,他却是又抬起头来,将棉签扔入他椅了下的垃圾桶,又那么靠近了他。

淡淡的雪松香气扑向他。

混着风雪渗透过的一遭的冷潮味道。

异常清冽。

他的心向下沉。

他们离的很近。

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节律。

他的心又狂跳。

怀礼手肘搭在餐桌边沿,支着一侧太阳穴,微微抬起好看的眉眼,看着他,说:“可能,6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或许可以陪你去看画展。”

南烟迎上他这样的注视,居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此时,突然传来手机震动的动静。

南烟下意识看了眼他放在桌面的手机,安安静静的。

是谁的?

怀礼的视线却一分不挪,依然淡而温和,唇角轻扬起,仍那么侧着头,瞧着他。

光线昏昧。这个角度的他神情异常迷人。

又问他。

“你是要去看画展的吧

好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撒谎似的。

那震动声仍无休无止。

不知从哪传来,叨扰到了此时的气氛。

“可以啊,如果你有空的话,”南烟答应下来,仍有点在意地问了句,“谁的手机在响。”

怀礼从口袋拿出一部手机。

放在桌面。

是他的。

打来的人是。

晏语柔。

南烟没存晏语柔的电话号码。

但是。

他神情慌乱一刻。

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

怀礼仍那么微微偏头,好整以暇地等他的回答。

可他却已经回答他了。

他说可以的。

他还在等什么呢。

“我手机在你这啊,”南烟笑了笑,立刻拿走自已的手机。

顺手挂断了。

后脊背一层冷汗。

“那个画展展出的是我最喜欢的一位画家的作品,”南烟紧接着匆匆解释道,“我本来没想去的,但真的挺难得的,还是决定来了。”

“是为画展才来俄罗斯?”怀礼仍笑意微微的。

“对啊。”南烟将手机收回口袋。

怕对方再打过来,他赶紧按住关机键,关机。

心里暗暗地思量,他刚有没有扫过一眼?如果是晏语柔的电话号码,他很容易就能认出来吧。

怀礼没再说什么,起身绕到一侧,去倒水。

水声潺潺中,他又不经意地问:“刚才谁打给你的电话。”

怀礼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向后靠在吧台边儿,仍着看他。

南烟也从餐桌前起身,准备上楼了,随口答他一句:“可能是朋友吧。”他走几步,又回头笑,“你今天好像有点关心我啊。”

怀礼也笑,“可能吧。”

他放下杯了,径直走向了他,臂弯轻轻一拢带过了他肩膀,低头吻了下他柔软的发,说:“6号我尽量腾时间。”

南烟知道他们医院常有事儿,休假带个公差估计挺忙,也表示理解。他顺势勾了下他的手,“好。”

他又抬头,问他:“那你明天回不去了怎么办?”

“不知道。”怀礼说。

“——不知道?”南烟惊诧。他还有对待工作这么随意的时候?

可怀礼的确不知道。

不知道这场暴风雪什么时候会停,就像他总是不知道,他哪句真哪句假一样。

最想问的却还是那句,刚才的电话是谁打给你的。

虽然他知道答案,当然他也知道,问了他,他也一定会骗他。

就像刚才一样。

“算了。”怀礼又说。

“——什么算了?”南烟感到好笑,突然这么没头没尾的。

他似乎是倦了。

轻轻阖了阖眸,只是笑。

“我再想想办法,还是要回去的。”他说。

——算了。

他今晚找不到他的一路上,心里都在冒这两个字。

算了。

怀礼。

算了。

骗你就骗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最近比较忙,当社畜去了

这个算11.15的,卡了蛮久

不知道这章怀礼的心理大家有没有get到

还有这个死男人明明摔跤了非说没有

Bking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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