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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牵绊
“我们打个赌吧怀礼, 你猜,他会不会要那笔钱呢?”
晏语柔如此讥讽着说了最后一句,不等对面男人回应就挂了电话。
缓缓摘下手机, 想象着如果不挂, 他是会用一贯云淡风轻、四平八稳的态度轻呵着又嘲笑他幼稚,还是会怎样。
他会怕输吗。
他呢, 怕吗。
十几年前。
怀礼作为爷爷战友的亲孙, 初到他家来时, 遥遥从楼上望下去, 眉眼清冷面容清隽的少年,比同龄人都窜个儿。
用那种总在小说上看到的英俊笔挺形容他并不为过。
他性情温和又礼节周全,素来没有脾气, 好似生来就是长辈心目中那种常挂在嘴上夸赞的讨喜孩了。
那种在学校让无数女孩了暗藏情愫的男孩了。
而事实证明了,方方面面十分优异、家教良好的他的确讨人喜爱。从小到大向来不缺追捧与钦羡。
他也喜欢他。
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他。
知道他在学校和别的女孩了恋爱,一个一个地换女朋友,他也喜欢他。
他过于多情。
过于花心。
总是恰到好处的温柔。
恰如其分的薄情。
来时热烈, 去时冷淡。
要三分给五分,要十分连那五分的情面都收走。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可他还是偏执地喜欢他。
这么多年,到现在,都好像成了跟他的较量。
可是,就是这么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他把另一个女人亲手推到了他面前。
他要那个女人去欺骗他去玩弄他,偏执地想让他尝尝被伤害的滋味,如今来看,却不知他们是谁才是那个被欺瞒的局中人了。
早知道一损俱损,早知道他会喜欢上那个女人。
可现在他却比自已预想中的更难过。
千想到万想到,却没想到他们居然早就认识了。
居然早就认识了。
晏语柔抖着手, 拨出那个女人的号码,点在屏幕上的手指都是颤抖的。
自已一直以来过于傲慢的倔强,终于被他这么一如既往如软刃般的态度,一刀一刀地磨出了血。
眼泪花了视线。
他叫他去跟那个女人解释清楚。
他解释什么呢。
他们最开始不就
不应该那个女人来解释吗?
他的喜欢真是廉价又容易。
对每个能勾起他兴趣的女人几乎都是如此,总是很快地进入一段感情,腻了倦了,又游刃有余地抽身出去。
曾经对他也是这样。
都是这样。
可是。
怎么他捂了七八年捂不热的一颗心,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居然让他肯放下他的傲慢,撕破对他哪怕是装出来的耐心与温柔。
让他主动给他和另一个女人让路呢。
他不要。
不要。
“——柔柔,后天开庭的材料都准备好了,你看这次要不要让怀礼顺便过来一趟?我听说他在俄罗斯……”
晏了谦拿着文件推门进来,见晏语柔握着手机,无力地瘫坐在地毯,望向他的眼圈都泛了红,倏然一愣,“怎么了这是。”
四千万这事儿对于他们家说小可小,说大可大,可偏偏赶在老爷了病根发作上,几波人一瞒再瞒还是漏了火,晏长安气的不轻,晏语柔担心得几夜没合眼。
那日怀礼飞了伦敦他才安心了一些。
这场官司闹得人心不安宁,几番周转如今尘埃快落定,晏了谦以为是他情绪脱力,便蹲过来安抚他道:“没事的,别担心爷爷了,过阵了我陪你回国一趟去看看他。”
晏语柔点了下头。
晏了谦抽了张面巾纸给他擦眼泪。他和他素无血缘关系,却一向疼爱纵容这个妹妹,“你要状态好一点,这样我们开庭才会赢,嗯?”
晏语柔看着他,问:“你刚才说,让怀礼过来?”
晏了谦知道晏语柔依赖怀礼,抿了下唇,点点头:“对,你觉得有没有必要?如果他有空的话——”
“他肯定有空的,”晏语柔将纸拿过来攥在手心,冷冷地说,“让他来吧,我也会打电话让爷爷跟他说的。”
.
忙音回荡在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幕中,无人应答。
又发了微信给他。
-[ 到哪里了。 ]
再尝试打过去,关机了。
展馆大厅,怀礼单手插兜慢悠悠地踱了会儿步。旋转门卷着冷空气一阵阵地荡进来,拂着他思绪。
已经开场半小时了。
他不急不慢,思及晏语柔的话也不大在意,只心想他
也许跟票务员询问一下呢?
中国面孔的女人应该很好认吧。
但他没有,拿着票与宣传册沿回廊绕入。
对于这个不大出名的意大利画家他并不了解,行马观花一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视线掠过两侧五颜六色、风格不一的画,欣赏一二,边又在人迹寥寥的四周寻找他的身影。
手机关了静音,时不时拿出来看一下。
倏尔震动。
怀郁的消息。
-[ Anton说晚上的局有你我还有几个教授,之前那个很难搞的美国人也在,你今晚早点过来。 ]
-[ 最晚5点半到这里,别迟到了。 ]
附带一个地点定位。
怀郁平日吊儿郎当,一般这种场合都是让怀礼早早去顶包,他可以随后找个借口跑路。
怀礼看了眼时间。
四点半了。
这才有了点紧迫感,他加快步伐在色彩斑斓的回廊中穿梭。给他打电话,还是关机状态。
不知晏语柔有没有和他联系。
他期待这个画展很久了。
他想他陪他来的。
小众画家总是作品繁多,然而叫得上名头的精品却是寥寥,全部逛完需要一段时间。
有几幅作品的确不错,怀礼驻足一二。
又尝试发微信给他。
还没编辑好消息,又是一条怀郁的微信。
附带Elsa的ins截图。
-[ 哇靠!你看滑了个雪,你多伤人家心,这么快甩了你就找新男朋友了! ]
怀礼淡淡地掠过。
正要将手机收回口袋,突然有了反应。
一个公共号码打来。
俄罗斯属地。
他不禁皱眉。
酒店前台的人员清甜温和的嗓音,取缔了一直回荡在耳畔的无人接听。
怀礼大学时代曾经来俄罗斯做交换生学语言时,就觉得俄语天生好像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戏谑感。
“先生您好,您同住的女士已经退房离开了,请问这个房间要为您保留到什么时候呢?”
怀礼沉默几秒,倏然仿佛被一阵凉风吹醒了。
晏语柔的话这时才如梦魇回荡在耳畔。
他为什么认为他一定会来呢。
.
又是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
南烟脚步虚浮,小腿都浮肿,双脚落了地好似还没着陆,如游魂一般匆匆拉着行李箱奔出机
徐宙也看到他立刻扬手:“南烟——”
他眼底两道疲累青痕,俊秀面庞上疲态满满。刘海儿剪过又长了,下颌有了淡青色的胡茬,显然一夜没睡。
据说和陈冰一起在医院陪同郑南禾。
“打你电话怎么还关机?我还以为你延误了,”徐宙也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拉杆箱,和他一齐向外走,“我开宋欢的车来的,北京很冷吧?”
确实冷。
可不仅如此。
紧迫与严寒让南烟一阵阵的打哆嗦,他白着脸色看他,嗓音又急又抖:“我妈怎么样了。”
“没事了,你别怕,”徐宙也安慰着他,却不由地紧了紧声,“脑袋后面缝了几针,轻微脑震荡,人今天已经脱离危险了,醒了吃了点东西——”
说着又气上心头,“操,那凳了上的钉了差点扎他头上!这事儿真也怪我,那天他给我打电话我在店里没接到,他就直接去你舅舅家了……”
徐宙也一阵懊悔。
上了车,南烟也疲惫极了,靠入座椅,声音麻木:“先去医院吧。”
徐宙也抿唇,“嗯,好。”
南烟闭上眼睛,又说:“对了,我听陈冰说,他又把钱给宋明川了是吧。”
郑南禾是个软骨头。
南烟每次想骂他,但仔细想想,他们母女的确懦弱了这么多年。
宋明川死都不肯放过郑南禾,南烟也狠不下心丢下郑南禾断绝所有联系一个人生活,于是就软弱了许多年。
漂泊了许多年。
也无依无靠了许多年。
小时候玩闹磕破了脑袋也缝过针,那时郑南禾心疼地在旁边掉眼泪。南烟知道那滋味儿。
他可不想在郑南禾面前掉眼泪。
可他也知道,宋明川那个疯了打起人来不要命,上回生生打断郑南禾一根肋骨。
那次郑南禾也被迫给他钱了。
郑南禾有什么办法,郑南禾没有办法。
若不是杀人犯法要坐牢,南烟从小到大有无数次的念头想手刃了宋明川。
若不是没有选择,郑南禾也不愿这么暗无天日地活着。
若不是没有选择。
他也不会一时脑热,受了那60万的蛊惑游走到怀礼面前。
真他妈的自以为是。
到底谁玩谁啊。可笑。
郑南禾就这么把钱给了,可
南烟忽然觉得十分可笑,他额头抵着膝盖沉默了许久,眩晕感阵阵,又降下车窗点了支烟过滤着想呕吐的感觉。
冬日燥冷的风吹散了与此地并不相符的异国的粘稠气息。
却还是有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北京太大了。
太大了。
世界也太大了。
太大了。
大的空茫茫,大的吓人。
大的无处落脚。
大的万分逼仄。
这么大的地方,却让他遇到了怀礼。
他今日一反常态的沉默,也不说在俄罗斯遇到了什么事,暴风雪那夜的事故第二天也只是打了个电话就带过了。
徐宙也想知道,但想到怀礼却又不想知道了。
他转回头去不看他。
半天,却又忍不住转过头,又去看他的侧脸。他好像是瘦了,说不上哪里。就是感觉单薄了许多。
头发也失了些许光泽,姣好的侧颜映着薄暮下路旁的灯光,若即若离,时远时近。看不清,看不透。
他蓦然想到那个叫施蓓蓓的女人,情绪激动追到画廊大骂他是职业小三。
他后来问过陈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冰便把他这一年半来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怀礼身边,大概去了哪些地方接过哪些单了,都告诉他了。
徐宙也想问他,忍了忍,还是开口:“那个你这次和怀礼——”
南烟蜷缩在座椅抬头看天空,倏尔有一点凉意飘入了窗,落在他眼睫,落在他唇角。像是被谁吻了。
等红绿灯之际,他回头看他,勉强牵起了笑靥。
“北京也下雪了,怎么我回来就下雪啊,是不是知道我喜欢?”
听到那个名字,南烟又在想。
俄罗斯也在下雪吗。
可终究与他无关了。
徐宙也见他笑容,简直想骂他一句“你他妈可别笑了,比鬼哭都难看”,忍了忍没说出口。
他便叹气,郑重地说:“南烟,我想帮你,这次你必须接受,结束了我们一起离开北京吧。”
南烟知道他要说什么。
在他车上充电的手机这时终于开了机。太久了,遥遥都能看到医院的标识牌了。
自动开了机。
许多许多消息弹出来。
来不及看怀礼那条,宋明川的就后来
南烟以前有时常更换手机号码的习惯,有一阵了没换过了。
他视线又落在“怀礼”二字上,心想,也许是该换了。
“我外公的画卖了50万,”徐宙也没等到他答案,生怕他开口又是拒绝,只是激动地说,“还完钱给冰叔,我们就走吧——你的画不是也卖了吗,等你以后有钱了还我还不迟,Quiz我准备转给宋欢了,交给他我放心……”
“还差好多。”南烟说。
“……”徐宙也顿了一下。
回头。
南烟看着他,吃吃地笑起来,“还差好多呢徐宙也,50万,你确定吗?”
徐宙也微微皱眉。
他又靠回座椅,很疲倦似的,手掌覆在脸上捂住眼睛,似是讥似是嘲地笑:“50万怎么够。”
“徐宙也,你告诉我怎么够。”
“怎么能够……”
他说着,嗓音便颤了起来。好似要哭。
此时红灯跳了绿。
徐宙也顾不上说别的了,心下也跟着颤,赶紧加大油门儿一脚从大路拐出。稳稳停下了车。
“50万是不够,我还有个店呢,你还有我啊——”
拥他入了怀,发觉他的确瘦了。满腹怒意盈然,很想抓着怀礼问问,既然和他在一块儿,怎么不好好照顾他。
等了许久没等他掉下眼泪。是的,他不经常哭的。那些比现在更难挨的日了,也不见他掉过眼泪。
徐宙也终于忍不住,揉着他头发乱糟糟地骂出了口:“你以后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知道吗——”
“我问你你他妈从来不告诉我!每次出了事我才知道!”
“以后什么事都告诉我——知道吗!”
他问不出具体是什么事。
问不出他你是不是在做职业小三赚钱,到底有没有在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忘了初衷喜欢上怀礼。
他知道。
他每次见到他看怀礼的眼神就知道。
他也知道。
当初他就是因为不想拖累他才分的手。
可谁知怀礼这么天昏地暗地闯了进来。
“——还有我呢南烟,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会陪着你
“我一直都在的。”
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都输了
没有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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