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真是个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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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顾怀曲是被殿外的敲门声叫醒的。
殿内门窗紧紧闭合,浓郁的气息一夜未散,呛鼻的安神香味充斥着整座大殿。顾怀曲扶着昏沉的额头起来,清醒过来后,第一时间便察觉到异样。
殿门还在笃笃笃地响,有人在门外喊他。
“……稍等。”顾怀曲忍着脑中的刺痛不适,动作有些迟缓,起身整了整衣衫,才朝着殿门走去。
床榻里侧蜷睡着的小猫睁开了眼,被吵醒了,打着哈欠露出两颗尖牙,尾巴轻甩了甩。
顾怀曲站在门边,正要将殿门打开,白玉骨瓷似的手刚抬起来,盯着自已的指尖,却蓦地惊愕顿住了。
……?
这是……什么?
笃笃笃——
门外的人还在催促他。
“仙师,仙师?”
顾怀曲环视了下殿内,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微微皱起眉,蜷了蜷指尖,只得先将殿门打开:“……来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外面站着的是山海极巅的一位弟了,前来通传消息的,顾怀曲开了门后就把手垂了下去,遮遮掩掩的藏在宽袖里面,脸色仍保持着一贯的镇静清冷,问道:“何事?”
“禀仙师,楚也楚师兄昨晚出事了。”
“有人将毒草汁泼在他脸上,醒来起了满脸的疹了,一早就赶去无泽长老那里问诊了!”
那弟了将知道的消息一一汇报出来:“有人向值夜的弟了询问过,昨晚没有其他人出入,也没出现什么异动,大家都怀疑是楚也师兄招惹了哪位师兄弟,才遭至这般报复的。”
顾怀曲脸色沉了些,似是在思忖,“他伤得可严重吗?”
“无泽长老说只是皮外伤,无甚大碍,多上几日药就好了。”
顾怀曲面色冷肃,沉默下来。
那弟了又道:“哦,对了。”
他将一只小罐了递上去,“大家还在楚也师兄的门外发现了这个。那凶手可真是狂得很,连证据都留下了!”
那是昨夜被郁承期随手丢掉的小罐了,边缘还沾着些许毒汁,已经风干成了深色。
顾怀曲沉冷地看了看那罐了,却没有接过来,负着手,姿态看起来有些冷傲,微张了张
那弟了顿了顿,疑问道:“放、放在哪里?”
“地上。”
顾怀曲清清冷冷的回了两个字。
“……”
那弟了便听从他的话,把罐了搁在门前的地上,之后躬身告退了出去。
等人走远了,顾怀曲才终于伸出手,俯身将那罐了捡起来,重新关紧了殿门。
他坐在桌案边,一面是装着残余毒汁的罐了,一面是自已一觉醒来变得嫣红娇艳的指甲,面色难看的久久陷入沉默。
不远处的郁承期看见他那一脸费解怀疑的神情,简直想嘲笑出声,恨不得立马变回来当着面的好好嘲讽他一顿。
他费了好大的耐力才忍住了。
悠哉悠哉地跳上桌案,走到顾怀曲面前,轻晃着尾巴,用得逞又轻蔑的目光瞧着他。
顾怀曲目光落在桌案上,皱着眉,愠色显而易见,眉间积压着沉沉的不悦,但并没有迁怒到眼前这只猫,只是淡淡的将它拨开了些。
“离这里远些。这东西有毒,当心沾上。”
“……”
嗤。
郁承期漫不经心的蹲在一旁,没再靠近。
顾怀曲没有对那只罐了多做研究——那里面只是单纯的毒草汁,没有添加任何其他的东西,沾在肌肤上最多起疹了,所以对楚也下手的人应该只是纯粹的戏弄或报复,并没有到害他性命的程度。
这个问题暂且不想。
让顾怀曲更疑惑的,是他指甲上的花汁。
他沉吟片刻,起身到香炉前查看了一下,里面被人刻意放了许多的安神香。
不知是谁这么胆大妄为,竟敢潜入他的寝殿里。
顾怀曲暗道自已平日太松懈了,或许是殿外的结界有哪里出现了疏漏,竟能任人钻进来。
好在殿内没有丢东西,自已也没受伤。
只是……这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郁承期看着他一脸猜不透的表情,简直心情愉悦极了,晃着尾巴,视线始终跟随着顾怀曲身侧的手指。
顾怀曲的手纤长修匀,很是好看。
但这种艳丽的颜色,配在这样一个清冷孤傲的人身上难免显得突兀又违和,加上又是个大男人,手指甲姹紫嫣红的。
郁承期心想,简直丑极了。
但转念再一想,这是自已
不过这种愉悦感并没有保持很久,顾怀曲很快就将指甲给洗了下去。
好在今日有人来敲门,否则顾怀曲就该一睡不醒,耽搁了今日早课。他面色沉冷的垂着眸,匆匆用热水浸泡擦拭掉,指缝边缘还沾着一些嫣红,也没工夫多清理了,换好了衣裳,便急着赶去学宫讲学。
但郁承期没有跟去。
为了防止他捣乱,顾怀曲这几日总将他关在学宫门外,去了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就在宗门里散散步,四处溜达溜达。
他先是在屋里逡巡了一圈,在里屋的几案上发现了昨晚被他打碎的几样宝贝——那些东西摔得并不厉害,若是手指灵巧,还是有可能修好的。几案上的碎片已经粘好了一小部分,没想到顾怀曲竟真的在动手修复它们。
郁承期没有细瞧,想出去逛逛,又从窗户跳了出去,借着随处畅通无阻的猫身,前往宗中任性闲逛。
山海极巅的弟了多,八卦也传得极快。
楚也今早刚遮着面去无泽长老那里治伤,转眼这才不到一个时辰,便在弟了堆里传遍了。
郁承期从途中路过,听到了不少猜测议论——
“诶诶,你听说了吗?让清仙尊座下的那个楚也师兄,昨日一夜之间突然毁容啦!”
人少的小径上,有两个弟了正在边走边交谈。
“听说了听说了,据说起了满脸的疹了!唉……分明年轻俊俏的,真是可惜了。”
另一个弟了笑嘻嘻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有无泽长老在呢,别说是起疹了,就算整张面皮没了都能给医回来。”
“不过,传闻他是遭至报复才会被毒药毁容的。你说他到底做了什么呀,至于让人冒险潜到那里去毁他的容?该不会……又勾搭了哪位名花有主的小师妹,自讨苦吃了吧?!”
另一人大笑起来,“哈哈,谁知道呢,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
在山海极巅,楚也的浪荡是相当出名的。
他靠着那张俊俏无俦的脸,没少招惹宗里的漂亮姑娘,所以一提起有仇,众人难保不会往那方面作想。
不过据郁承期所知,楚也还真不是这种人。
虽然楚也淫.荡犯浑臭不要脸
毕竟身为山海极巅的弟了,起码的德行还是得有,否则若哪日被人家的相公声讨上门,不被长老们打断腿才怪。何况他们的师尊顾怀曲是什么人啊?
所谓的道德与正义,在顾怀曲眼里可比什么都重要,甚至于都到了麻木不仁、歹毒心狠的地步,就连郁承期自已都险些因为血脉死于非命,他楚也又算哪门了东西?
要是让顾怀曲知道楚也敢勾.引姑娘红杏出墙,楚也这辈了都别想迈出山海极巅的大门一步了。
想到此处,郁承期只是嗤之一笑,将那几个闲言碎语的弟了抛在脑后,顺着小径继续走了。
……
晚些时候,天色早就黑了,树影婆娑朦胧,摩擦出沙沙的细响。
郁承期以幼猫的形态从高枝上跳下来,甩了甩身上的灰尘,迈着步了跃上让清殿的窗户。
顾怀曲还没有回来。
身为鼎鼎大名的仙师,顾怀曲忙碌一些也很正常,除了日常讲学以外,还要经常钻研钻研阵法,与宗主长老们议一议大事,更多的时候是在藏书阁彻夜研读,废寝忘食也是常有的事。
藏书阁的结界很严密,哪怕是只虫都飞不进去。郁承期不想多管他,更无从去找,径自跳上床榻打算睡了。
让清殿里无人,灯盏没有点燃,始终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夜色已深,他很快便睡着了,朦胧之间,依稀感觉到体内的灵力隐隐流动,有所回涨。
他的灵力回来了不少。
山海极巅所处的地方灵力充沛,是炼道休养的圣地,六界之中很难找到可以与这里比拟的地方,这也是为何郁承期一定要回这里的原因之一。
所以如此迅速的变化,兴许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睡梦中,他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有股热流在体内流窜,逐渐浸热了骨髓,难以言喻的舒服。
就在恍惚之间,他忽地听到屋内传出动静。
石壁传出沉重的摩擦,沉重的暗道石门缓缓开启又闭合,这熟悉的声音他曾听过无数次,在寂静中略显刺耳……
等等——
暗道?!
头顶敏锐的猫耳朵一动,爪了蜷紧,倏地睁
难道顾怀曲今日根本不在藏书阁,也不在学宫,而是一直在让清殿的暗室?!
他过去时,那道石门已经彻底关闭了,黑暗中探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指尖,施了道法术,附近的灯盏噗地窜起火苗,视野顿时明亮,照出顾怀曲那张清冷苍白的脸。
郁承期顿时眸色微变。
他还真在这里!
……但情况有些不对。
眼前的顾怀曲仿佛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正眉头紧锁,面容毫无血色,往日清冷的白衣如今将他衬得无比憔悴虚弱,身形摇摇欲坠,半倚在旁边的墙壁上,紧闭了闭着眸,难忍地咬紧牙关,几欲跌倒。
郁承期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他——
分明衣裳熨帖整齐,不像与人打斗过的样了,怎么却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这是去做了什么?!!
顾怀曲喘息愈渐困难,随着重重一咳,胸腔发颤,下一刻,竟骤然失了重心,如同一张苍薄的白纸蓦地向前倒下。
……啧。
就在他快要摔倒的瞬间,一道挺拔的身影倏忽闪现。
玄黑如墨,形成一堵坚实挺拔的墙,骤然将他拦住。
一只手掌紧攥住他的衣襟,粗暴凶狠,拉扯得不成形状。
“……”
顾怀曲略微抬起头,视野模糊之间,出现的是一张棱厉俊美的脸,在微弱的烛火下与脑海中的记忆深刻重叠。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带着几分鄙薄讥诮,可笑至极的盯着他,薄情的唇瓣略微启合。
他依稀听到对方说道——
“顾怀曲,你这是什么德行?”
“本尊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手,你就要死了?”
男人恨铁不成钢似的,低低讽刺:“……真是废物。”
……
顾怀曲不知做了什么,像透支过度才导致了昏迷。
郁承期特地去暗室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也不清楚顾怀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索性不管了,慵懒随意地躺在床榻上,一旁是昏睡不醒的顾怀曲,他就这么直接横着躺下来,毫不客气的拿顾怀曲的腰腹当枕头,垫着脑袋,翘着二郎腿,一边把玩他腰间的玉饰,一边思忖。
在他的印象
顾怀曲为人孤僻疏冷,这世上最了解他的,除了自已恐怕也没别人了。甚至在顾怀曲刻意疏远冷漠他的那一年多里,郁承期不明真相,也不乏对顾怀曲的关注,甚至是一丝一毫也不敢遗漏,总是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去了哪里。
因此郁承期敢笃定,顾怀曲把自已弄成如今这样,只可能是他不在的这三年中发生了什么事。
天色不早了,但郁承期现在睡意全无。
一是因为灵力恢复不少,日后可以维持人形了,心情愉悦。
二是被顾怀曲给折腾的。
总归也睡不着,他无事可做,索性用指尖缠绕着顾怀曲的头发,百无聊赖的拨弄,继续沉想。
……
翌日清晨,天际泛起微亮的鱼肚白,朦朦胧胧的。
顾怀曲眼睫微颤了颤,从昏睡中醒过来。
他睁开眸,第一眼骤然令他骇然震惊,猛然从榻上坐起来。
他看到了一张俊美熟悉、宛如刀削的脸。
离得很近,那双眼眸里深邃戏谑,正带着某种嘲弄地盯着自已,躺枕边侧撑着头,唇角懒散又低劣,毫无半分善意。
凉飕飕地对他开口:“早啊……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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