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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还没醒吗?”婢女半夏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涂幼安半梦半醒间听见了半夏的声音,这才感觉自己终于从那陆离光怪的梦境中逃了出来,她睁开眼撑着身子哑声喊道:“我醒了,进来吧。”
这一晚上她都没睡好,不是梦见那尸体顺着黑河飘来的场景就是梦见自己在被人追杀一路奔逃至悬崖,真是让人不适。
半夏看着涂幼安恍惚出神的样子快步走过来,将她扶起来后动作轻柔地帮她按揉着太阳穴:“姑娘今日睡了许久,可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何止是没有睡好。”涂幼安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她现在一闭眼都还是昨天看见的场景。
肿胀发白的尸体光是用眼去看便能感受到阴冷黏腻,黑色的长发更是漂浮在冰凉的河水之上。
不行,她这会儿一想起来又忍不住开始反胃。
涂幼安皱着眉吐了口气:“我觉得我今日都没什么胃口吃饭了。”
话是这么说,但涂幼安在洗漱后立刻恢复了胃口,动作利索地就着桂圆红枣粥吃了块儿芝麻酥饼,就在她思索自己要不要再吃点什么塞塞缝时就见崔夫人身边的婢女走进院内站在屋外,行了个礼后开口道:“四姑娘,夫人喊你去一趟厅堂。”
“现在就去吗?”
“是的。”
涂幼安心下有些疑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收拾一下马上过去。
“该不会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吧?”白芷帮涂幼安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有些奇怪地问着:“可昨天晚上主母不是已经问过姑娘了吗?”
“谁知道呢。”
昨天一看见尸体她便连忙遣了身边的护卫去喊定国公夫妇,之后便将方才经过尽数告知,结果刚一说完就被崔夫人撵上马车直接回家了,所以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不过涂幼安也没多想,只以为他们是想要详细询问一下昨日之事,可走到厅堂时却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主院里站着的那两人身穿便服长相普通,可光看站姿就知不是府中护卫,虽然听见她们一行人的脚步声但连头都不曾转过半分,但背过身时就能明显感知到几道打量的目光。
涂幼安顿了下,正打算抬脚进厅堂时却听见屋外护卫道:“四姑娘一人进去便可。”
白芷和半夏对视一眼,见涂幼安点了点头后便默默退下。
“父亲、母亲。”涂幼安进来后便规规矩矩地朝两人行了个礼,可抬头时却发现两人的表情都不太自在,她想起方才屋外那两人后便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屋内。
只是屋内光线实在是算不上太好,她看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发现。
定国公放下手中茶杯看着涂幼安说道:“今日叫你过来其实也没别的事情,主要就是问一下昨日之——”
“涂姑娘。”
屏风后陌生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定国公还未开始的开场白。
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从屏风后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他背光而来,如同黑夜中猎食的猛兽般危险阴鸷,明明看起来不过弱冠,可气势却凌厉如风,即便在久经沙场的定国公面前也丝毫未被压制。
涂幼安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望去,未曾想一抬眸便与那双如同孤狼般冷冽的绿眸对了个正着。
那双绿眸在阴影之处显得更为锋利,她不敢细看对方的容貌只能连忙移开视线,余光瞥见男子腰间的那块令牌后心下一紧。
是明镜司的人。
当今圣上登基时朝局不稳颇为混乱,有人蠢蠢欲动想要夺权,也有不少人仗着军功行不法之事,圣上也因此设立明镜司替自己办事。
明镜司不仅是执掌宫禁护卫帝王的护卫亲军,同时也是为皇帝刺探军政情报清剿不法权臣的秘密巡查组织。
又因明镜司只听命于皇帝一人且可直接向皇帝上奏,即便官品阶位算不上太高,但手中实权却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这么复杂,看来昨日那具尸体背后有些故事。
男子见涂幼安没有反应沉默了一下才再次开口:“在下谢无妄,奉命调查昨日之事。”
定国公和崔夫人对视一眼,随后定国公清了清嗓子道:“绥绥,不必慌张,谢指挥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涂幼安点了点头,随后就听到谢无妄的声音响起:“涂姑娘,昨日你是在何时何地看见那具女尸的?”
“女尸?”
涂幼安有些惊讶,她下意识抬头,却在与男子视线交汇前再次垂下。
“我是在明月桥下看见的那具女尸,但具体时间并不清楚。”
“真的不清楚吗?”谢无妄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可语气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不愧是凌驾于官府之上的明镜司,行事作风果然与传闻中一样不近人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直接给公侯贵族脸色看的人。
涂幼安微微抬眼睨了眼定国公,看他使了个眼色后便了然于胸,随后就如同被吓到一般微微颤抖起来,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惊慌:
“我、我真的记不清了…”
屋内安静了半晌,谢无妄许久都未曾说话,涂幼安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
谢无妄再次开口时语气中的冷漠似乎缓和了不少:“昨日明月桥旁并无摊贩,河水冻结也无花灯可放,涂姑娘为何深夜跑到那里?”
涂幼安咬了下唇,飞速地看了眼面前之人后嗫嚅道:“我只是心情不好去散散心……”
“散散心?”
“嗯……”
谢无妄好像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无视了崔夫人警惕的眼神迈出一步,明明还有一段距离,可涂幼安却隐隐约约闻到了冬日寒梅的冷冽香气。
“那请问涂姑娘是因为何事心情不好?”
涂幼安愣了一下,就连定国公夫妇都十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可谢无妄依旧面无表情,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这个问题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
涂幼安有些猜不准谢无妄此举是为何意,稍稍思索后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谢无妄问道:“一定要说吗?”
谢无妄却在两人对视时转过身看着定国公夫妇道:“请涂姑娘配合。”
这个眼神什么意思?
是让自己老实一点免得父母遭灾吗?
涂幼安斟酌了一下后抿了抿唇,满不情愿地开口道:“就是、我昨日在灯会上遇见宁王殿下,他说我是个没人要的小胖子,我没忍住就顶撞了他几句,之后心情不好就在街上一直闲逛,走着走着就到明月桥旁了,然后就看见了那具尸体……”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随后连忙补充道:“我只是在岸边随便捡了几块儿石头丢进河里而已,其他的什么也没做!”
“这个小兔崽子!”崔夫人一听见这话立刻骂了一句,被定国公怼了怼胳膊肘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挤出一个温婉贤淑的笑容看向谢无妄。
“那个,我是在骂家中那不省心的幼子。”
可谢无妄并未理会崔夫人,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涂幼安。
小姑娘垂着头有些不安地揪着袖子,时不时便自以为十分隐蔽地偷偷抬眸看他一眼,漂亮的杏眸里满是怯意。
谢无妄垂下眸不再多看,随后抱拳道:“既如此,谢某就不再叨扰了。”
定国公夫妇连忙起身送他,涂幼安也跟着走出厅堂,她借着院内阳光打量了一下朝大门走去的男子。
虽说只看得见背影,可谢无妄身姿挺拔步履稳健,尤其是那一身裁剪得当的黑色劲装,极其完美地勾勒出少年人清瘦颀长的身姿。
好细啊。
涂幼安精神恍惚地看了眼谢无妄那劲瘦的腰身,随后又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肚子。
比不上啊。
定国公夫妇待谢无妄离开立刻对视一眼,随后唤道:“绥绥,你随我们来。”
涂幼安还沉浸在自己腰还没有男子细的迷茫中,听见这话后抬头望去,看着神色颇为凝重的两人点了点头。
刚进书房定国公便开始唉声叹气,崔夫人看着他那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看着涂幼安道:“绥绥,这些腌臜事儿娘亲本不想说与你听,可你父亲说得对,你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再过不久便要及笄,有些事情心里也该有个数。”
涂幼安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听见崔夫人问:“你可知昨日那具女尸的身份?”
“女儿不知。”
崔夫人顿了下道:“是教坊司一位名唤程兰的伎人,仵作检查后说她尸身上满是伤痕,恐怕是被人……”
崔夫人并未继续说下去,但涂幼安听懂了她的未言之意。
定国公看着涂幼安有些发白的面庞捋了捋胡子道:“听说这程氏极其擅长音律,前日肃王在丹桂楼设宴邀请众位皇子前去时下令教坊司前来献艺,程氏便是其中一位。”
涂幼安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丹桂楼在玉带河上游附近,而教坊司在玉带河对岸。”
说到这里涂幼安心下微动:“从丹桂楼回教坊司一定会经过玉带河,那她的尸身出现在那里可能是因为在回教坊司时不小心跌入河中溺毙而亡,也有可能是……”
定国公赞赏地点了点头接着她的话道:“也有可能是在丹桂楼被人杀害后丢入河中。”
“而从尸身的状态来看,恐怕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前日除了宁王因为身体不适未曾参加外,其余皇子都去赴宴了。”崔夫人说到这里忍不住皱起眉头:“但若是按照谢指挥所说,只怕……”
“只怕什么?”涂幼安连忙问道。
定国公按着眉心重重叹了口气:“只怕此事与端王有关。”
“据那丹桂楼仆役所言,程氏在失踪前曾去端王屋中献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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