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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幼安看着站在马球场上的谢无妄若有所思,石绿色的窄袖长袍衬得他皮肤愈发明净透亮,也不知是不是环境影响,谢无妄今日眉宇间少了几分肃穆多了些许风采。
她看到这一幕脑海中不禁想起这些年燕京城里那些与谢无妄有关的那些传言。
黑发绿眸,一看便知是异族血统。
来路不明,仿佛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般突然出现在皇帝身边。
不少人都猜测谢无妄是皇帝与神秘异族女子的私生子,只是大梁早年战乱与异族侵略脱不开关系,皇帝害怕引起民怨才不曾公开,而谢无妄年纪轻轻便担任明镜司指挥使,似乎也间接证明了皇帝对谢无妄的重视。
而当年谢无妄奉皇上旨意带人去信国公中抄家的场面更是在京中广为流传。
信国公自恃功高总是独断专行,被都察院御史上奏弹劾后也依旧不知悔改,而后贪赃枉法甚至被查出贩卖私盐,在被明镜司告发谋反后终于被皇帝下旨抄家。
暴雨倾盆的深夜,将军府内如同鬼魅般凄厉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反抗之人皆被当场处死,谢无妄更是手起刀落直接斩杀了试图反抗的信国公,黏稠的血水混着雨水将青石板浸湿,据说第二日还能在那条街上闻到挥之不散的血腥气。
涂幼安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她家爹爹也是在那件事情后开始韬光养晦避露锋芒。
共苦容易,同甘却并非易事。
远处的谢无妄似乎注意到了涂幼安的视线,他逆光看来微微眯了下眼睛,在看见涂幼安睁着圆圆的杏眼认真打量自己时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起。
“诶诶诶!你快看!谢无妄往这边看了!”寿康公主立刻激动起来,她摇着涂幼安的手臂道:“他居然笑了!而且笑起来还挺好看!”
毕竟谢无妄也是个人啊,人笑一下这件事情这么值得激动的么?
涂幼安被她摇的头晕,正想制止就听见寿康公主接着说道:“只是可惜,他上个月已经回绝了本宫的提议,真是让人遗憾啊。”
“什么提议?”站在一旁的苏若雪好奇问道。
寿康公主松开涂幼安后叹了口气道:“本宫上个月问他有没有兴趣来当我府中幕僚,结果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涂幼安与苏若雪对视一眼后皆默不作声。
寿康公主平生最大的嗜好便是欣赏貌美的郎君娘子,府中所谓那十几位幕僚实际就是她豢养着的面首,而谢无妄乃是朝中忠臣,恐怕也只有深受陛下宠爱的寿康公主有这个胆子去问谢无妄这种问题。
涂幼安斟酌了一下用词道:“嗯……公主殿下的爱美之心实在是令人钦佩。”
“虽然本宫也没指望他会答应,可他拒绝得也太干脆了。”寿康公主瘪着嘴一脸不爽,但很快又兴奋道:“你们瞧瞧他那模样,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与大梁男子的长相完全不同,实在是处处都长在本宫的心坎上!”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碰见第二个这般模样的俊俏公子哥喽。”
苏若雪听见这话笑着接道:“这倒是,谢指挥使面容深邃、姿颜昳丽,确实是大梁难得一见的长相。”
“是吧是吧!”寿康郡主仿佛找到了知己,但很快就被其他人转移了注意力,她看着场上的郎君惆怅感慨:“唉,这么多美男却无法为本宫所用,真真是令人难过至极。”
涂幼安和苏若雪都不敢接这话,好在寿康公主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她很快就兴冲冲地张罗着众人开盘押注,随后看着杵在自己身后的两人道:“你们两人可要下注?”
“自然是要的。”苏若雪笑意清浅,她看着红蓝两盘道:“那臣女便压自家兄长所在的蓝方好了。”
寿康郡主理解地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涂幼安问道:“幼安你呢?”
其实涂幼安并不想砸钱参与这些事情,只是寿康公主已经开口询问,此刻若是拒绝未免有些不识好歹。
“那臣女便压红方好了,这样无论输赢公主都算赚到。”
“好!”寿康公主听见这话愈发高兴,但很快又纠结起来:“其实本宫倒是希望谢无妄能赢,可蓝方又有三哥……”
“唉,自古忠孝两难全啊。”寿康公主摇着头叹道。
涂幼安和苏若雪再次无奈对视,两人皆忍着想要纠正对方的想法看向马球场。
随着青铜铃声响起,众位公子也纷纷腾马上阵,如同拳头般大小的藤球立刻便在球杖的打击下满场乱飞,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红配绿的搭配过于显眼,涂幼安一眼便注意到谢无妄。
只见谢无妄如风般策马向前奔去,端王见他如此只以为谢无妄要率先攻击便跟着他的节奏往前跑去,却没想到谢无妄身后两位队友默契地抓住时机拦住了自己,待他意识自己上当受骗时谢无妄已然回奔进场反身挥起球杖击飞藤球,被击飞的藤球最终准确无误地落入蓝方洞门。
“好厉害……”涂幼安忍不住感慨。
寿康公主鼓着脸气道:“谢无妄打马球一直很强,只是没想到三哥会被他骗到,真是狡诈!”
涂幼安平日里因着身形缘故并不喜好社交,便是参加宴会也多和宁王一起,她还是头一回看见谢无妄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
虽然他脸上并无明显笑意,但涂幼安却从他松弛舒展的动作中读出了几分畅快,初见时如同古井般死气沉沉的阴冷也被朝气蓬勃的恣意代替。
若是他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恐怕此时燕京城便多了一位疏狂不羁的少年郎吧。
谢无妄的表现实在优异,奈何与他一队的宁王并不擅马球屡屡失分,最后红方还是以两分之差输给了蓝方。
寿康公主在一旁连连叹息,涂幼安也难得产生几分同感。
可惜了,若不是宁王漏洞太大在最后时刻被端王钻了空子,这局本来已经是稳赢的局面。
想到这里涂幼安忍不住又看向翻身下马用袖口擦汗的谢无妄,虽然输了可他脸上却并无遗憾之色,反而站在那里安慰其他人。
该说不愧是明镜司之人吗?
她不过是看了一眼便被对方捕捉到视线,涂幼安被他突然看过来的视线吓了一跳,但想起方才那局后便浅浅一笑以示安慰,却没想到谢无妄看见之后瞳孔紧缩猛地转过头去不再与她对视。
又来了。
虽说自己是比寻常女子胖了不少,可也没到青面獠牙的地步,怎么每次都要这样躲着自己?
涂幼安方才产生的好感因为谢无妄这个举动消散了大半,她气哼哼地转身离开,自然也就错过了谢无妄再次小心翼翼望过来的视线。
御书房内。
肃王虽然恭顺地跪在地上,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毫无歉意,皇帝见他这副模样后冷笑一声,将手里的折子丢到他膝边。
“丹桂楼的仆役都说那晚程兰在失踪前在宁王屋中献乐,可怎么没有人提过在那之前她是伤痕累累从你屋中出来的?”
肃王看着那折子上的小字:【据丹桂楼仆役供词所言,当夜楼内三十四名仆役皆收下大皇子侍从事后送来的白银封口……】
“朕说过不在乎你们私底下的小打小闹,但也说过不想在这些事情中看见有人丢命。”
“你是把朕说过的话当成耳旁风吗?”
皇帝隐含怒意的语气却让肃王感到讽刺。
“父皇为何只因明镜司一家之言便断定此事是我所为?那日程氏尸体被人打捞上来时父皇为何不唤三弟前来问话?”
“放肆!”皇帝将手边茶杯砸向地面,杯中茶水溅在肃王脸上,他并未擦去只是任凭那水珠从脸庞滴落。
“你那些小把戏真当朕看不明白吗!”
“那程兰之前便经常去你府上献乐,但因你脾气暴躁她心生畏惧便一直不肯去丹桂楼献乐,尔后你派人告诉她,只要她这次肯去你便免去她的贱籍送她离开教坊司。”
皇帝狠狠拍了下桌子:“你敢说这些事情与你无关!”
肃王语气淡然地回道:“可那不过是个伎子,死了便死了,教坊司都不在意的事情父皇何必大动肝火。”
“你以为朕在乎的程氏之死吗?”皇帝气极反笑:“你五弟那日甚至都未曾赴宴,你为何非要将他牵扯进来!”
肃王听见这句话后愣了一下,唇边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嘲讽:“原来父皇在意的是这件事情牵扯到了五弟啊……可他毫发无损有什么可担心的?”
皇帝听到这句略显质问的话后微微怔愣,片刻后无奈道:“他与你们不同……”
“有何不同?我们同样都是皇家子嗣,为何他便算计不得?”肃王冷笑着打断皇帝:“便因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吗?”
皇帝见肃王这幅模样火气莫名消散了大半,但还是忍不住叹道:“你明知他不会继承皇位何需如——”
“可在父皇即位前也从来没有人会想到最后会是您登上皇位。”
是了,当年尚且还是晋王的皇帝之所以独宠柔妃还为她向先皇请封,为的就是迷惑众人,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不过是个热爱娇软美人又只会打仗的粗人罢了。
皇帝听见这话并未生气,他默不作声地看着愤愤不平的肃王,片刻后笑道:“朕倒是一点都没看错你,也不知道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又过了片刻肃王终于从御书房内走出,他看着自己带着水渍的衣角向身后侍从询问:“她人呢?”
“回殿下,涂姑娘方才看完马球会没过一会儿便被皇后娘娘喊去宫中用膳了。”
肃王1听见后冷哼一声,耳边又回想起方才帝王所说之话。
“这件事情就此作罢,之后的事情朕自会让人善后。”
“只是那涂幼安既然不会嫁给老五,就也不会嫁给你们中的任何一位,你不必在她身上多费心思了。”
不会嫁给皇家吗?
肃王面无表情地摩挲着自己的扳指,随后转头看向身后那金銮宝殿轻笑道:“可我偏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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