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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艹!”陆川浓横眉怒目,凶相毕露。他气,气得肺都快炸了,抬脚踹翻碍眼的长板凳,他疾步走出房间,边下楼边对客厅里一群打牌喝酒的男人喊道:“阿全,备车。”

阿全是个愣头青,十九岁不到,没有读书的本事,初中毕业后就出来了,因为年纪太小,很多单位不敢用,只能到处打零工赚点温饱钱。后来通过姑父的介绍,进了陆川浓的厂子,开始给他办事。陆川浓也嫌他小,平常只让他跑跑腿,从不让他沾手重活,直到他成年后考来驾照,陆川浓才让他干起司机的活。

阿全应了声,忙放下手中的好牌,火急火燎地出门提车。

“陆哥,出什么事了?”有人问道。

陆川浓摆了摆手,“没事,我去市区抓个人。”

大伙缄口不言,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那人是谁。

悉心养护的笼中鸟,一声不吭地飞了,任谁都得跳脚。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陆川浓这段时间的脾气很糟糕,炮仗似的,一点即燃。

虽说陆川浓年纪不大,但好在有本事有头脑,先是借钱办了家小材料厂,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又开始投资其他产业,仅仅六年的光景,便在香达混得风生水起。在好友眼里,陆川浓是个有勇有谋的青年才俊,可这样的青年才俊偏偏眼光不太好,看上了乏善可陈,性子古怪的徐俏。

更匪夷所思的是,徐俏非旦不领情,反到还横眉冷对,四处乱跑,委实是有点不知好歹。

徐俏站在镜子前,裹着浴巾,露出白花花的手臂,她抬手擦了下蒙了雾的镜子,一张小没有生气的脸渐渐在其中显现了出来。卸完妆后,她面颊两边的几颗雀斑就藏不住了,薄薄的嘴唇也暴露出贫血的色彩。

她静静地看着,忽然笑了一下,这笑是不带任何意义的,她只是单纯地想笑。

徐俏走出浴室。

意想之中的事没有发生,因为何家翎已经睡下了。

电视没有关,正在播着那复仇大戏的结局——新婚当日,女主为了替父报仇,在合卺酒里下了毒,男主明知女主做了手脚,还是含笑喝下了,而后画面一转,场景变成了一个雨夜,

女主跪于亡父坟前,刎剑而亡。

如此,洋洋洒洒,四十多集的算计与厮杀就此告结。

徐俏替何家翎感到可惜,差一点,他就能看到这精彩的收尾了。

徐俏偏头去看何家翎,发现他睡眠质量很好,这么亮堂的灯,这么吵闹的剧,他不仅没被惊动,反而睡得十分安稳。

徐俏关掉电视,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而后按下开关,在黑夜里,缓步来到床边。

眼前黑洞洞的一片,让人不由滋生出乱七八的想象,想象又给人莫名的力量,去做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徐俏定定神,脱下鞋,悄无声息地躺在了何家翎身边。此刻,她看不见他的脸,但身旁温热,让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何家翎周身总是有股淡淡薄荷香,闻起来很舒服,不像她,只有廉价的洗发水味。

这混合的香气宛如迷幻剂催化着徐俏的神经,她飘飘然,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伸出了一只手,那手在黑暗之中,准确无误的触碰到了何家翎的鼻子。

食指沿着高挺的鼻梁缓缓向下,落到人中,随后又碰到了柔软的唇,徐俏记得他的嘴唇偏薄,有棱有角的,弧线很美。她不敢看他时,便是盯着那唇看的,看来看去,总挑不出一点错来。

“何家翎——”

徐俏在恍惚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登时一惊,如梦初醒似的,猛然抽回了手,随即慌乱退后,翻身。

她紧贴着床沿,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一般,远远逃离身后那人。

太静了,静到徐俏仿佛听见屋外秋风卷席着垃圾,拼命拍打窗户的声音。

徐俏瑟缩了下,依稀感受到来自深秋的一丝刺骨。而温暖的被窝,又她莫名觉得有些舒适安心。

她定了定神,将方才那短暂的鬼迷心窍隐匿起来,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何家翎被冷醒过一次,醒来发现,周遭全黑,动静全无,他睡糊涂了,以为是在做梦,于是又合上了眼。正要再次入睡时,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搭在他的肚子上,正在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紧接着,好像有只手覆在了他的脖颈间。

何家翎顿时头皮发麻,原来这梦还是场噩梦。

要说何家翎天不怕地不怕,可独独就怕那瘆人的恶鬼,所以从不看鬼片,睡觉得开灯,就这么安然无恙地过了二十多年,没成想还是让他在梦里给遇上了。

他急忙推开身上那只手,奈何恶鬼紧紧攀附着他,怎么也不肯松手。他慌不择路,刚要使出一股劲,结果却被那恶鬼给狠狠踹下了床。

何家翎跌坐在地上,脑袋一空,而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扶墙而起。

他摸索着打开了电灯开关,在一片光明中,彻底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恶鬼”徐俏毫无知觉,她双腿大开,霸占了大半张床,被子也全部被她卷在了自己身上。

何家翎很快就收回了胆小鬼的模样,他捂着屁股,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冷冷地瞪着徐俏。

徐俏似乎有所感应,她睁开眼,望着阴恻恻的某人,没好气地嘟囔了句,“干什么?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显然,她也睡迷糊了。

何家翎沉着脸,哼笑道:“你说呢?”

“神经病。”徐俏哼了一声,扯过被子蒙住脑袋,又昏睡了过去。

何家翎垂下眼帘,盯着那鼓起来一团,扯了下嘴角,但眼里没有笑意。他走到客厅,打开一点窗,站在窗边抽了根烟。

抽完烟后,何家翎又折回了床边,他随手将徐俏推到一旁,从对方拔出了一点被子,翻身上床,掖好被沿,牢牢盖在了自己身上。

屁股疼,头也疼,何家翎平躺在床上,神情仍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他究竟是生气多一些还是痛苦占七分。

“现在走,还来得及。”

原来这话应该对他自己说,何家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后来徐俏再乱动时,何家翎索性一把将她捞在怀里,限制住了她的霸道。

徐俏就在憋闷和光亮之中,反反复复地醒来和睡去,最后折腾到凌晨五点,她便再也受不了了,从何家翎的手臂中挣脱出来,下床洗漱。

最近天亮得很晚,凌晨五点,外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徐俏窝在沙发里,拿出手机看了看,两个小时前,陈玉给她

回了一串消息,虽然每个字徐俏都看得懂,但一连起来,她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徐俏无奈地笑了笑,想陈玉应该又是喝昏头了。

她忍着困顿,百无聊赖地玩了几盘斗地主,等到天边微亮时,穿上何家翎的外套离开了房间。

酒店里空荡荡的,徐俏一路下来,除了前台的两个女生和巡逻的保安,也没看见其他人。保安见她一人出行,就好心提醒她注意安全,徐俏笑笑,说了声谢谢,又问了他最近的早餐店在哪。

保安不解,酒店明明就有免费的早餐供应,为什么还要出去吃,不过他没好多嘴,给她指了个地。

徐俏按照指示,走了两条街,在巷子里,找到了家招牌上写着汽车维修的早餐店。店门口摆了个小摊子,摊子上放着刚炸好的油条三角糕和虾酥,样式不多,但很传统。

再往里走一点,就看见了一口大锅,锅旁边站五十来岁的老板娘,她一手拿勺,一手抓盖,见到有人来,便笑眯眯地问道:“姑娘,要吃什么?”

徐俏说:“一碗花生汤,两个虾酥。”

“里面有位置,你先去坐,阿姨给你拿。”老板娘热情又温柔,徐俏想,这样的人做生意,顾客应该很愿意常来。

店里有六张桌子,几乎每个桌子上都有两三个人,不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就是刚下夜班的司机。

徐俏坐在犄角旮旯里,埋头喝着热汤,静听身边人闲聊,如果有人问她话,她也会回上几句。

喝完花生汤后,徐俏打包了份锅边回酒店,那时何家翎还没醒。她把锅边放在茶几上,脱下外套放回原处,又静悄悄地走了。

在转了两班公交后,徐俏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灰暗的出租屋里,连衣服都懒得换,一头栽进被窝里,睡死了过去。

她想,她和何家翎是果真天冠地屦,不仅性格迥异,就连习性也相差甚远。再和他多待上几天,她得英年早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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