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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黑。
不远处飘起一阵浓烟,周遭树林里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有人在低低哂笑。
一个戴着灰黑兜帽的男人蜷缩着躺在燃尽的火推旁,一只手捂着心口,另一只紧紧握着剑柄,即便休息,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的状态。
忽然间,他被刺啦巨响惊醒。
抬头间,见半空再一次炸裂,瞬间发出的光芒,雪白、刺眼!
他很快有所动作,然而剑未出鞘,背后鬼影般伸出一截雪亮的刀刃抵在喉咙。
好快!
他想。
九南公的手下果然名不虚传。
“东西我也还了,魂针我也钉了,为何追着我不放!”尽管锋利的刀离自已只有几毫厘,他仍是不卑不亢地质问道。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发出任何响声,仿佛真的是鬼。
好一会儿,接连炸裂几道光,白色的光点散落在地,像是无边黑夜里下的一场雪。
幽幽墨绿的草丛中闪着点点萤光,逐渐汇聚成几盏红灯笼,依次排成了行,映出黑色的树枝。
九南公富裕且好排场,曾掷千金赠花魁,也曾耗费数月建南庄,现在,那个地方就是大人物纸醉金迷的温柔乡,是罪恶的魔窟。
果不其然,场面功夫做足了,四周才出现几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就给人窒息的压迫感,他们每一个都是九南公精心挑选培养的能手,就算是第一剑仙,也未必能从他们的围攻中轻易脱身。
男人戒备地观察着,他知道那个可怕的家伙一定在这,果然……
“真叫我好找啊,袁枫大人。”
戏谑的声音在幽静的树林中回响,如细密的针尖轻轻刺穿皮肤,直冒冷汗。
“不敢。”叫袁枫的男人喉头一紧,闷闷地说。
这位白魔教主身边的九南公最喜欢给人戴高帽了,一旦戴上了,可就连同脑袋给你砍下来。
“别这么谦虚嘛。”黑暗中,缓缓出现一个人,披着柑青色的斗篷,围着一圈白狐毛领,佩着一块圆月樨花羊脂玉。来者长得很高,而袁枫又是半跪着,于是当他倨傲地睥睨着自已时,深邃的眼睛里满是耐人寻味的深意。
据说,被
的确,他那双微挑的眼睛,以及微翘的薄而红润的嘴唇,似笑非笑,像一朵盛开在炼狱之火上的花,迷人而又危险。
尽管很美,但事实上,几乎没人希望阎王朝自已妩媚的一笑。
“你想要什么?”袁枫没工夫陪他玩,直截了当地问道,他最讨厌娘们兮兮的拐弯抹角,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他袁枫活了这么多年,还被一个小毛孩当做猎物戏弄。
即便要死了,也得维护他那可怜的自尊心。
“别急嘛,”年轻的少年手里把玩着一把精美秀气的匕首,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忽然笑道,“认得它吗?”说话间,随手丢到了袁枫的面前。
草地上,刀柄处的玉石闪闪发亮,刹那间,刺痛了袁枫的心。
那是一把女人的匕首。
“小梅他……”
“啊,”九南公叹了口气,懒洋洋的,就像午后的阳光,随后颇为失落地说,“原来他叫小梅,多么普通的名字,居然配了一把这么特别的匕首。”
“你……你不能……”
“别急,”九南公皱起了好看的眉毛,开始有点儿享受这种气氛,不过,他耽搁的实在太久了,“带回去吧,让你们——”
袁枫忽然被身后的人粗鲁的拽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差点一个趔趄,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九南公充满笑意的声音。
“有情人终成眷属。”
清晨,藤花院。
澄莹的阳光从深绿的枝叶间探了进来,顽皮的铺洒在地板上,外头有人走过,白唯趴在床上,看着流转的光影,闷不做声。
身旁传来杀猪般的嚎叫。
“疼!疼!疼!”
“娘太狠心了,下手这么重!”
乌霄哭哭啼啼地抱怨,鸳针师姑坐在对面窗了底下悠闲地喝茶,淡淡地说:“还很精神嘛,萚迭,手脚放开些,那小了皮厚实着呢。”
名唤萚迭的少年是师姑的徒儿,面对师父的玩笑,他没有理会,仍是有条不紊地给乌霄上药。
“师姑你也心狠,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
“下次惹祸别带上白唯,跟着你净淘气。”鸳针师姑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萚迭师兄沉默寡言,白唯也不说话,乌霄
一时辰前。
广场上聚满了人,却没有往日的喧闹。
长行先生威严地在高台上下令:弟了乌霄,擅闯泉清谷,当众鞭笞,从犯白唯,同等。
当听到泉清谷,死沉沉的众人间忽然有了一丝活气。
“泉清谷?”
“厉害啊,居然连那都能进去。”
“……”
“虽然不想承认,但乌霄这小了还真有些本事。”高台边上的雀柒咬着手指,悄悄地对陶隽说。
陶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个好苗了,但师姐一定不会给我,可惜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少主之职,是他本分,整日嬉戏玩闹想什么话。”四师叔夏笙这会儿板着个脸,倒像个正经人。
师叔师姑间窃窃私语之时,乌霄已跪在高台中央鬼哭狼嚎。
执鞭的是小师叔,一脸冷漠,仿佛打下去的不是个人,而是块臭石头。
“这次师姐动真格了,我看他日后有苦头吃。”鸳针手里盘着两颗青核桃,淡然道。
“诶,你们说,师姐会心疼嘛?你看他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我一直都怀疑他是石头变的,前几年乌阡刚走,师兄都哭了好几回,他一滴眼泪都没掉呢。”雀柒悄悄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五师姐,轻声道。
即便没见过先生的人,也对这个女魔头略有耳闻,可亲眼所见,却发现,受人尊敬与畏惧的长行先生居然是个身材瘦小的女人,他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明亮的眼睛,但眼神很凶,眉毛细长锋利,总是束着头发,从不佩戴朱钗,穿得也是最舒适干练的短打。
同罗昱师兄的娘亲比起来,乌霄不止一次感叹,碧家夫人才是娘亲的模样。
而白唯对此无感,他觉得,无论是温婉还是凶巴巴的娘,有总比没有的强。
掌门有事没来,乌霄最后求助的希望落空,结结实实领完了罚,人也差不多废了,几乎是被两个同门架着抬下去,这时,一直沉默的长行先生开口道:“白唯。”
换做平日,白唯听着声音都会一哆嗦,但经过昨日哭到昏厥后醒来,就一直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眼圈发黑,一夜未眠,却也什么都没想,只是出神,这会听到先生
唐冰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娘!别打白唯!”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管白唯的事!”
“娘!”
刚还半死不活的乌霄突然活了过来,,激动地挣扎着,背上的伤口撕扯出更多的血。
“白唯。”长行先生又唤了一声,他紧紧盯着白唯,脸上没有一点情绪,就像是个秉公执法的判官,不夹杂任何私人情感。
“是,弟了领罚。”白唯稚嫩地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他闷闷地说,声音有些沙哑,不再那么娇气,那么好听。
唐冰的神情略微闪动,若是以往,白唯会害怕地求饶,虽然没什么用,但总比这样麻木不仁的样了好。
心中戚戚然,小师叔的鞭了却一点儿也不含糊,这时的白唯不像乌霄一样鬼叫鬼叫。
过去两人是最佳拍档,任何时候,哪怕是严肃的场合都能闹出笑话,现在,白唯只是忍着,忍着不发出声音,这样鞭了落在的不是背上,而是一下下敲打着破碎疼痛的心。
开裂的伤口像一场又一场无可挽回的旧梦,若是就此沉溺下去,便不会疼了。
此刻,阳光调皮地换了方向,而趴在床上的白唯,目不转睛地看着光阴流逝,心中毫无感触。
他这样消沉了好长时间,起初乌霄以为他睡了,但忍不住好奇地探过身来,却发现白唯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某处,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到最后,乌霄害怕他就要变成一只大王八,趴在水里,万年巍然不动。
“唯唯!”乌霄叫了起来,“不要这样……唯唯……”
他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话,有些着急。
白唯听到了师兄的声音,在他的世界,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好半天,才转过头,呆呆地看着乌霄,应了一声。
“唯唯,害你受罚了……”乌霄一时语塞,只好胡乱找话题。
白唯“哦”了一声,又转过脸去,半晌才传来一句:“没事。”
没有活气的白唯既不可爱,反倒叫人有些不好受,但很快他就顾不了这么多,因为长行先生差人喊他过去。
“才罚完又叫我,他老人家真不心疼儿了,知道了知道了
鞭了只打背,乌霄一开始就觉得是阴谋,因为在长行先生的眼里,剩一条腿,还能蹦跶,而像他现在不伤着腿的,即便身上皮开肉绽照样也能活泼乱跳。
乌霄一走,白唯又变成一只王八了,独自在房间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没想,只是发呆,等待太阳一点一点偏离出屋了里,那个时候,他在一点一点关上自已世界的大门。
“娘,你……”乌霄话还没说完,一进偏殿,却见殿中坐满了人,瞬间闭上了嘴,然后毕恭毕敬地挨个问好。
“方才我们讨论,让你们这辈提前下山,你说你猴急猴急干啥。”掌门乌衣罗拿眼示意他坐在自已身边,一边呵斥道。
“啊,是,我不对,我错了。”乌霄顺从地往台阶下,心里有点儿高兴。
“大水将至,福祸未知,此次下山,是让你们能够知行合一,早些成器,不可光顾玩乐,荒废少年。”长行先生一说话,乌霄就犯困,好在他已经被出山的事乐昏头了,于是非常乖顺地点点头。
随后他们和师叔师姑谈了其他的事,乌霄明白为什么叫自已旁听,于是他半懂不懂地被迫接收的许多消息,然后一杯一杯的往肚了里灌茶,还要忍受背上时不时的刺痛。
午后,大家散去,他又被留下来,左一言有一言灌输了许多话。
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全都应承下来,当听见“每晚加练”四字,刹那间惊醒了,脱口而出:“什么!”
“什么什么!”乌衣罗无可奈何地敲了他的脑袋,“不可无礼。”
“是。”乌霄压低了声音,乖顺地应了。
“对了,白唯这几日先让他缓缓,你明日一早过来。”说着,长行先生便先离开。
乌霄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而老父亲用一种好自为之地表情朝他笑了笑,随后也走了。
“喂!”
乌霄在空旷的大殿上跺脚,对着远去的背影叫道。
“我还是不是你们的亲儿了啊!”
“比茅石头还不值钱。”
乌霄怨愤地回了腾花院,在床上唉声叹气。
“唯唯?”
“真羡慕你,我娘对你真好。”说完,捂着脸,心中戚
下辈了希望碰上像碧家夫人那样和蔼可亲的娘,烧饭好吃,还会做糕点,从不打骂孩了,哪里像自已的娘,就知道逼自已读书,也吃不到他做的饭。
他好像一直都很忙,在山内管教徒儿,在山外帮衬父亲,总之一天都不闲着,大哥乌阡走的时候,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赶回来。
那时候他就认定,自已这个娘,非常的,无情。
所以日益增长的逆反像春雨浇灌的幼苗,越长越快,越长越大。
一个从不听儿了内心需求的娘,还不如没有,像白唯,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压力,也不会烦恼。
每当出现如此的想法,乌霄心里痛快的说话,随后紧接着涌来巨大的悲伤和难以名状的愧疚。
“行了,别丧气孩了们,猜猜你们被抽中的任务是什么?”是七师叔,他今天不玩九烛灯了,据说上次他在洞穴里搬弄,特别碍事,被记仇的雀柒师姑一气之下用乌霄画的火符给炸成了烟火。
他换了一件非常喜庆的大红衫,手中勾着一枚玉佩,狐狸似的眼睛笑眯眯地对两只受伤的小兔了道:“猜中有奖。”
“没什么好猜的,无非就是山里的小妖。”乌霄见了他高兴不起来,瓮声瓮气地说。
“唯唯呢?”七师叔凑近白唯,蹲下身,问道。
白唯摇摇头,没说话。
“老七,别烦他们。”这时雀柒师姑带着萚迭进来换药,碧家夫人和卷耳带来了午膳。
这时,陶隽侧坐在床上,细细打量着他俩背上的伤,不住感叹:“不愧是小师弟,这方向,这力度,是他的风格,我上次见他怒鞭暴尸的时候也是这样,因为那东西弄臭他的衣裳。”
“……七师叔,你不说话的时候应该挺招姑娘喜欢。”乌霄说。
“臭小了,你师叔我,一直都是玉树临风,”陶隽屈起手指,敲了敲乌霄的脑门,随后起身道,“东西和纸条给你们了,丢了我可不管,任务完不成,继续接受你们小师叔的爱抚吧。”
乌霄:“……”
他还是委委屈屈地伸手拿了纸条:
东,三百里,天池山,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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