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鹅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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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们原本做足了城内形势紧张，场面混乱的准备，但当踏入城门，逐渐步入到中心地带时，周围的景象却让他们有些错愣。

酒楼前旌旗依旧随风飘动，偶尔几栋歌倌里充斥着笙歌艳舞，街道旁铺车排成一列，彼此紧挨着，老板们叫嚣声互砸在一起，互相比着谁的声高。街道上，拉货的、奔走的、闲逛的……有嬉笑有交谈，有怒骂有争吵。整座城镇散发着生机，看起来丝毫不见有过什么异常。

“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啊？”悟净说着，眼睛直勾勾盯着路边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师父，这里感觉和我们以往到过的城镇没什么不一样。”

“的确没什么不一样。”玄奘抿紧嘴，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

跟在后面的妇人此时面露欣慰，眼前如同看见了希望：“那，如果没有异常的话，至少哥哥应该没事了？”

旁边的莫文笑了笑，说道：“放心，你哥哥肯定不会有事的。不过，你哥哥具体住在哪里？”

“嗯……我哥哥，是这里驿站的主事。”

“驿站？那不正好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么，倒还省去拐弯路了。”莫文脸上的笑意更浓郁，看得妇人心中的紧张忐忑又消减上几分，也浅笑着点了点头。

师徒们又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最前面的六耳环视一圈后，悄悄退回到几人中间，压低了声音：“真要说没异常也不恰当，还是有些许不对劲儿的地方的。”

“哪里？”始终能感觉到一种被细绳勒住脖子，却又总摸不到绳子的形状，玄奘心底的烦躁和不适简直强烈到的极点。迎着他对答案渴求无比的目光，六耳伸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处房屋门口。

“师父，这里有一些人家门前，放着用布盖住的鹅笼。”

几人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往前的道路是一个微微的上坡，刚好能远眺到那排房屋的门口。差不多每隔上四到五个门户，就有一只半人高的鹅笼放在门口，其上被不透光的粗布覆盖着。

“我观察到了，虽然这城里整体热闹，但放着鹅笼的人家明显更安静冷清一些，甚至于闭门不出。除此之外，明明是大白天，可我发现有不少官兵四处巡逻，频率高得不太正常。”

跟随着她的描述，几人开始针对性地观察着那些人家和街道。果不其然正如六耳所言，而且，巡逻的官兵还时不时停留在放有鹅笼的人家前，观察着鹅笼里的情况。

“的确如此，这是怎么回事……”

六耳冲玄奘耸耸肩：“不得而知，我觉得也许等到了驿站，找到这位女施主的哥哥后，询问一下吧。”

“也是，那我们快些找到驿站吧。”

沿着主道行走，几人从城东南一路走到城西南，此处渐渐远离喧闹的中心，楼屋排列疏密，空闲的土壤上种有树木，绿叶青葱。缝隙里野蛮生长的灌木、野花歪歪扭扭，像是竭尽全力寻找存在感。

驿站就坐落在较为偏僻的地方，被这些生机勃勃的植物们包裹着。师徒几人来到大门前轻轻敲了敲门，不多时就等来了一位明显是主事的人。

主事开门见到玄奘，察觉到他气质不凡，整个人都极为毕恭毕敬：“没想到，今年居然有圣僧莅临，不知您是哪里来的贵客？。”

“贵客不敢当，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想去西天拜佛求经的。今日抵达贵国，还望能在此驿站投宿一夜。”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主事笑眯眯地侧过身，但也是因为这一动作，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玄奘身后，而后，他便立刻瞪大了眼睛。

“你是……小妹？”

迎上主事不可思议又惊讶的目光，妇人几乎是一瞬间就哭了出来：“哥哥……”她上前几步，伸手去擦滚落的泪珠，“我还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小妹，你……你怎么来的？钧安呢？钧安上哪儿去了？！”

“钧安，钧安他……”一听到丈夫的名字，妇人哭得更厉害了。那悲惨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如今面对余下的亲人，委屈、悲伤和仍然存在的恍惚感让话语生生卡在她的喉咙里，根本说不出话。

她哭得太凶，主事一时慌了手脚，刚才面对玄奘的精明消失了。

玄奘心底也跟着抽痛，他轻咳一声，让主事微微缓过神来。“施主，不如进去再说吧。令妹……遭遇了些不好的事，眼下让她进去喝口水，稳稳心神最重要。”

主事被玄奘的话点醒，也才想起还在面对外宾，顷刻间，他便将本还太过外露的情绪收敛起来，尽量克制住那份忧虑。面对玄奘的提议，他不住点头：“是是，诸位快请进！小妹，你也快进来！”

情况特殊，师徒们顾不上收拾行李，便跟着主事聚集在会客用的厅堂中，主事叫来了茶水，并且很贴心地遣散了下人。

妇人坐在椅上小声啜泣，主事半蹲在她身边，柔声问道：“小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哥哥……钧安他，他被杀死了。”

“什么？”

妇人咬紧牙齿，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

“她和她丈夫本是想带孩子来找你，却不想在城外遇到有一伙官兵。他们想抢走孩子，她丈夫不肯，结果被官兵杀死了……”莫文壮着胆子打断，试着让妇人减少回忆带来的痛苦，“我们听到叫喊赶过去的时候，也只来得及救下小孩。”

语落，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凝重。主事的目光在莫文和妇人之间缓慢地移动，他的眼睛张的很大，嘴巴微微张开一个缝隙，脸色很是苍白。

然而，让人没有预料到的是，他缓过神后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无比恐慌：“你……你刚才说，你们救下了小孩？”

不是“钧安死了”，也不是“怎么会这样”。主事第一下关注的，居然是小孩？

这倒是让师徒们有些困惑。不过，六耳还是点点头道：“是，那孩子就在妇人怀里，我会点法术，对他施了法，别人听不到那孩子的动静，这样好不让过路人发现。”说着，她一打响指，妇人怀里忽然就爆发出一阵啼哭声。

意识到孩子哭闹，妇人慌忙松开衣袖，露出一直被藏在怀里的孩子。

“啊，好像是尿了，所以才会哭。”妇人说着从袖中取出替换用的衣物，想要帮孩子换上。

但，主事突然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事物，他飞快伸手抓住妇人的衣袖，重新盖在孩子身上。

“不，快！这位圣僧，把咒语重新加上去！快！”他转过头看着六耳，眼中满是惊慌和深深的祈求。

六耳为他的反应感到莫名，但还是重新念了遍咒语，施加到孩子身上。顷刻间，婴儿仍然在张嘴踢腿，但那哭闹声已经听不到了。

主事长长松了口气，就仿佛是解决掉了什么惊天危机那般。

“施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如此紧张？”玄奘微微皱眉，主事的反应太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