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人眼所看不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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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姓不敢当，贫僧法号「玄奘」。不过是从东土大唐出发，想去西天极乐世界求取真经的一位普通僧侣罢了。”

玄奘自报家门后，丘临熹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微乎其微的精明。他稍向前探出身子，姿态里布满了尊重之意：“高僧不必自谦。东土大唐乃泱泱大国，您一路行来见闻颇多，又有西行的决心，怎么当不起一声敬称呢？”

玄奘浅浅地颔首，沉默以示回应。

丘临熹再次张口，话还未出，忽然从殿门外传来一声问询。

“陛下今日可是有贵客？”

此人话音未落，丘临熹眼里闪过惊讶之意，连忙起身向前迎去。玄奘见状悄悄起身侧立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悟空，听这声音也有沧桑感，何况能这么大胆，估计就是国师了。”

趴在肩头的六耳应和着：“不错。刚才我就嗅到了国王身上有种很重的阴邪气息，现在国丈一来，味道更重了。”

顺着丘临熹迈步的方向看去，正面徐徐走来一位青衣男，约莫和他一样的*纪，但髯鬓要更显苍白。行走之间似有云生，衣诀翻飞，袍角的梅花纹路跟着摇曳，似乎洒落下了淡淡的香气。

在袅袅香烟之下，旁边站着的宫女侍卫都毕恭毕敬向来者行礼，叫道：“国丈爷！”

丘临熹也是面带喜色，急急迎上前去：“国丈大人，你平日仙踪，今日过来倒是难得。”

“听闻来了位贵客，贫道自是要过来看看的。”国丈见到丘临熹，竟也不行礼，径直跟着他往殿上走去。

待到临近玄奘身边，玄奘投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国丈大人，贫僧问询了。”

国丈的目光立刻投向了玄奘，自始至终眼角都微微扬起，带着些许高傲之感。等把玄奘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他呵呵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位和尚。僧家何来啊？”

“国丈大人，他是位从东土大唐来的高僧，要去西天拜佛求经。”

“去西天，长路漫漫的，有什么好？”国丈不屑地笑了笑，走过去坐在了软布绣墩上。

玄奘不为所动，仍是那份恬淡的浅笑：“国丈大人此言差矣。既如此，整日苦守丹炉木烟，就不怕呛么？”

国丈眼中霎时晦暗起来。“我们修道者，存八卦，采日月华，你又怎么懂得其中奥义？”

“我们僧家人，辟五谷，寂灭阴神，国丈又何曾明白各种道理？”

国丈让生生呛了一口。

丘临熹见状急忙上前调解：“害，国丈和高僧本就不是一行人，何必争论这个的高低呢？高僧，还请见谅。国丈脾性傲气，难免爱与人争论。”他转身冲玄奘行下一礼，“我这就签下通关文书，归还于你。”

这是下了逐客令啊？玄奘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还是把所有礼数都做足，拿回文书后，便干脆地出了王宫往回走。

“看来这国王还真是对国丈偏袒颇多呢。”玄奘喃喃感慨着。

“若无此般偏袒，哪里还会有亲信妖怪谗言祸害孩童的事情呢？”六耳从蚂蚁变成个小蜜蜂，围着玄奘连连转圈，“不过师父，也亏国王拦着你，不然我都觉得你要和那妖怪打起来。”

“打倒不至于，”玄奘说着露出有些顽皮的笑，“但你要是说唇枪舌剑那种「打」，那为师也能战上几百个回合没问题。”

“得了得了，你那些絮絮叨叨的话，还是留给我们这些被磨出耳朵茧子的人说吧。别人哪个受得了被你一通说教。”六耳落在玄奘头上，向后仰着身子，甚至翘起二郎腿摇起脚来。

玄奘不光不气六耳的调侃，反而当真给逗乐了：“怎么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是在祸害人啊。”

“*一被你「说」皈依的人太多了，僧庙没地没饭给新和尚，那可不是祸害么？”

“贫嘴。”玄奘干脆不再掩饰，慢慢把笑给放开来。笑够了，那份欣喜又多了些其他缘由，“你真觉得为师有那么好？”

六耳还在摇脚的动作猛然一滞，她听得出来，玄奘的问说认真也不认真，更多的还是一种玩笑，随口问了出来。

可是，她却不想用聊天、寒暄的态度去回答。

从僧帽上跳下来，她继续拍打着翅膀，来到玄奘正面前。即使玄奘此时看不到她的表情和眼睛，但她还是用着能想到的最真挚的态度望着玄奘的双眼，一字一句回答道：

“师父，你有。你是我见过的，灵魂最漂亮的人。”

六耳突如其来的认真也是让玄奘**料到，一时间竟呆愣在原地。往来的人群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偶尔有几个回头，对他站在道路正中怔神的举动感到疑惑。

尤其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前面，可前面也没人啊？

过了许久，玄奘才眨着眼睛反应过来，随后噗嗤再次笑出声。“什么啊，干嘛强调灵魂，听起来怪怪的。”

六耳也意识到自己或许太认真了，可看着玄奘笑起来的模样，又觉得很是窘迫，一时间翅膀闪动的速度变得更快更紊乱。

“师父你笑什么啊，我是认真的。”她佯装生气地转过去，“我的眼睛可不像人类，总是只能看到皮相这种外表的东西。我可以看得见每个灵魂的颜色的，你的灵魂，真的很漂亮。”

玄奘浅笑着走上前，冲还在前面慢悠悠飞着的六耳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相信，正直勇敢，敢爱敢恨的悟空你，一定也有一个漂亮的灵魂。”

六耳停驻在原地，忽然间飞不动了。

玄奘**察觉到端倪，继续往前走去，不曾知晓藏在蜜蜂外表下的六耳，只恨不得把牙齿都咬碎。

「漂亮的灵魂」？她吗？六耳自嘲的笑了笑。

不，那个词是用给***的，倒是也**用错。那家伙的的确确配得上这句赞誉。

至于自己，呵......六耳摇摇头。

被无数仇恨浇灌出的花朵，***可能会是「漂亮」、「美丽」的呢？

他看不透自己的伪装，所以才会这么说。他也看不透所谓灵魂，所以才会对***有这样主观的猜测——尽管他猜测得正确。

人类的眼睛啊，果然只是能看到外表的东西。

“悟空，你刚才有看出国丈是个什么妖怪么？”

玄奘的问话让六耳回过神来，刹那间挥去所有复杂的情绪，她慢慢飞上前：“是个大蘑菇。”

“大蘑菇？”玄奘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真身，为什么总觉得有些......”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喽。”六耳在心里耸耸肩，“好了师父，先别急着回驿站。走吧，按我原计划说的，先去找些干净的泉水和新鲜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