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旧庙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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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比丘国后，又是一段漫长的山间穿行。盛夏已过，秋色渐进，但山峦仍是连绵不断的郁郁葱葱。

暑热还未散去，甚至还要比前些日子都闷热得多，似乎是知晓期限将至，要赶在离开前尽情舞弄一番热情。

渡水爬山，转眼已过将近一个月。这天行至傍晚，几人在山窝间发现了一座荒废的古庙。

曾经铺设的青砖经历风雨，已看不见上面的纹路，其中几块被顽强的草木顶得掀翻。放眼望去，尽是杂草在肆意生长。

“旧庙，看着制式有些年头了。”敖烈上下扫视一圈，从鼻子里嗤出声沉呼，“不过好在看起来不算危房。”

“是危房也不怕，大师姐和二师兄还能让它塌了吗？”悟净一边说一边蹲下来捏自己的脚踝，“好累啊，师父，我们今晚住这里吗？”

玄奘已经翻身下马，往前走了两步。

旧庙虽然破旧，可山间空气湿润，倒没有蒙上很重的灰，不至于看起来太过荒凉。但是周围荒山野岭，偶尔还有风穿梭在狭窄山窝中产生的阴森呼啸，听起来有些瘆人。

他观察完旧庙，便看向了站在最前面的六耳：“悟空，这庙如何？可以留宿么？”

六耳刚收掉火眼金睛，转过来牵起敖烈的缰绳。

“没什么异样，是座普通旧庙，放心进吧。”

推门而入，庙内空空如也，就连供奉的像和像台都看不到。墙壁上长了层青苔，让空气有股淡淡露水味。

莫文找了块地方，弄扫干净地面上的碎石草衣，从行李里拿出张很大的布铺在上面，又接着把行李挨着放在旁边。

悟净一屁股坐在垫子上，躺下来，也不嫌硌得慌：“呼啊，终于能躺块相对平坦的地儿了。”

莫文笑着用脚踢踢他的屁股：“干什么？起来！去找点茅草回来再铺一层，躺着舒服。”

“不要，我好冷啊二师兄，你去好不好？”悟净翻了个身，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莫文蹲下身开始拽他：“少来，今天轮到你了，还记得吗？”

“我不想去嘛！二师兄你先替我好不好？下次我替你。”

“这是你第几次说这话了？”莫文又用力了一把，然而悟净应该是使出了神力，贴在地上，就是不起来。

莫文开始拉着他往外拖。

“啊啊啊求你了二师兄！我好累啊！我不想动！”

莫文坚定不移，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悟净连带布块已经被拽到门口，六耳抚了抚额，叫到：“行了，别拽他了，嚎的像妖怪似的。”

语落，她拔了两根毫毛下来，化成两只小猴，一前一后从悟净身上跳过，跑出了门。

莫文和悟净看看小猴，互相看了看，又转过来看看六耳。

“一个去找茅草，一个去找吃的。”六耳简单回答了他们没说出口的问题，就一下窜到横梁上躺下来。

“我就知道大师姐最好了！”悟净说着蹦起来，从莫文手里拿回垫布，临走还不忘吐个舌头，“哪像二师兄，真冷血！”

莫文冲他跑回去躺下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她好？好个鬼！那是你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不过说来，从比丘国离开以后，这妖怪的确有点不太一样。

莫文抬眼看了看六耳露出来的一点衣角。

以前总觉得她身上环绕了层乌云，悄悄走近些就压抑得很。可最近几天，那种压迫感减轻了很多。她开口说话时，好像也没那么以前那般冷冰冰的。

但还是提高些警惕好。在找到悟空的行踪前，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想起悟空，莫文的双拳微微攥紧。

她到底在哪里？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无数忧虑就这么徘徊在他脑海，惹得内心惴惴不安。

不一会儿，两只小猴子就抱着东西回来了。悟净看六耳接过两组物品，胳膊用力带着身子坐起来，奇怪道：“师姐，以前怎么不见你用毫毛变小猴找东西啊？”

六耳一下坐在他面前，将东西铺展开。

“分身不会思考，你看，捡回来的能有十中六七都是用不成的。”

“这样。”

又费些功夫把能用的挑出来后，六耳生了团火，将带回来的水果分给每个人。

到了玄奘那儿，她注意到玄奘正闭着眼睛低念佛经。思索过后，六耳还是决定不打扰他，垫块布，将水果放在了他膝旁。

她拉着敖烈离开房间，帮他找块地方吃草。

刚刚绕到旧庙之后，敖烈就回头望了望：“师父这几天总是闷闷不乐的。”

“师父的性子，想彻底从那种事里缓过来，得些时日呢。”

“唉，又是何必呢，有多高尚的善，也就对应会有多丑陋的恶。”敖烈叹了口气，连连摇头，“师父也是可怜，本质上是个善良感性的人。修佛追求的万物皆空，做到了或许对他是一种解脱，但如果做不到，就只能给他徒增折磨。”

六耳扬了扬眉毛：“哦？你也这么想？”

敖烈回给她一个白眼自行体会。

“别总觉得自己才是世界上唯一聪明的，弼马温。”

六耳笑了笑，倒没有生气，继续牵着敖烈往前走了几步，抵达一片新出芽的草坪。

趁着敖烈低头进食，六耳靠在旁边的树上，双臂交叠。

“说来奇怪，你想想看。神仙，鬼妖什么的，是好是坏，其实有时候闻闻气息，还有看他们用的法术就能感觉得到。唯独人——”六耳点了点眼睛，“就算是我的火眼金睛，也看不透人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世间本来就属人心最难忖度，古往今来，恐怕也只有獬豸一族属于另类了。”

熟料六耳笑着摇摇头：“是啊，所以它们早就被人类近乎赶尽杀绝了。”

停顿片刻，她伸了下胳膊，将双臂从胸前移到脖颈后面枕住。

“而且不止他们。硕鼠，鹿蜀，狌狌……很多上古异兽都被追杀到了无踪影。讽刺的是，人间却只会说妖怪伤人的故事。”

敖烈一边咀嚼草食，一边用讶异的目光看了看六耳：“弼马温，你最近一个月，有点奇怪啊。”

六耳先是愣了下，随后忽然觉得很有意思，笑问：“我哪里奇怪了？”

“说话有点阴沉沉的，总觉得忽然之间经历了很多事。”

“很多事？”六耳摸摸下巴，神情讳莫如深，过了半晌，忽然轻轻笑起来，“我本来就是经历过很多事，可能只是最近才把一些想法说出来而已。怎么，吓着你这个才两三百岁的小龙仔了？”

敖烈歪嘴嗤出声：“再敢笑我是龙仔，我一撅子送你去玉帝那儿逛一圈。”

“那他不得再给你罪加一等？”六耳指了指自己，“我敢担保，你爸你叔，玉帝，还有阎王他们，最烦的就是见我了。”

眼望着六耳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敖烈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愤懑剁了两脚，低头继续吃草。

“有机会真想扒开你的猴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做的，哪里来得这么多清奇想法？”

“得了吧，你没机会的。赶紧吃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