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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兰不敢忽悠,如实禀告。

凤栖梧沉思道:“看来陛下对宁清宫生了疑心,既然他能发现蛛丝马迹,那外头的人定然也能。日后你可要谨慎应付,万不能再出岔子,若不然姜嬷嬷没法保你的性命。”

容兰敛容道:“奴婢谨记大人提醒。”

凤栖梧“唔”了一声,她本以为他还会叮嘱,老老实实地竖起耳朵听候谆谆教诲。谁知他起身走了,只不过临走时顺手牵羊把她腰间的方帕扯去擦手了。

至此以后那张方帕再也没回来过。

容兰:“……”

待脚步声彻底走远,她才满腹郁闷地爬起来。

细细回想被凤栖梧磋磨的整个过程,他的作为实在令人无语。不过他的举动也暗释了上次在重华门为何会递方帕给她,原是觉得她像某位故人,而非看她当时哭得稀里糊涂心生垂怜。

倒是被她误会了,还以为他良心发现对她另眼相看呢。

也难怪,像他这般得宠的人怎会瞧得上她这种小蚂蚁。

简直是庸人自扰。

稍后服侍皇太后重新入席,容兰总觉得梁婉的状态不大对劲,她的视线飘忽不定,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凤栖梧。

凤栖梧正同旁边的某位官员讨论着什么,时而认真倾听,时而做几个简单的手势表达,时而举杯相碰,如鱼得水。

容兰不禁纳闷,正暗暗揣测,凤栖梧的目光突然落到她身上,意味不明。

被他逮了个正着,她心虚地低头回避。

也在这时,皇帝李楚冷不防问话,梁婉故作镇定回答。

身后的容兰微微皱眉,以前李楚可是从不关注皇太后的,今天不知怎么的屡屡打探,令她心生不安。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退朝就听消息说皇帝要来宁清宫给太后问安。

梁婉被惊得不知所措,连连问容兰怎么应付。

容兰咬牙让她继续称恙,什么都不要管,她依言照做。

稍后李楚过来询问情况,容兰面不改色陈述。

李楚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端起茶杯道:“可有传过御医?”

容兰道:“方才御医来瞧过,又开了两道方子,说休息两天便可痊愈。”

李楚“唔”了一声,低头细细品茶,没再问话。容兰心中忐忑,摸不透他的心思,更是煎熬。

李楚微微抬头,见她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心下更生玩味。不过为难下人向来不是他的作风,也没有找茬,只是坐了阵便走了。

容兰暗暗松了口气。

谁知李楚走到门口时忽然顿身,扭头道:“你叫什么来着?”

容兰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紧张回答道:“奴婢叫容兰。”

李楚沉思半晌,才道:“先前你不是一直都在皇祖母那里伺候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个问题太突兀,容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等着她变出花样来,结果她憋了半天才说:“回陛下,这是上头的意思,奴婢也不清楚。”

啧,太极拳打得很娴熟!

“你过来。”

容兰硬着头皮走过去,李楚的个头极高,给人一种压迫感,她忍不住离他稍微远些。他微微躬身,附到她耳边道:“现在的皇太后好伺候吗?”

容兰心头一惊,不由得后腿两步,强作镇定道:“陛下说的话奴婢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

容兰装傻点头。

李楚朝她勾食指,她差点跪了,却又不敢表现得太失礼,只能绷着面皮走上前。

李楚细细打量她的面部表情,眯起眼道:“朕记得以前服侍母后的贴身侍女是从丞相府带进来的朔月,怎么一下子就换成了你?”

容兰心底一咯噔,知道小祖宗发现了端倪。她强压下内心的忐忑,镇定回答道:“回陛下,朔月家中有事告假了一阵子。”

李楚轻轻地“哦”了一声,又刨根问底道:“若朕没记错的话,宁清宫的所有人都被撤换过,是吗?”

这下容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李楚看她的眼神里带着非常旺盛的求知欲,本来是要走的,结果反而一屁股坐回原位,说道:“上回在母后这里吃过两回枣泥糕,味道很是不错,你让他们再做些给朕吧。”顿了顿,“枣泥糕搭配姜茶最合适不过,你也让他们做些来。”

“奴婢领命。”

容兰正要下去,却听李楚道:“不用你亲自动手,你就在这儿陪朕说说话。”

容兰:“……”

陛下,您是打算像妇人那样唠嗑么?

容兰并没有陪聊的经验,更何况还是陪皇帝拉家常。正愁着,突听外头传来侯公公的声音,说凤栖梧在乾德宫等着的。

容兰心头一喜。

谢天谢地。

这出及时雨来得委实到位!

她暗喜的表情虽去得快,却也被李楚眼尖地捕捉到了,故意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

容兰正想恭送,哪晓得那厮伸了个懒腰,对侯公公道:“你回去告诉凤大人,就说朕许久未曾来好好地陪过母后了,让他安心等着,待朕吃盏茶再回。”

侯公公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容兰:“……”

生无可恋。

李楚又坐回椅子上,本想拿桌上的糕点来吃,谁知送到嘴边似想起了什么,却又放下。容兰看着他的小动作,顿时便明白了所以。

果不其然,他淡淡道:“昨儿晚上母后中途离席,好几拨人去探过,凤大人好像也去过一回,对吗?”

容兰总算明白刚才那一出的原因了,硬着头皮道:“凤大人曾去探望过娘娘。”

“他对母后都说了些什么?”

容兰斟酌道:“大人没说什么,只问了些娘娘的身体情况。”停顿片刻又道,“是奉了老祖宗的意思去的。”

李楚轻轻地“哦”了一声,眼神锐利道:“可侯有德告诉朕,姜嬷嬷也去过。”

对方显然有意拆台。

容兰面不改色忽悠道:“奴婢人轻言微,只一门心思扑在伺候娘娘上,到不知原委,还请陛下降罪。”

啧,牙尖嘴利!

里间的梁婉偷偷听二人对话,不禁生出一身冷汗,又听李楚说道:“昨儿晚上朕见母后屡屡打量凤大人,想是他说了什么话让母后不安。”

容兰暗暗头疼,心中计量一番,把他叮嘱过的话泼了回去,“前阵子娘娘生病,宫里头流言蜚语传闻,令奴婢等人心生困扰。大人说娘娘在宴席中途离席引人揣测,故劝说了几句,但娘娘确实身子不爽,对大人多有不快,怕是有几分懊恼罢。”

李楚垂下眼帘沉默,她的回答很符合常理,倒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也难怪明月宫会把她指派过来镇场面。

宁清宫的情况他虽知道得不多,却也猜得八九不离十。眼下这个不起眼的宫女看似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却总让人生出狡猾如狸的错觉来。

他忍不住撩起眼皮看她,外表中规中矩,甚至带着几分不苟言笑的老气横秋。明明年岁不大,却像个嬷嬷般没有生气。

这样的人本是入不了李楚的眼的,他对刻板人物没有丝毫兴趣。但今天却发现眼前这个女子似乎跟他想象中不大一样。她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如一,甚至反差极大,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令人生出探索的欲望。

只是枯井里头都装着些什么呢?

李楚破天荒地生了兴趣。

容兰眼观鼻鼻观心,暗暗祈祷小祖宗快些滚蛋。

李楚看出她心中所想,也不继续找茬了,起身离去,只是临走时意味深长道:“可得好好服侍母后,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

容兰严肃道:“陛下提醒得是,奴婢谨记。”

李楚这才走了。

容兰暗暗松了口气,里头的梁婉捂着胸口走出来,不安地说:“陛下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容兰道:“恐怕是的。”又道,“往后娘娘还得多加注意言行举止,以防再出纰漏。”

梁婉不悦道:“你这是在责备哀家?”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的性命系于娘娘,说话急躁了些,还请娘娘恕罪。”

梁婉烦躁地扫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了。

也不知是被筵宴刺激了还是其他原因,之后几天梁婉一反常态变得活跃起来,以前她是非常惧怕太皇太后的,但现在居然开始到明月宫走动。

往来的次数多了,总能碰着几回凤栖梧。

容兰总觉得,梁婉看凤栖梧的眼神似乎过于灼热,心中虽有疑虑,却也没有表露出来,每每在他们面前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

当背景人物挺好。

太皇太后是瞧不上梁婉的,毕竟是一介贱民,就算阴差阳错飞上了枝头也做不成凤凰。但梁婉脸皮厚,说话颇有门道儿,一来二去的太皇太后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折腾。

深秋常春园的秋色景观既烂漫又壮丽,听得宫人叙说,太皇太后兴致大发,索性去了一趟。

梁婉得知消息也跑去凑了个热闹。

路上容兰细心地跟她讲解常春园的由来,原是前周王朝遗留下来的园林宫殿,坐落在京城西郊,很是奢靡别致。

一行人到达常春园,傍晚各自安顿休息,次日一早便又聚集在一起游玩观览。

朝阳破开大雾温煦地洒落下来,不一会儿大雾散尽,天空一片蔚蓝。

人们在一处宁静深幽的湖泊旁顿足,此湖名为微山湖,四周被一片不知名的灌木围绕。那些参差不齐的树木因秋季而热烈渲染,披上了一层艳红或深黄的金秋意境,与深绿的湖泊相互交替,形成了一幅静谧的绝美图画。

这样鲜活明艳的秋色在宫里头是看不到的,只因雕琢它的是大自然,而非巧夺天工的匠人。

梁婉受到环境感染,也变得活跃生机起来,时常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给太皇太后听,惹得边上伺候的宫人笑声连连,倒是讨尽太皇太后的欢心。

容兰等侍从在一旁尽心伺候,似乎在那一刻她才回味过来,梁婉这是在巴结太皇太后呢。

也是,攀上太皇太后这根高枝,那续命的机率是要大得多的,毕竟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在这宫里,没人胜得过她。

在常春园住了近半月,突听皇帝从京里来了的消息。

梁婉连忙催促容兰去打听,容兰笑着打趣道:“娘娘不是惧怕陛下吗?”

梁婉板起脸道:“废话这么多作甚,小心你的舌头!”

容兰笑着退下了。

经过打听,得知来常春园的人不止皇帝,还有晋王和凤栖梧等人。梁婉喜上眉梢,让她服侍着更换了五六件衣裳才满意出门。

一踏进临阳宫,就听阵阵琴音传来,很是激壮。

侍者正欲通报,却被梁婉阻拦,两人寻着琴音好奇往里探究,只见清风过处,吹得衣袍飞扬起舞。

李楚英姿飒爽地舞剑,晋王温润恬静地抚琴,凤栖梧则站在太皇太后身旁静观。

皇帝与晋王配合得很是心有灵犀,一个英气蓬勃,一个内敛沉稳,相互衬托犹如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不过再好看的画卷都比不过一个凤栖梧,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太皇太后身旁,面上虽没有任何表情,却总能让人瞧出沉静如佛的韵味来。

在梁婉眼里便是如此。

察觉到她热情的目光,凤栖梧目不斜视。

一曲完毕,梁婉先声夺人大力嘉赞一番。

身后的容兰忍不住腹诽,虽觉她的举动太过鲁莽,但不得不羡慕她的好口才。如此吹捧她是做不出来的,所以还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小宫女。

李楚和晋王纷纷行礼。

太皇太后眉开眼笑称赞叔侄之间的默契,梁婉跟着奉承,气氛顿时热络。唯独杵在一旁的凤栖梧沉默不语,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稍后一行人逛起了园子,李楚和梁婉搀扶太皇太后,三人走在前头,晋王和凤栖梧等人稍稍落后。

容兰虽跟在梁婉后头,但他们说什么她压根就听不进去,因为她总觉得后脑勺像被人盯住似的浑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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