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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插玉瓶是覃芳姿养的猫,惨死在内库局,覃芳姿倒不觉得多么悲痛,王夫人却是怒火中烧,更不说还有段氏在旁火上浇油:“去年老夫人寿日徐氏就险些因为碧碗被砸一事丢了差使,虽说老夫人宽仁,没有追究内库局众人的错失,但徐氏定是怀恨在心,奴婢已经问过了养猫的丫鬟,她是抱着那只狮猫去后头的惜春院里放风,刚放下狮猫,狮猫也不知闻到了哪里传来的腥味,突就跑得不见踪影。

奴婢又让抱来另一只狮猫,用绳索系着,放金簪猫跑失的地方,这猫儿也只往假山后头扑,奴婢牵着它,跟它走,瞧见假山后头挨墙角的花丛里,还遗有好些鱼干,奴婢另用了普通的花狸试了试,那花狸吃了鱼干竟然就睡倒了!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在那处放了鱼干,迷倒金簪猫,再拿去内库局把金簪猫虐杀!且这人必然就是徐氏,她恨毒了这只金簪猫,才虐杀了解气,她敢这样做分明是认为老夫人宽仁,不会因为一只狸奴的死处治她。”

王夫人险些把手里的一只钧红白莲瓷碗给直接扔地上,她倒是已经扔出去了,多得手滑了一下,没砸地上,跌在铺于脚踏子下的软毯上,才没碎成八瓣。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虐杀二娘养的狮猫?!这件事绝对不能轻饶!狮猫乃玩宠,玩宠亦为我家财物,徐氏为雇佣的仆婢,恶意损坏主家财物,该送官衙判罚,你这就去办,将她送官,叫来如意行的牙人,说徐氏这恶行必须追究,徐家理当赔偿相邸损失。”

段氏一听这话,心里乐开了花,赶紧就去依令而行了。

但自然受到了苗娘子的阻挠。

徐氏其实不是苗娘子的心腹,她是覃逊这家主的心腹,苗娘子必须保住她。

不过这理由当然摆不上明面来,苗娘子只能和王夫人就事论事,王夫人知道苗娘子竟答应了芳期的请求,教她管家理事,笃定苗娘子是看着芳期最近颇受家主看重,又和二房日渐亲密,非吴下阿蒙了,所以才生趋从的念头,这是安的什么心?

王夫人根本不和苗娘子讲理,只拿言语警告:“五弟妇这些年来助着我管家理事,我心里记着五弟妇的好,这种开罪人,也许还会引起诽议的事,我要是推在五弟妇身上担当了,那就真不像话了。我知道五弟妇是为我好,只我想着,总不能因为也许妨害名声,就一再纵容刁奴恶行,故而这件事,我是必要追究到底了。否则相邸这么多仆婢下人,个个都学徐氏行事,个个都因主家宽仁不受惩责,我们家又何必再设个规察房?”

一口一声“五弟妇”,实则把苗娘子根本不当一家人看,才特意点明是“助着管家理事”,后头的一歇话,那就更是质疑苗娘子失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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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执掌规察房,是老夫人的信任,妾身认为大夫人如此处理这回事件有失公允且大不妥当,大夫人若然执意惩治徐妪,那么明日晨省时,妾身只能和大夫人在老夫人跟前一辩了。”

苗娘子因着忠于覃逊,实则对王夫人根本就不存敬服,往常礼敬着,那是因为没有争执的必要,可徐妪的去留不能听凭王夫人主张,苗娘子也知道族伯势必不会赞成——很显然的事,要是族伯不能保全心腹,那么心腹就不会对族伯言听计从,这个家,族伯是绝对不会交给王夫人全权掌控的,结论就是族伯必须保住徐妪。

都不用禀报族伯决断了。

当然,覃逊不会直接收买心腹暗中牵制大儿媳,这些人手都是由覃攽夫妇恩络管控,不过这并不会影响结果,因为覃攽夫妇是唯覃逊之令是从,苗娘子失了人心,就等同于覃逊失了人心。

而关于这些,都在周小娘和芳期的算计中。

十多年来,芳期还从没如此期盼过哪回晨省,而这天清早,她竟然没让三月唤醒就自己醒了,在王夫人院子里罚站时都显得格外的精神抖擞,不知就里的四娘一眼眼看她,莫名也把自己的胸膛挺了一挺。

虽说两人现在的关系有了缓和,可四娘爱与芳期争锋的习惯一时还没改彻底。

老夫人的习惯,天大的事都不能妨碍一日三餐,所以不管是争论也好,计议也罢,那都得等早饭后才可以进行,而今日当老夫人一停箸,苗娘子便进来了,老夫人自然就明白了家里有事需要她处决,却仍不慌不忙的,先漱了口,嚼一枚丁沉香圆,这种香药可以噙化,既能使口气清新又能养身美颜,是贵妇贵女常备。

待把香药噙化,还得缓缓喝一盏茶,老夫人这才慢条斯理询问苗娘子“何事”。

并没让孙子孙女们回避。

老夫人素知苗娘子只有当遇事不能决断时才会禀她处决,让后辈了解几分家里的事务自然大有必要,且要真是不适宜小郎君小娘子听闻的事,老夫人也相信苗娘子不会选在晨省的时候禀问。

所以芳期他们都顺理成章的听说了发生在内库局,这一件也算悚人听闻的事件了。

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虐杀一只可意的狮猫?连四娘都觉得她家二姐虽然蛮横,但养的那只金簪插玉瓶却并不可恨,淘气归淘气,从没对人张牙舞爪,趴人膝头上半睁着翠绿眼珠时格外地可意,但这只狮猫,头被斩掉了?

覃芳姿听苗娘子说到和母亲的争执,两截眉头间才真正浮现出几分怒意,可又想到母亲日日都不忘的叮嘱,让她就算是在自家,这段时日也要表现得温文尔雅,不可再像过去一样怎么想的怎么说,怎么说的怎么做,她才狠狠地忍了几忍胸口的烫气,抽噎两声:“太婆,孙女昨日听说那狸奴死得这样惨,晚上就做了噩梦,狸奴在梦里竟然也是有些魂的,它说它死前又怕又疼,还说那些人恨毒了它,原是因它乃孙女所养,是孙女这养猫的人没有看好它,它摔了碧碗,害仆妇们担惊受怕,仆妇就杀了它泄愤,太婆,孙女一想到家里竟有仆妇这样恨孙女,更是害怕了。”

害怕?害怕今天早饭时有你爱吃的鲍汁浸脆肚,你还吃得眉开眼笑的?芳期在心里暗暗怼了一句。

但她今天是来看戏的,可不是来唱戏的,自是紧闭着嘴巴保持缄默。

老夫人便冲苗娘子道:“我听大妇的处治办法也并没有什么不妥,怎么侄妇你竟执意反对呢?”

“回老夫人,妾身认为徐妪并非虐杀狮猫的人,不能因她是内库局的管事,就责罚她。”

王夫人冷笑道:“关于这事,我都懒得和弟妇争执了,弟妇下头察纠此事的管事段氏已经候在了院里,请阿家也听听段氏的说法。”

老夫人颔首。

段氏这才被唤进来厅堂,先是行礼,才低着头回禀了她所谓的察证。

芳期默默打量段氏,看上去倒是个利落的妇人,说话也极有条理,难怪能选为规察房的小管事,屡屡想要报复她家太翁的心腹仆媪,结果硬是没被五婶抓住大把柄发落了。

只听段氏说完怎么发现那些掺了迷药的鱼干,紧跟着又说怎么审问的昨日下昼,清察完内库下锁关库的仆婢:“内库局一个值至少是五人,奴婢以为行为这等毒恶事,应当不会当着众人面前做,这五人都说昨晚下钥时明明没见那只狮猫,奴婢认为她们没有说谎。可这几个奴婢下钥离库后,钥匙必须上交规察房,直至今早内库局当值的人点了卯,才能再领内库钥匙开库。

卯值也是五人,一开门,就见猫尸,这足证昨日内库下钥后,必是有人再开了内库门,将猫尸放进内库,而昨日闭库后,就只有内库局的管事徐氏还有一把备用钥匙了,也唯有她才能做成这事。”

苗娘子道:“钥匙有两把,一把固然是徐妪保管,另一把则是规察房保管。”

段氏道:“可内库上交的钥匙自来是由苗娘子亲自保管,这……奴婢不敢质疑苗娘子……”

“侄妇当然不会行为这样的事体。”老夫人蹙着眉头。

“老夫人,内库等夜间需要下钥的房局,钥匙上交后虽是妾身保管,但并非只有妾身一个经手的人,所以不能排除规察房经手收送钥匙的人完全没有嫌疑,且如果这事真是徐妪犯下,她为何要将狮猫虐杀后丢进内库,让自己担上嫌疑?”苗娘子道:“所以妾身认为,仅凭这些推断就将徐妪送官,太过草率了,而今官家在皇城外置登闻鼓,民众但有冤情且临安府衙未能审明,皆可击鼓鸣冤,所以官衙审判刑案极其谨慎,而这起事件,若仁和县衙断了个罪证不凿,相邸便可能会被质疑冤枉良民,关系到相公的官声,相邸的名誉,即便大夫人主张彻察严惩,也应当更加谨慎。”

五婶不愧是五婶啊,说得话有理有据,而且十分机智地把相邸里一件其实芝麻绿豆般的家务事,直接上升到宰执官声和满门名誉的高度,大约也是想到这件事情王夫人绝对不会息事宁人,彻察是必需的了。

芳期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却悄悄观察老夫人的神情,很惊喜地发觉老夫人脸上那一层薄愠。

这不会是针对五婶的。

因为如果是针对五婶,老夫人脸上就不仅只一层薄愠而已了。

“事涉规察房、内库局两大房局,这件事大妇务必彻察清楚,侄妇也得协助大妇把这事件察个水落石出,我们相邸,虽不会冤枉下人,但也不会纵容刁仆,虐杀主家的狮猫,犯下这样的罪行,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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