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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烁无法梳理清楚马氏话里话外的逻辑。

“那蝉音,是沈炯明为了讨好晏迟送出手的姬妾,结果晏迟没看上,被晏覃氏给看上了?晏覃氏说服晏迟把蝉音送回沈家,反过来迷惑沈炯明?”

王尚书觉得脑汁熬成了浆糊,粘稠得已经转不动了。

“据蝉音说,晏迟是想为了东平公复仇,早就明了沈炯明是谗害东平公的凶手之一,安插蝉音入沈家,就是为了掌握沈炯明的罪证,收拾了沈炯明,还不让世人怀疑晏迟的真正目的。”

王烁这才恍然大悟,而后就是满身冷汗。

他想到了丁九山的死,高仁宽的死,毫无疑问,晏迟连沈炯明这么个隐秘的凶手都能洞察,必定知道高仁宽的罪行,而高仁宽正是利用他,才最终给予了赵清渠致命的一击,晏迟已经察明了一切真相,所以他打压洛阳王氏,根本不是因为晏覃氏和洛阳王氏间的旧嫌隙,而是要为赵清渠报仇血恨!!!

王烁彻底不怀侥幸之心了。

要是他早些知道这些实情真相,他会直接向太后举告,唆使太后斩除晏迟,但现如今俨然已经毫无意义,因为事态发生到此等地步,太后原本就不会放过晏迟,煽风点火是为多此一举。且现如今洛王标及宋国公的计划,是要将天子、太后都一网打尽,王烁很担心画蛇添足的行为反而会让天子提防他如此迫切想置晏迟于死地的企图心,要是这节骨眼上,把吴湛给罢了职或者调开……

洛王和宋国公必然会怀疑他已经背叛,他有把柄握在他们手中,王烁不敢冒这风险。

真向天子举告洛王的罪行?

慢说空口无凭,还极大可能提供给晏迟一线生机,蝉音原本就是晏迟的人,眼看晏迟大有机会反败为胜,随时都可能翻供……还有最让王烁担心的一点,晏迟要为赵清渠报仇,剑刃便会直向始作俑者,处死赵清渠的是先帝……

洛王说的话都是真的,今上确然是为晏迟唆使,所以弑父篡位!!!

今上犯下这样的大恶,连晏迟都容不下,会容下他这知情人?就算相信了他的指控,继洛王、宋国公和晏迟之后,洛阳王氏也休想善终。

只有一条路,只有一条危险的路,这条路才不会直通万丈深渊,尚有可能青云直上。

而司马仲办砸了“差使”却并没有受到任何追究的事,也让司马极越发坚信晏迟已经必死无疑,做为一家之主的人物志得意满张狂自恣,为他宠爱的刘氏那嚣张的气焰便更加不能自抑了,眼看着上元节后,紧跟着将迎花期,刘氏竟以自己的名义广发邀帖,企图把现据的圈层进一步提升,为了能在宴会上一鸣惊人,早早就开始筹备着当日的妆扮。

但窈窕楼也迎来了一年之间的生意“旺季”,那位心灵手巧的梳妆娘敏娘就没得空闲,无法回回都受召来家里替刘氏梳妆了。

刘氏便冲范氏抱怨:“临安城里,有钱的人也着实太多,导致一个小商铺竟然成了香饽饽,偏还装作诚信,说既然有约在先,就不能慢怠先下定钱的主顾,实则是想坐地起价,我倒不心疼这几个钱,只是让这些奸商如了愿,到底是不甘心的。”

“要不妾身留意留意,看看能否为娘子雇一个擅长梳妆的奴婢?”

“不用再留意了,我看敏娘就甚好,你与她的东家说道一声儿,让东家和她先解了雇约吧。”

范氏便有些犯难,犹豫了番,才道:“说起来那东家,本就是敏娘的姑丈,之间没有任何雇约的,难在敏娘虽是靠手艺赚得营生,她也是有夫有子的妇人,不愿受雇于别家,不得自由,否则凭她的手艺,早就有贵妇官眷长雇了。”

“她拒绝得了别人,还敢拒绝我不成?”刘氏冷笑。

范氏这才答应跑腿,促成此事。

原本敏娘就是柏妃精心择中的“诱饵”,借范氏这“钓杆”,引去了刘氏,敏娘虽说在姑丈的商铺中待得久了,颇善察颜观色,看上去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性情却很有几分刚强,兼着她与夫婿两情相悦,奈何夫婿多病羸弱,导致他们夫妇二人的儿子出生以来,身子骨也不健壮,三天两头一场病,让敏娘很是焦虑,这样的情况下,她哪里舍得下夫婿和小儿,被司马家长雇。

这些官宦门第规矩大,雇的仆婢一般一月间只许回私家一次,虽说能挣得份体面,雇钱也多些,可敏娘偏偏不在意这些,她只想日日都能见到夫婿和小儿,白昼忙碌整日,夜里能得休闲温馨。

范氏遭到了拒绝。

刘氏火冒三丈,就想亲自相逼。

范氏赶紧劝住了她:“娘子,眼下可不能用强,否则为湘王的党孽抓到娘子的把柄,用此掀生一场是非,岂不会触怒官家?这件事,大可委婉的办。”

一番出谋划策。

于是刘氏便让敏娘随她入了一次宫,让敏娘替太后梳妆,取悦得太后,当场就是一番游说:“敏娘要是愿意为妾身所长雇,就更方便时常入宫替太后梳妆了,我原也是这样想的,才使人问敏娘的意愿,谁知敏娘却拒绝了,但敏娘现在想想,你能受大娘娘如此青顾,这可谓天大的福份了。”

“是不是你小家子短视,没开足了工钱啊。”司马芸笑着道。

敏娘连忙道:“刘娘子怎会苛薄民妇,只是……望太后大娘娘体谅,民妇的小儿多病,民妇着实不放心舍了小儿为高门长雇。”

“这有什么难的,你难舍令郎,我便将令郎也接进家里来,不是我说啊,你们小家小户的,便是有钱也难请名医,再则你在铺子里忙碌,日昼不也不能照顾孩子,万一孩子乱跑出了意外……你受雇于我家,对令郎平平安安的长大岂不更好?”

这话,已经很有些威胁的意味了。

敏娘微蹙着眉头,仍希望太后能够体谅:“民妇没见识,言行粗鄙,恐怕难适应高门规矩……”

司马芸听明白了刘氏在威胁人家,不过,她心里也很觉得敏娘不识抬举。

区区民妇,操持贱业,就敢如此拿大,这都是官家太过纵容这些刁民的缘故。

“规矩不难学,只看你愿不愿学罢了,你要是不愿学,我看阿刘也不需要勉强人家了,天大的福份降下都不知道珍惜,足见是个薄命人,我是个过来人,好心好意提醒你们几句,这当母亲的薄命,必然会连累子女,便如死了的龚氏,她命犯不吉,连皇嗣都被她这生母牵连了!!!”

敏娘性情虽刚烈,但到底是个布衣百姓,经受了一国太后的死亡威胁,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刘氏到底还是趁了愿。

敏娘回了家,便和丈夫商量:“你身体一贯就弱,故而连阿家都被婶娘接去照顾了,我这一去司马家,本就不放心,若再将狸儿留给你看顾,越发不得安心了,那刘娘子虽说霸道,想来也是因为看中了我梳妆这门手艺,既是图着我的手艺,应当不至于苛薄,不如就让狸儿随了我去,混过了这三年的雇约且罢。”

夫妻二人依依惜别。

只不曾想,敏娘进司马家没多久,她的姑丈就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心中一急,便来跟敏娘的侄女婿讲:“你也知道,我那铺子里不少主顾都是小官眷,最近有人结伴来,私底下说起司马公……唉,就如同市井里最下流的色胚,也有人讲,敏娘虽说已经嫁了人,但姿色还是有的,莫名被逼着成了司马公宅上的雇工,怕逃不脱被奸/淫的殃祸了。”

敏娘的夫婿一听,心中顿时纷纷乱。

他的父祖,其实也是官员,开封城被辽人攻破,父祖被辽人虐杀,好在母亲为并没有入仕的叔父庇护着,逃离了临安,生下他这么一个遗腹子,他是为叔婶养大,婶母的娘家在襄阳,他本也生活在襄阳,因为身子羸弱,婚姻很有些艰难,母亲把心一横,带着他来临安寻医,谁知道机缘巧合,因此结识了敏娘,虽说病症未得根治,却终于娶妻生子。

他和妻子的感情极为深厚,只愧疚自己病弱,竟然还得靠妻子养家,如今得知妻子似乎被拐进了火坑,让他怎能安心?

男人于是立即去司马家,想要“讨回”妻儿。

这一天,刚好是二月初一,次日便是花期节了。

刘氏听报后,哪里愿意放敏娘回家,交待下去不用搭理上门生事的刁民。

然而司马极的看门奴,其实是听令于胡氏这位主母,那门奴的妻子倒是个善心人,觉着这样的冷的天,且那男人一看就病弱,二月天还未回暖,要真彻夜等在门外,多半要被活活给冻病了,就悄悄的告诉了敏娘。

敏娘也急,跪在刘氏面前直磕头,恳求着能让她去劝一劝夫婿。

刘氏不肯。

男人最终还是回去了——被抬回去的。

是敏娘的姑丈不放心,亲自来看,发觉侄女婿已经晕倒在司马宅的大门外,赶紧将人抬回去,也立时请了郎中医治。

可敏娘的丈夫还是因为忧病交加,没挺过这回劫难。

花期节的次日,敏娘听闻丈夫病故,但刘氏仍然不许她回家为丈夫治丧。

只因在花期节当日,刘氏听了范氏的一番话——敏娘的丈夫病重,这回多半是药石无医了,娘子若是放敏娘归家,指不定她听了什么人的煽动,一状告去临安府,临安府的少尹葛时简,那可是湘王的党从,指不定会借机生出什么事故呢,所以,娘子必须把控住敏娘,杜绝横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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