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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愿落网之后,贾高松并非没有做好顽抗一时的准备,但入狱后的次日,他就收到了一个狱吏鬼鬼祟祟通报的消息——被他们翘首以盼的兴国公未曾回朝,谁知死对头湘王竟然这么迅速赶回,并当众宣称立时召举朝会,要当着文武百官面前把密切相关的两起事案理辩明白,所以贾高松无法等到刑讯逼问后再如实招供这一顺理成章的时机了,他只能立即坦白。

而贾高松之所以相信狱吏的通风报讯,是因狱吏说出了关键点。

“小人乃是获令于莫相公。”

贾高松极有自信的是他乃辽国细作的身份唯有兴国公等知情,并不曾让湘王怀疑,所以哪怕他这回“自作主张”且罪行败露的行为一定会引起湘王一方的疑心,对方却不可能锁定他是莫相的人手,于是贾高松得出了结论:如果那狱吏乃是湘王指派,对他施以诱诈,一定会谎称沈炯明抑或金敏的名义,绝无可能笃定是“莫相公”。

所以贾高松此时的辩解竟然是:“某现今虽是大辽的臣子,奉我朝君帝之令,协佐湘王行事,但贾某毕竟是卫人,当初是因走投无路才不得不降辽,原本并未想过尚有归国的侥幸,再获得此等侥幸之后,内心也并非没有挣扎。

无奈则是,我的高堂和妻小皆被辽帝扣留为质,为了血亲家人的安危,不敢有违辽主之令。湘王当初意图借福宁阁事案嫁祸予沈相臣等人时,我已知湘王意图篡位,心中越发犹豫,因这一犹豫,不想却被湘王洞察,为了打消湘王的疑虑,更是为了尝试着阻止湘王的恶行求个两全之策,我便假称,湘王这一计谋乃是铤而走险,万一节外生枝,先前的种种谋划都将付诸东流,但湘王急于求成,并未听纳稳妥为上的劝言。

当湘王决意再征襄阳,临安城中果然出现了变故,湘王和湘王妃万万不料蝉音已然倒戈,湘王妃仓促下令让贾某杀人灭口,贾某当时已知就算得逞,贾某也必然在劫难逃,,势必是会成为弃子。

湘王妃当时安慰贾某,原本湘王无非是利用蝉音而已,当目的达成,蝉音也会成为弃子,所以从一起初,就埋下贾某原为蝉音引荐才与湘王结识的前因,只要贾某将蝉音刺杀得手,湘王妃可立时安排贾某平安回到辽国,在卫国,就成为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销声匿迹的凶徒,沈相臣等无凭无据,不能再继续指控湘王。

湘王妃毕竟是女流之辈,太过低估了贾某。

蝉音虽不知贾某真正的身份,可怎能不知贾某自从结识湘王以来,便被湘王当作心腹幕僚?贾某约蝉音在游苑碰面,蝉音既已倒戈,当然会心生防范,贾某料到自己绝无可能侥幸脱身,势必会被当场逮获。

贾某若不如实招供,湘王妃只要狡辩贾某从来就是沈相臣的党徒,是沈相臣指使贾某把蝉音灭口,就能祸水东移,湘王妃笃定贾某为保家人平安,不敢招供实情,如此湘王一方只不过舍了贾某这枚棋子,就能达成所图。

但贾某早已洞悉了湘王乃心机狠辣之人,将贾某置于死地之后,他为防后患,必定斩草除根,只要湘王主张将贾某的高堂妻小斩草除根绝后才肯履行诺言,助辽国侵吞卫国江山,辽主当然会毫不犹豫的答应这一条件。

贾某已被湘王湘王妃逼入了绝境!

贾某一来为了保自家老小/平安,再则也实不愿眼看卫国社稷崩亡,万千百姓黎民步贾某之后辄,于绝境之中,心生一计,那就是如实招供,尽力摧毁湘王的阴谋,哪怕某难逃一死,但相信官家、兴国公总会感念某悬崖勒马,避免大卫社稷江山惨遭浩劫些微功劳,在铲除湘王此一毒疮后,能够竭力说服辽国释放贾某的高堂妻小。”

这一番话中的情理,听来还真讲得过去。

“湘王妃如何说?”葛时简似乎也像被说服了。

芳期被点了名,却冷静得很:“我并没有指使贾高松杀人灭口。”

葛时简不待沈炯明党徒说话,立时道:“我相信湘王妃的话。贾高松,湘王府有数百府卫,若湘王妃真有意将蝉音灭口,绝不会只指使你一人行凶,依你的招供,哪怕湘王妃真是打算借你的名义约蝉音往秋华苑,为防你失手,必定会让府卫同往,这是其一;其二,告知你湘王会于今日在朝会上理辩的狱吏,已经向本官坦言,他原属内察卫,听令于穆侍郎,贾高松你何故隐瞒是得狱吏通风报讯,方才决意承认罪行?”

沈炯明和金敏本不知还有狱吏通风报信这么个枝节,闻言神色俱变。

贾高松也是心中一沉,但他毕竟是个“专业人才”,极快作出了应对:“某不明大尹所指,某在狱中,从无什么狱吏通风报信。”

“那本官再问你,你称你为辽国细作,奉辽主之令听令于我朝的湘王殿下,那么,除了刺杀蝉音之外,你还佐助湘王做成何事?”

“大卫的九地叛乱,本为湘王挑生,而湘王正是利用贾某手下的细作才挑生这起叛乱。”

“那么,你应当供出听你指使的细作现今藏于何处。”

“他们既已完成使命,早就撤回辽国。”

“何故只有你一人还在蛰伏?你方才说,湘王、湘王妃并不曾预料蝉音会倒戈,本官实在不明白,既然其余的细作都已返辽,为何只有你一人尚在临安?毕竟,你不过只是一介幕僚,对于湘王而言,留下一个势单力孤的幕僚能有什么作用?”

贾高松:……

“作用不就是嫁祸于沈某么?!”沈炯明心浮气躁了。

“真是荒唐。”陈皇后再也忍不住了,她好容易才当回“伶人”,却一直没有正式“登台”的机会,现下听着在葛大尹的盘问下,贾高松哑口无言,沈炯明的反驳还是错漏百出,陈皇后自忖自己本已经不够聪明了,但就凭她不够聪明的脑袋都转过了弯来,梳理清楚了逻辑,真真是不吐槽不快乐了:“依据沈相臣和金大夫的指控,湘王不仅串通了我这中宫皇后,还串通了潘大监,串通了穆侍郎两位官家的近臣,甚至连西夏王廷都已与湘王沆瀣一气,所以才能将官家强禁于福宁殿,只要除了你们这帮所谓的忠臣,就能谋朝篡位,既是如此,还需得着利用区区幕僚指控嫁祸?

湘王既有这样的手段,竟然看不穿这个什么贾高松的居心?现在他指控的可是湘王!哪怕有阴沟里翻船这俗语,但贾高松这阴沟也未免太小,湘王的船太大,根本就驶不进这阴沟,又怎么会翻呢?”

覃太师这会儿真是忍俊不住了,伸长胳膊打了一打徐太傅:“你要再不说话,我家孙女看着也摁捺不住了,这里毕竟是勤政殿,总不能让妇道人家和沈炯明他们直接打嘴仗吧,瞅瞅,史官们现在那脸色,眉毛打着死结,眼睛也快成斗鸡眼了,这回朝议该怎么笔录,太傅还是得心疼心疼你的门生。”

徐太傅咳了两声。

终于是发表了见解:“贾高松自认是辽国细作,光靠他的供辞咱们也辨不清是非黑白,只不过就九地叛乱一案,哪里是辽国的细作就能挑生呢?且,九地叛乱之所以能得平定,可全是湘王的功劳,湘王若真里通辽国意图篡位,犯得着殚精竭虑减少禁军伤亡么?禁军伤亡越大,对辽国岂非越是有利?”

“太傅此言差矣。”贾高松好不容易才恢复了镇定,据理力争:“湘王当时还未权掌军政,若是造成太大伤损,又怎能奠定权掌军政的威望呢?”

辛枢相冷哼两声:“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能断定你根本不通军务,九地叛乱,虽说起于仓促,但也事发突然,而从来内乱突生,且是如此规模,伤损都是极难避免,正如你辽国,想当年不过三部部族起事,虽终被镇压,却也导致盛世不复!否则辽国当年也不会向我朝称好,奠定盟约了!”

辛枢相说的其实是百余年前的事了。

那时卫辽皆属强盛期,本不断有磨擦,辽国却发生了内乱,耶律一族好容易平息内乱,却造成了莫大的伤损,不得已才向卫国低头,两国进入了暂时的和平期。

“湘王若真投诚于辽,完全不必减消伤损,只要能平定九地叛乱就是功勋,以我看来,分明就是贾高松这细作意图挑拨离间,方才于今日朝会上指控湘王,葛大尹,你接手此案不逾三日,既听了贾高松的供辞,也当听听湘王的说法。”

葛时简心底本有许多未解的疑惑,此时当然不会反对辛枢相的提议。

但晏迟仍然好整以睱:“不急不急,等蝉音的证供吧。”

一众的文武百官,只能跟着晏大王“不急不急”,且等着蝉音这么个说不清楚是姬妾还是闺秀的人物,款款登场。

“妾身确是听从湘王殿下指令蛰伏在沈相邸。”蝉音先是说了这么一句,不过,忽然抬眸,双眼明亮:“但湘王殿下指令乃是,让妾身故意露出破绽,告知沈相臣湘王殿下是为东平公复仇,赢获沈相臣信任,妾身从来没有背叛湘王,湘王当然不可能指使贾高松将妾身灭口!”

沈炯明呆怔在他的椅子里。

金敏同样也是激变了神色。

就连芳期,也是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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