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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午宴时饮醉了酒?”长公主诧异地问前来传讯的宫人。
“说是在宴厅里就已经觉得不舒服,所以才多坐了阵子,后来出了宴厅往北枝榭的方向来,吹了风就更觉目眩胸闷了,王夫人便找了个凉亭坐了一阵,却越坐越觉悲上心头,她身边的仆媪怎么也规劝不住,只好让奴婢来知会长公主一声,恳请……长公主能去安慰一番王夫人。”
长公主叹息一声:“我知道夫人为何悲从心来,我也的确应当去安慰。”便又交待道:“只是我暂时还走不开,这样,你先让相邸的二娘、三娘陪着夫人往浅深苑去,着人往屋子里多放几个暖盆,解酒汤也立时交待送去,我一阵间就过去陪夫人说话。”待宫人应喏,长公主又想到了一件事需要叮嘱:“不用拘限什么,直接给夫人备肩舆。”
在冬至宴上过量失态,这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长公主是顾及王夫人的体面,才瞒着众人,那么她就不能立时走开,仍然需要佯作无事主持比才会开场,等坐上了一阵,才找借口让太子妃代替她暂时“坐阵”,脱身去安慰悲从心来辛酸不止的王夫人。
至于二娘和三娘的离席,倒不需要和旁的人交待。
浅深苑是在宴厅的东侧,和北枝榭刚好是相反的方向,这里是梅园里唯一可以休憩的屋舍,深入梅林,是更加幽静的地方,芳期和她家二姐一路之上都没有言谈,这看在宫人眼里并不出奇,她们奇异的是覃三娘也就罢了,毕竟庶女和嫡母不是真正的贴心,但覃二娘却是王夫人的亲生女儿,眼见着母亲在肩舆上悲泣,伤心欲绝,她却不赶上前去劝慰,一路上都是面沉如水,仿佛在埋怨王夫人有肩舆抬着走,她却需要步行似的。
梅园虽是一座大花苑,但到底也只是一座花苑,从北枝榭到浅深苑缓缓地走仅只需一盏茶的功夫,累不死人。
芳期还真是一直“欣赏”着王夫人如何闹腾,从肩舆上下来,几乎是被蒋氏抱进了一间设着卧具的屋子,倚着床栏,只顾流泪啜泣,论谁劝也不肯喝解酒汤,还不说话,芳期极度怀疑王夫人今日是随身携带了一瓶胡葱水,才能演得如此的逼真。
她没想到的是王夫人今天虽然是心藏毒计,但悲从心来的情绪却认真不是作伪。
一直等长公主赶来了,王夫人才肯饮解酒汤,但解酒汤也止不住她的眼泪,却又到底是清醒了些,当长公主面前就道:“二娘快去,相邸的女孩儿若没一个斗艺的,你翁翁又会恼了,三娘横竖不会点茶,留在这里就是了。”
覃芳姿这时也懂得演戏了,满脸担忧的不肯离开,长公主身边的宫人把她又看了好些眼,深深讷罕覃二娘的忧虑也来得太迟了些。
王夫人当然会坚持把覃芳姿“赶走”。
覃芳姿既走,今天跟着她的婢女鲛珠当然也会跟着走,芳期一点都不急着离开,因为她早已交待常映,她今天的任务就是紧跟着鲛珠,并且该出手时就出手。
王夫人能留她下来,却怎么也没办法把常映留下来不是?
而芳期,到底也被王夫人“驱逐”,让她呆在屋子外的院子里。
“今日妾身失态了,但也明白长公主不至怪罪妾身,妾身本不敢再烦扰长公主,可妾身……一见长公主就想起了莞儿,又这些事,只有长公主肯听妾身唠叨……”又哭得活像就要断气。
长公主听王夫人提起芳莞,情知许多话王夫人不能当着这么多宫人面前直言,就把她们都打发了出去,屋子里就只留下个保姆。
芳期看院子里站着这许多人,屋门口还守着个蒋氏,她当然闹不清王夫人同长公主都说了什么,只见蒋氏继续表演。
这仆妇陪着笑脸上前,跟一个着红裙的宫人道:“我家夫人已经是无碍了,只是还想跟长公主说一阵往事旧情,不敢再烦劳诸位女使在这照应了,今日贵府召行冬至宴,女使们都有各自的职务在身,还是先顾着本当的职差要紧。”
长公主原就不是前呼后拥的性子,屡常身边时常跟从的人只有一个保姆,这些宫人又见长公主对王夫人这样礼遇,还真将那么多的宾客都弃之不顾,专程赶来宽慰开解,她们便不敢在王夫人心腹跟前拿大,且各人还真是都有各人的职差,浅深苑今日本没预着招待宾客,这里就没有安排留人,是因王夫人闹腾才调用了些人手过来,她们其实也不想站在院子里喝冷风,不如回到各自的岗位去,还能有个避风的地方,时不时喝上一口热汤。
人又散了。
只剩芳期独个儿在这喝冷风。
蒋氏虽已发觉常映不知所踪,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当她听清屋子里王夫人已经结束了对大娘的“追思”时,才冷着脸径直出了院门,自然也不会跟芳期交待她去了哪里。
芳期揣摩了一下王夫人心目中的自己应是什么心思,果断地做出了听墙角的决断。
隔着个因为平时并不住人,所以仍糊着薄桑纸的窗户,轻易就能听见屋子里的言谈。
现在哽咽抽泣的人,竟然换作了长公主。
“都是妾身的不是,才惹得长公主陪着也伤心一场。”是王夫人在说话。
“夫人快别这样说,鹃高越发惭愧无地了。”长公主这语气,分明才是动了真情。
“莞儿没了,妾身只有大郎、姿儿一双子女,这一生唯有的念想,也就是希望他们兄妹两个能得顺遂,谁知大郎也是多灾多病的,让我悬了十好几年的心。我原想着,我那侄女七娘是知根知底的孩子,娶了她为长子妇,就算哪天我跟莞儿在九泉底下团聚了,也不愁大郎无人照顾。
可是翁爹却因妾身弟弟的缘故,迁怒七娘,不允这门婚事。妾身不敢违逆亲长,只好再替大郎另寻良配,妾身看中的是辛五娘,但又情知大郎因为自来病弱的缘由,恐怕无法说服辛承旨答应许嫁嫡幼女,妾身想求长公主,助着妾身说服辛门许婚。”
芳期听到这里,其实是颇为惊异王夫人的请托。
谁不知道长公主跟官家其实并非手足情深,兄妹两个过去恐怕连面都没有见过,官家既然已经打消了赐婚辛门闺秀的想法,连天子都不干预辛五娘的婚配了,长公主哪里来的自信能够说服辛承旨?王夫人这根本是在强人所难啊。
却听长公主道:“好,我尽力一试。”
芳期:!!!
长公主对王夫人还真是有求必应啊。
“还请长公主这便请辛五娘来此,只要辛五娘答应了长公主的媒促,辛承旨及姜夫人便不能再反悔了。”
芳期耳闻长公主又痛快麻利地交待保姆走一趟北枝榭去请辛五娘来此,她自然不好再继续听墙角。
说实在如果兄长能娶辛五娘为妻,芳期当然也为兄长高兴,但她明白王夫人根本不可能真心为兄长求娶辛五娘,今日的种种阴谋都是为了覃芳姿的终生大事能得顺遂,所以她不可能动摇,也一定会坚持自己的计划。
又当长公主的保姆出了浅深苑不久,蒋氏也终于现身了,仍是没进屋子里打扰长公主和王夫人的言谈,冲着芳期虎视眈眈。
而北枝榭里,郎君们的斗茶尚未结束,此时正是徐明溪跟李远帆下场,这双好友今日却拈中了“对手”签,他们又还都有一手分茶的技艺,就让此场对局十分精彩了。
明皎和鄂霓在意的却不是斗茶的输赢,她们两个一人一边儿,可劲地往辛五娘耳朵里说徐明溪的好话,把辛五娘终于听得面颊微粉,眼睛却还时不时就往场中瞥过去。
辛家并不是拘泥的门户,都已经替女儿议亲了,当然也会透露意中的是哪家郎君。
辛五娘过去虽并未与徐明溪结识,但却与明皎交好,更兼她十分爱重自家长兄,明知长兄跟徐大郎是知交好友,心里本就信任徐家的儿郎都是才品兼俱,彬彬有礼的人物,这一段在两家尊长的促成下,她又亲眼目睹了徐二郎的谈吐和态貌……
虽说不像吸引得姜家表妹倾慕心折的晏三郎那般,俊美得近乎凌厉的容貌,但温润如玉的气质倒是让辛五娘觉得徐二郎更合自己的眼缘。
但虽说辛五娘对这桩父母之命的姻缘半点不存抵触,可毕竟两家联姻的事还没有正式议定,她这时受到明皎和鄂霓的联袂打趣,多少会有女儿家的羞涩窘迫,女子一生中最情绪最微妙的时光,也大抵就是这情窦初开,心里住进了某个人,却还不能道破那微妙情怀的年华。
徐明溪和李远帆的较量还没分出胜负,长公主的保姆就行至了北枝榭,又自然是先得跟姜夫人言语一声,未说破缘故,只称长公主想见辛五娘,还不愿扰了姜夫人的兴致,分明就是要单请辛五娘去和长公主一见的意思了。
姜夫人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却又不能违逆长公主之意,她刚才分明也看见无论是在宴厅还是在北枝榭,长公主身边都有这老宫人寸步不离,既无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假传长公主的嘱令,姜夫人就没有道理拒绝。
只是除了辛五娘身边的婢女,姜夫人又特意叮嘱了自己身边更老成的仆妇也一同相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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