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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期随着妊期渐增,没有跟别的妊妇似的胃犯酸气,不觉得恶心想呕,胃口反倒比寻常一日胜过一日,只是添了犯困的症状,如这日,她午饭后好容易挨过两刻,由赵瑗陪着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消食,走着路就觉得眼皮子直打架,一回清欢里,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这几日她午睡得长,不肯随便在外间榻上小憩,都是在里间床上酣睡,踏踏实实的连梦都没做,要不是婢女们唤醒她,准保得肚子饿时才肯睁眼睛。

可这天睡着睡着,就觉耳鬓边不知怎么发起痒来,伸手搔,明明搔到了实处却硬是止不住痒,她迷迷糊糊就加大了力气,却听“哎哟”一声喊。

芳期的眼睛才睁开。

她愣了数息,意识完清醒,就想猛地翻身,胳膊却被按着了。

“别这么大动作,夫人现在可是妊妇,缓些来。”

芳期是被缓缓地翻过身,她眨着眼,盯着床边上坐着的人,半天都还呆怔着。

晏迟笑得两排白牙都露了出来:“数月不见,夫人呆了很多啊,见多识广如我,竟不知妊期会有呆笨了这么个症状。”

芳期掐了掐晏迟的胳膊:“疼不?”

晏迟:……

“你要疼,我才确定我没有做梦。”

晏迟瞪了她一眼,伏下身,在鼻尖上咬了一咬:“疼不?做没做梦?”

芳期一边笑一边坐起身,摸了摸晏迟的发鬓,那里还略有几分潮意:“你这是都沐浴更衣过了?到家多久了?”

晏迟干脆也蹭脱了鞋子坐上床,往软枕上一靠:“你刚睡下半个时辰我就到家了,为了让你多睡一阵才泡了个香汤,听婢子们说寻常都是这时候唤你起来才闹醒你,不过你先别急着起来,咱们说阵子话,你也能清醒,碍不了晚饭。”

芳期就真不急着起来了,她歪着头看晏迟,见他跟几月前出远门时没啥变化,这沐浴更衣后当然是看不出风尘扑扑的模样,气色不露一丝疲倦,更别说憔悴消瘦了,俨然就跟没出过远门似的,她轻叹一声:“看晏郎这样,我硬是连辛苦了的话都说不出来,嘘寒问暖似乎就更成了多余,可不说这些套话吧,又显得没心没肺一点都不贤惠。”

“要贤惠何需套话,喊句官人来听就足够了。”晏迟把手伸进被子里,卷了那细长的手指,在手背上搔了搔:“夫人这气色也挺好,官人我心甚安慰,可见我的能耐当真足够让夫人安乐无忧,虽我们相别数月,夫人睡得好吃得足,一点都没瞎担心。”

“还真没替官人担心过。”芳期笑着看他:“我算计着,官人最近也快回来了,所以使了人去钱塘门守着,结果竟没收到回音,我原想着官人得先入宫复命,我先听了信,就好嘱咐着三月做几道你爱吃的汤菜,才有接风洗尘的意思。”

“我还没入宫呢,横竖有龚佑去复命,事情解决得也顺利,详细情形明日入宫告诉羿栩不迟,你遣的人我见到了,他跟我一块儿到家的,当然没有了通风报讯的必要,夫人可别错怪人家办事不得力,扣了人家的工钱。”

“你居然没入宫?!”芳期瞪着晏迟:“你明知有人还想中伤你,居然这样拿大,这奉旨的钦差哪个回京不是先入宫复命的?这不是自己送上把柄去让那起子小人利用么?”

“我在途中时就跟龚佑说了,卜断得有小人又要陷害夫人,虽卦象显示有惊无险,我不亲眼目睹夫人毫发无伤是不放心的,而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自然得赶着过问清楚,横竖南剑州的局势已经平定下来,北复军交不交回治权就看羿栩答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了,这事我总得先让羿栩自己考虑考虑,要不反倒像逼着他立时做决断似的,所以嘛,我这奉旨的钦差,就是可不先入宫复命。”

芳期听了也就不再担心,笑道:“你不会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大致的我是收到了信报,也晓得夫人处理得了,就没再问接下来的事,葛推官怎么样了,司马极有没受到处治。”

此时已是二月。

关于梅桥西善堂的事案早已经尘埃落定,朝堂上的纠争也已经平息,芳期这时一五一十地说给晏迟听:“司马权反了口,他保住了声名,把司马极做了弃子,皇帝亲口下令免了司马极的官职,罚了刑杖,根据议贵的特权赦了他的死罪,又嘉奖了葛推官断案公允,还控制了恶疫扩散,升任临安府少尹,梁国公夫人来了家里一趟,说是多亏了陈皇后谏言,我估摸着多数功劳都是清箫的。

不过梁国公夫人又说,太后听闻司马极被处罪后勃然大怒,打听得那日夜里清箫撺掇着羿栩出宫私访,第二日羿栩就交待了司马权舍司马极保他自身,太后倒不迟钝,立时醒悟过来清箫掺合进这件事,趁着朝会,着人去拿清箫到慈宁殿,这回倒是陈皇后及时阻拦了,拖延到了羿栩罢朝,清箫并没有吃亏,且羿栩跟太后大闹了一场,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芳期不知道她这样处理有没有坏晏迟的计谋,又忙问:“我是料到了司马修原本就不会管司马极的死活,只会借机引我入瓮算计晏郎,可要我什么都不做,一来葛少尹会无辜受累,再则恐怕还会祸及徐世翁,正好陈皇后为保权位向我示好,我就想着利用利用她,且我还估摸着,要是晏郎不追究司马极暗算我,反而跟本性大违,那时司马修又会说晏郎此地无银,没有别的居心何必担忧引君王猜忌的话,我就想着让陈皇后打头阵,对咱们才是最有利的。”

晏迟凑上前就亲了亲芳期的额头,毫不吝啬夸奖:“夫人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这样应对可让我少了许多麻烦。”

“姚氏呢?她的阴谋晏郎必定已经破了,可她究竟在行什么阴谋?”

“她啊,也料到我能够平复南剑州变乱,不过是使人去福建散布开谣言,说什么上苍降罪羿姓暴君,唯有我晏迟这国师才能保江南免遭战祸,所以南剑州变乱必能平息,因为北复军反的是君帝,敬的却是国师。

姚氏是以为我纵然听闻这些谣传,也必会瞒报,就算龚佑不会告状,这些谣传也会传到羿栩的耳朵里,她又料到我肯定会报复司马极,但这必违羿栩的心意,那时候司马权父子还有司马太后,不用司马极恳求,他们都会在羿栩跟前不遗余力中伤于我,自来臣子功高盖主,必引皇帝忌惮,羿栩是没法子把我明正典刑的,可要对我心生杀意,我毕竟还是凡胎肉体,哪里逃得过天子的暗杀呢?

姚氏这人啊,倒也相信了我的占断,以为除了我,羿栩早晚也将死于非命,权柄当落到了司马氏手中,不但向进父子的大仇得报,司马极会遵守承诺处死岳祖翁一家,而且向家也将赢得起复之机。

我已经将那些散播谣传的人逮获,交给了龚佑盘察,姚氏的罪行跑不了了,不过我估计她宁死也不会供出司马极。”

芳期听了,细想了番,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怒了:“姚氏这么相信晏郎的道术,居然还敢行此阴谋,她就不担心晏郎既能占断祸福,必然不会受她算计?”

“她这一把年岁了,宁死也得试着替儿子复仇,不过她犯的这罪行,大不至于诛连向氏族人,只要她先把向冲的几个遗孤安顿好,向冲不至绝后,她哪怕是奸计败露,不过也就一死而已。不是姚氏迷信,荧惑守心这样百年难见的异象显生,自古都预示着祸亡,世间也唯有我能观测预见。”

“那……”

“我虽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但身处俗世时多少不能免俗,你有妊在身,当平安分娩前,我手上不染鲜血,至于姚氏,羿栩会将她处死,她也是罪有应得。”晏迟突然道:“你将被子揭开,我看看你的腹部。”

“这是要做甚!”芳期赶紧甩开晏迟的手:“大夫可是叮嘱过,妊期不能行房!”

晏迟怔了数息,大笑出声差点岔了气,一下下地用脚跟砸着床褥:“我的亲夫人,亏你竟然能联想到我会这时要求你行房,你怎么有这样美妙的联想?一下子就勾我想起了那晚上,我引着你安抚我时,你瞪着眼说‘原来真有不同’的糗事,真是……都将为人母了,竟还如此稚真,我看你的腹部没什么别的意图,这叫目测,诊一诊咱们的孩儿在他阿娘腹中,成长顺不顺利。”

芳期又出了糗,恼羞成怒,非但不掀被子反而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身子也翻了过去:“你就匡我吧,隔着肚子能看出孩子健不健利,且能有什么不健利的,我能吃能睡,孩子必也能吃能睡,就不让你看,我还没睡够呢,今晚不吃饭了,国师请自便吧。”

见夫人又羞又恼跟只扒地鼠似的,晏迟拼命忍着笑一阵好哄,到底才将人哄转,捂着脸任由摆布,晏迟严肃认真地端详了一番夫人的小腹,还亲手把中衣给系好了,才掰开那两只倔强的小手:“夫人倒是丰润了不少,胎怀却还不算突显,这是好事,母体吸收多些,有利日后的分娩,横竖我也回来了,不会再出远门儿,这一段吃什么补品用什么饮食,我来决断,包管你也好,孩子也健利,我再教你一套吐纳之法,你记熟练惯了,分娩时能少受许多罪,还肯定能平平安安,别担心分娩时的艰险,有我在呢,包管不会有意外。”

芳期本就没担心,见晏迟如此认真的保证,她就更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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