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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期从前不关心高蓓声“再嫁”后的日子,可前些时候才听晏迟说起打算利用高蓓声与龚骁间的丑事,她就乐于听龚夫人抱怨了,非但乐于听,还好奇地细问:“六娘是七娘的堂姐,她们应当处得融洽吧?”
“融洽什么啊,四郎妇诊出有了身孕,她就打开了小算盘,想说服四郎妇把嫁妆陪的田庄交给她代管,四郎妇也不傻,懂得她的机心,拒绝了,结果她又来我面前挑拨离间,说四郎妇连自家人都提防,不用指望她能拿出嫁妆的生息孝养翁姑。
这说的是哪门子的荒唐话?我们家虽没有个深厚的根底,到底是公侯门第,还指着儿媳的嫁妆过活?我也明白她的肚肠,自己坏了体面,不受本家尊长待见,没得嫁妆傍身,又埋怨我把她当外人看,不交些能生息的产业让她管执,她才把心眼用四郎妇身上。
总归这妇人啊,从不反思她一个大族嫡房嫡女,怎地就落到了这般田地,一味地只抱怨别人不爱惜她,可她也不想想,我要不是看在亲妹妹和外甥的情分上,能管顾她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她相公有我家主君提携,获实授是迟早的事,自己日后就能挣下份身家产业,她只要能相夫教子,未来也是官宦家的大娘子,真不知为何急着钻营牟取不属她的利益。”
芳期听龚夫人这样说,正合晏迟的判定,为了日后的大计,这时就先打了埋伏:“虽说高六娘只是夫人的外甥妇,只龚侯与夫人视郭家郎君既然与亲出无异,那就是高六娘的尊长,该教束的还是得教束。”
“夫人说得是。”
话说到这儿,就见前头的厅堂里芳舒已经迎了出来,龚夫人便不再提家事了,欢欢喜喜的道了贺,进去跟淮王妃见了礼,厅堂里坐着的大多是熟脸的贵眷,刚好芳期到的时候,奶母抱着两个孩子也在,芳期凑过去看了看,都是白白胖胖眉眼精巧,活像双生子似的。
等午宴后,芳舒拉了芳期仍往她的居院去说私话,芳舒先是问了芳期妊孕时的感受,听说芳期就没犯过呕,也不曾影响睡眠,欢喜道:“我初妊时,也跟三姐姐似的,没受多少磨折,分娩时十分顺利……”
她话没说完,一边儿鹊儿就道:“虽则都说若是妊的小娘子,妊期多比妊小郎君的要顺坦,却也未必都是如此,孺人初妊虽诞下小郡主,覃夫人或许就是小郎君呢。”
芳舒就抿了嘴笑:“是,三姐莫多想,又不是所有的儿郎都淘气,三姐这回妊的儿郎肯定是个乖巧的。”
“我不忌讳。”芳期直言道:“无论是儿是女,都是亲骨肉,一样的疼。”
“也只有三姐如此豁达,也是像三姐婚后这般受夫郎爱重的,确然不用担忧庶子为长。”
芳舒这话,似乎就有了几分试探的意思了,芳期猜度着难不成司马修看她有了孕,又琢磨着趁这时机送个什么人来诱惑晏迟?金屋苑里虽不至于住不下,但多了个居心叵测的耳目总是添烦,横竖又不能将计就计反过来让晏迟诱惑耳目,干脆便接着这话道:“我就根本没发愁过姬妾庶子这样的糟心事,晏郎他虽未正式入道,不过因为师从钟离公多在林泉生活,其实性情颇疏冷内眷,金屋苑里虽养着不少姬妾,倒是我闲时让她们陪着说笑时多,晏郎无事不让她们近身。
舒妹妹也知道,唯有一个赵姬与晏郎有幼时情分,但赵姬最是本份守礼的,我要连她还计较提防,那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芳舒笑着伸手把芳期的面颊掐了一把:“知道了,三姐确然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好福份,我也不眼红,三姐也莫冲我显摆。”
正说着话,奶母就把芳舒新诞下的孩子抱了入内,芳舒接过来,抱着挨芳期坐榻床上:“早前在厅里,人多,所以虽是满月礼,奶母也不敢让二哥在那处多逗留,三姐是二哥的姨母,该多亲近小外甥,我也是望二哥能沾沾三姐的福份呢。”
芳期又把孩子接过来,看他乌漆漆的眼珠红艳艳的小嘴,心里一下子就软绵绵的了,笑道:“阳春奴跟小郡主幼时我都抱过,分得出眉眼的不同,可刚才在厅里见淮王这一双小儿郎,又觉婴孩实难分出容貌的差别了。”
“大哥和二哥眉眼都肖大王,且才足月而已,晃眼看去似乎像双生子一般,慢说三姐觉得难分辨,更早前连我也觉如此,还是听王妃说了才知大哥腋窝底有极小的一处胎痕,形如弯月,这是二哥身上没有的。”
芳期听这话,下意识就想抬眼看芳舒的神色,竟又听芳舒把话岔开了去:“今日我有一事,着实还想烦托三姐,我身边有个婢子,她本是宫人,要是仍在内廷就说不得了,可既然来了王府,我问得她确想求个恩典,并不甘愿为一世婢侍之事,只是她的爹娘都已过世,本家并没个可以依靠的人。
要是她愿意留在临安,我求了王妃,也不愁难为她寻个良配,只她原是邵州人士,因父母均葬在邵州,所以仍想嫁回原籍,能时时祭扫先尊先慈的坟茔,我想着三姐曾说过,晏国师的外家便在邵州……
那宫人服侍我一场,我确也想着该替她找一个安稳的归宿,这件事托给三姐,是最便宜不过的了。”
芳期心里早因这番话动了几动,笑着看向鹊儿:“可就是这位女使?端的是个可人,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寻个可靠的后生。”
鹊儿没想到会有如此误解,急得直摆手:“覃夫人误会了,奴婢并非邵州人士,且奴婢更不是宫人,覃孺人说的是鲤儿。”
芳舒笑出了声儿:“三姐看把这丫头急得,无端端地出一身冷汗,也不怪她慌忙辩解,鹊儿是我身边顶得力的人,一息半刻都离不开她,好在说她虽是良雇,心思却大不与常人一般,至少眼下还不愿嫁人的,我也确然不舍得她这只臂膀。”
芳舒便让奶母去叫鲤儿进来。
又替鲤儿说:“她是良籍,经采选入宫,大王立府时由宫中调配来的淮王府,已经二十一,她会一手好女红,现今邵州家中,就只有一个妹妹,已经是嫁了人,妹夫家只有薄田数亩,无法多照济她。可王妃仁善,已经许了她一笔嫁妆,所以我想请托三姐,商贾也罢,农户也罢,替她寻个家境殷实不至于受劳苦的人家,鲤儿很知本份,还孝顺,必为良妇。”
这对芳期而言着实是一件小事。
她应了,这天回到国师府,却忙拉着晏迟把芳舒今日的话都说了一遍。
“夫人觉得有蹊跷?”晏迟虽是疑问的口吻,但神色却甚是笃定,分明已经知晓了芳舒的言外之意,只是他想听听芳期的看法。
芳期重重点了头:“舒妹妹的腋窝底,就有极小一块月牙形的胎痕,这件事太师府里唯有我和四妹妹知道,还是当年我们仨共住秋凉馆时,一回舒妹妹自己说起的,可今日舒妹妹偏说淮王的嫡子也有与她一模一样的胎痕,这肯定不假,她这是在提醒我,两个孩子,调了包。
今日在舒妹妹房中,除我和她之外,就是各自的婢侍,舒妹妹知道常映、胡椒都是我的心腹,而她的婢侍,倘若不可信为何不打发遣出?本来完全有时机和我直言,非要说得这样隐晦。
我上回去,以为鹊儿于舒妹妹而言就像常映他们于我而言,但今日舒妹妹拜托那宫人的事,喊宫人入内,宁差奶母去都不差鹊儿去,为何?我认为舒妹妹是在暗示我,鹊儿根本不受她差遣,鹊儿是淮王公然安插在她身边的耳目。
是我错怪舒妹妹了,不是她对淮王言听计从,帮着司马修试探我们,是她没有别的选择,淮王让那鹊儿监视她,根本就是逼迫她必须听令行事。”
芳期又想了想,握着拳头往膝盖上一锤:“还不仅仅是见我,鹊儿亦知舒妹妹要为鲤儿寻归宿的事,说明舒妹妹连跟别的仆妇说话,鹊儿都是寸步不离,淮王这样对待舒妹妹,简直就是把舒妹妹当囚犯一般防范。”
“夫人莫气。”晏迟先是劝了一句,慢条斯理道:“自从我说出占断皇嗣断绝的话,司马修就情知羿栩只能过继淮王子嗣为储君,正好那时淮王妃、覃孺人都有妊,司马修一定会未雨绸缪,而淮王妃与覃孺人分娩,无非几种情况,一是两人都诞下女儿,这就没了调包的必要;一种淮王妃产女,覃孺人产子,为防我再用什么天命神示的借口摧促羿栩立嗣,将嫡女与庶子调包,我不可能希望淮王妃之子为储,这样一来立嗣之事就仍能拖延。
再一种情况,淮王妃产子,覃孺人产女,这似乎也没有调包的必要,但司马修为防第二种可能,就已经有必要预先准备好调包了,可这妇人分娩,谁先谁后实难确断,同日分娩的情形更是难遇,司马修认为调包之事肯定瞒不住覃孺人,为防覃孺人泄密,他们只能安排个耳目心腹寸步不离监视覃孺人。
可是,现在是最后一种情况,淮王妃产子,覃孺人也产子,司马修和淮王必定乐见淮王妃之子被立为嗣储,为何还会调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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