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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阳从此就是咱们的食邑了?”芳期对于湘王妃的头衔其实嗤之以鼻,可对于食邑这种事还是具有与生俱来的敏感性,黑幽幽的眸子都迸发出了亮光,紧盯着告诉她这好消息的准湘王,才吃了半盏的樱桃酥酪都顾不上了,把那银匙都丢在了碟子里。

晏迟原本不大爱吃这种酸酸甜甜的点心,可今日瞧见这剩下的半盏,不知为何就觉得嘴馋,他把银匙拾起,搅了搅银盏里粘稠的乳酪,让那鲜红的樱桃裹上一层“白衣”,舀一粒出来先吃了,一边慢条斯理道:“要搁过去,邵阳都成了咱们的地盘,这湘王和湘王妃还有几分威风吧,可现在说是赐邵阳为食邑,其实只有两百户税利算是酬赏,没几个钱,夫人可是韶永行的东家,不至于把这点子胭脂水粉钱放眼里。”

“原来只有两百户。”芳期大失所望,就真不把这点子封赏放眼里了:“可晏郎为何答应去说服徐世翁致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让羿栩自己开口呗。”

“跟着就有好些棘手事,徐公不沾手正好,不算吃力不讨好,我领这差使反倒是得落徐家记个人情,有益无害的事,推脱了干什么?”晏迟一笑,继续将那盏酥酪吃干净了,又道:“过两日等宣了旨,就该筹办谢封宴,夫人别为这样的琐事烦心,行宴那日若觉得身上爽利,就跟女眷们应酬应酬,若没那精神,就在清欢里歇着。”

国师府里人才多,筹办酒宴的事不需主母亲力亲为,晏迟从踏进这方权利场就不走寻常路,芳期在官眷圈场中也似乎一直都是位于顶层,晏迟从来不需要她示好取悦别的官眷,更何况现在这样的情势。

晏迟傍晚时分,去拜访了徐准,离开时正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徐明溪从车上跳下来,又将辛娘子扶着下车,两人相视一笑,晏迟听徐明溪说一句“还是等事情有了眉目,咱们再好去同三妹妹告辞”,他刚在想徐明溪说的这个“三妹妹”是否他理解的那个“三妹妹”,就见那夫妻二人终于发现了他。

“贤伉俪这是去哪里逛玩了才返家?”晏迟先问。

“是去拜访了岳丈大人。”徐明溪应道。

辛娘却比她家夫君要自在多了,笑问晏迟:“刚才和外子说起三妹妹呢,转眼竟见晏郎君,未知三妹妹这一段可还好?”

“辛娘子既惦念她,该常去看望才是。”

“晏郎君既不嫌我们叨扰,改日我们可真去了。”辛娘就对徐明溪道:“我先去看怀儿了,官人莫不请晏郎君去书房坐坐。”

晏迟并不急着走,所以也就应了请,他和徐明溪相识也已经有些年份了,不过两人注定没有开怀畅饮和促膝长谈的缘分,只有淡如水的交道,不过晏迟也知道他那时被软禁在皇宫,当芳期勇击登闻鼓将事情闹开后,徐明溪其实纠集了一帮同窗好友,这些世家子弟士林中人,煽动舆情断言他是被奸小中伤谗害,他们虽不像那些百姓公然期待荧惑守心之异显生,却强调燕赵地动及云涛观事变均为国师言中,声援他这阶下囚,给羿栩增加压力。

徐明溪固然是看在芳期的情面上,才为他奔走,而且这样的声援其实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不过晏迟倒也记这份恩义。

“茶汤就免了,早前跟令祖翁的书房才喝了一盏。”晏迟落座,先是阻止了徐明溪因缓解无话可说的尴尬想要烹水点茶的提议,居然一下子没忍住:“我原就睡得晚,这会儿子喝多了茶汤,况怕三更过都无睡意,内子又非得等我一同安置,现在我可不敢耽搁得她也熬夜。”

徐明溪听这话,怔了一怔,稍一品度,就越觉得看上去威风赫赫的晏国师竟有如此小心眼的时候,他忍了笑,干脆道:“梅桥西善堂经一场风波,倒是让临安城中的百姓都知道了是三妹妹开设,求助求庇者甚多,只三妹妹此时况怕也没那么多心力管问善堂诸多事务,虽我也知道晏国师府里有不少得力的下人,善堂之事其实无需三妹妹亲力亲为,只家母与家嫂,其实都想为救助贫病尽一臂之力,家母日前还跟我商量,改日看望三妹妹时和她商量商量,希望三妹妹能分派一些事务呢。”

“徐二郎只道令堂令嫂,却不提令内,可是因为贤伉俪不日将要远行?”晏迟忽问。

徐明溪又怔了一怔,承认了:“是我的想法,打算谋外放,先去州县上历练些年,今日本是和岳父大人商量,大人已经允许了,也正商量内子等谋定了去向,再好正式同三妹妹辞行。”

“二郎可知我今日为何拜访徐公?”晏迟又问。

“是……可是奉圣令,劝说家祖致事?”

“看来徐公果然早有预料了。”晏迟颔首。

亏羿栩还担心徐准恋栈宰执权位不肯辞让,皇帝自个儿难以启齿,让他这国师来当说客,怎料人家根本就洞察了皇帝的私心。

“徐家不愧为名门世族、书香传家,非禄蠹宦贪,徐公愿以大局而屈退,固然是尽臣子之忠,不过却仍能勉励家中子孙弃近便之途,走务实之径,不忘用腹中学识,使庶民受福祉,着实让人钦敬。”晏迟鲜少说这样的恭维话,不过他却以为徐准祖孙确然当得,又道:“南剑州才经一场变乱,州县官员必有遣调,而南剑州的局势若再生变,当然大不利于社稷稳安,外任南剑州的官员身上职责甚重,未知二郎可有这担当,愿领南剑州官职?”

晏迟让徐明溪去南剑州,自然有他的考虑,等大乱一生,从南剑州撤走倒是便利,徐明溪夫妇二人平安,甚至还能让家人亲友都从南剑州撤走,另寻安身立命之地……芳期才能无牵无挂,从此和他隐遁于山林,做一生的神仙眷侣。

却说徐准既然上书以年迈为由致仕,羿栩当然需要走一番苦口婆心挽留,最终无奈准辞的过场,诰赏徐准乃“风纪之臣”,授太傅之位,于是新宰执司马权走马上任,临安府尹的职位就被龚佑替任。

镇江侯府是一派的喜气洋洋。

高蓓声这日里去高蓓朱的屋子里,见她这位堂妹病殃殃地歪在榻上,瞧见她眼皮子都没抬,高蓓声心里冷哼一声,却仍强撑着笑脸,挨着高蓓朱坐下:“今日我来,是特意跟七妹妹道喜的。”

“姐姐上回来道喜,为的是从我手上要田庄的管控权,这回又来道喜,我可是七上八下的不知姐姐另打什么主意了。”高蓓朱一见高蓓声的脸就觉得隐隐作呕。

她自从有妊,身体就总觉不爽利,看油腻的,看甜腻的,哪怕是看一颗酸枣都觉得犯呕,厨娘为了她的一日三餐,头发都愁得掉了一半,她本就厌烦六堂姐,觉得高蓓声惹出的事端让她有受累,在夫家,上头几个妯娌其实无一能比她的出身,但她就觉得挺不起胸,抬不起头。

偏偏让她没脸的堂姐,竟然还嫁给了婆母亲妹妹的儿子,跟她一同住在镇江侯府,抬头不见低头见,高蓓朱端的是被气得够呛,哪怕堂姐这一世都难得晏国师的青顾呢?当初不是她哭着喊着非要为国师府的姬妾?就该在金屋苑里终老,横竖晏家主母又不会短了她的衣食,可为人姬妾多年,居然还能自请归宁,居然还另嫁,真是不要脸。

高蓓朱不肯给高蓓声好脸色,高蓓声心里愤慨,脸上却笑得欢:“我上回只是想替妹妹分忧,妹妹不愿就不愿,做何还记仇?妹妹知道吧,姨丈他现在已经授职临安府尹,过个一、两载,那齐鸣也告老致仕,参知政事一职必然为姨丈手到擒来,而今姨丈又荐了祖翁任度支使,祖翁亦计相之一,妹妹的翁爹是未来辅相,祖翁是现任计相,这是不是可喜可贺?”

高蓓朱一想,她的丈夫是嫡子,既然翁爹愿意提携姻亲,总不会撇开亲儿子,龚骁今后也必定是青云直上,她早晚都能得个诰命,这确然是件喜事,脸色才终于是不那样难看了。

“侯府几个子媳中,唯有妹妹出身最高,姨母必然也会更加疼爱妹妹,这今后,哪怕是妹妹再见覃三娘,亦不会输了气势,我们高家与覃家是势不两立,我是个没用的,但好在妹妹还能为本家长脸,我知道妹妹一贯也孝顺,当然会为祖翁太婆,一雪当年覃三娘折辱之恨。”

高蓓朱对高蓓声固然厌恶,但确然也十分厌恶芳期,盖因她有妊前好些回,陪婆母去了几次国师府,居然都被拒之门外,婆母对她都有些埋怨了,说她要是能跟覃芳期交好,覃芳期总不至于不念姻好之情,她刚分辩,说覃芳期是因六堂姐之故才与高家交恶,婆母就沉下了脸,说什么覃芳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哪里会因为高家一个女儿的缘故就厌弃整个高家,若真是这样,龚家怎么可能和高家联姻。

于是高蓓朱的脸色又缓和了几分,这才让婢女给高蓓声斟凉水,她拿着把团扇略挡着鼻子,因她其实有妊以来,真是一点的异味都闻不得,高蓓声的衣香太浓郁,熏得她肠胃都在抽搐了。

只道:“翁爹虽说圣眷甚浓,不过官家对晏国师的倚重更在翁爹之上,连我阿家,在那覃氏跟前都不敢说硬话,我又哪敢对她挑衅不敬?所以姐姐你的心情我虽了解,也与姐姐一般不愤覃氏对咱们家的忘恩负义,一朝得志就跋扈倨傲的小人嘴脸,可谁让她确然有那时运呢,凭着皮相好,引得晏国师将她视如珍宝,她如今还有了身孕,若为晏国师诞下嫡长子,就更有了底气,不愤归不愤,这个时候我们仍要避她锋芒。”

高蓓声因一肚子阴谋诡计,才有此行低声下气地取悦高蓓朱,当然是不肯偃旗息鼓的,她先是长长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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