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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王府的谢恩宴直到夜近三更,才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
晏迟回到清欢里时,芳期都已经睡了一场觉醒来,正听徐娘禀报了几件琐事,又交待道:“因着我今日行动不便,多得徐家姨母,阿辛、阿皎他们这些亲朋替我招待宾客,他们忙了一场,我都没亲口跟他们道声多谢,记得明日,让韶永厨各送一桌酒菜往太傅府、襄阳公府去,和阿皎倒不需要客套了,改日我再单请她和阿辛,弥补今天的招待不周吧,就是近一段我老觉得我爱忘事,娘子记得提醒我别忘了这碴。”
“今日辛娘子和徐娘子都想抽空来跟王妃闲话的,被王夫人给拦住了,说今日王妃肯定因为宴酬之事乏累,让二位不再来叨扰。横竖鄂娘子因为临近产期,今日也不曾同襄阳公夫人赴宴,辛娘子和徐娘子也说不赶在今日非要和王妃私聚,最好是等鄂娘子出了月子,再约着一起来。”
“辛娘子应当等不到那时了。”晏迟在这时进来,接了一句:“我替徐二郎谋的外任,自是顺畅的,南剑州又急需新调任的官员赴任,革除旧弊,十日内徐二郎应当就将动身去福建了。”
“我今日还是跟阿辛聊了几句的,她说二哥先动身,她倒不急着一同去福建,因着阿辛的外祖父六月过寿,今年还逢大寿,阿辛至少得等跟外祖父拜完寿才会去南剑州,不过我们也确该摆回私宴,给徐二哥饯行,就这几日间吧。”芳期商量道。
晏迟颔首:“随你定日子。”
跟着又问:“既然已经歇下了,作何又起来?”
“突然嘴馋,想吃一碗丁香馄饨,三月已经去煮了,我到底还不能完全不管宴席的事,才叫了徐娘来打听我歇下后,席面上有没再出乱子。”
“能出什么乱子?”晏迟乐了:“你家那老夫人气性虽大,跟凶神恶煞的我面前,多大气性她也只能忍着,就是啊,大舅兄听说老夫人又办了糊涂事,担心他的娘子受迁怒,还去寻了徐家夫人请托,让徐家夫人拉着嫂嫂一块帮忙款筹客人,王氏走的时候就没了借口非得让嫂嫂也一块告辞了,我干脆留了大舅兄夫妇二人今晚宿在客院,先等岳祖翁安抚好了王氏的怒火吧。”
“原本对阿兄的婚事,老夫人就一直不乐意,嫂嫂虽没说,可今日我听四妹妹讲,老夫人确然总是鸡蛋里挑骨头为难嫂嫂,好在是如今翁翁是个大闲人,有他老人家约束着,嫂嫂日子还不十分难过。”
芳期挺愤愤不平的。
兄长当然不会不维护嫂嫂,可兄长毕竟是有职务在身的官员,内宅的事无法时时件件都承及,嫂嫂一来是新妇,二则又是温和的性情,面对尊长的刁难不敢也不会顶撞,怕兄长为难,还能瞒则瞒。
芳期是嫁出门的孙女,一时间也着实想不到办法怎么解长嫂的难处。
“不难,这件事我来处办。”晏迟又再大包大揽。
“你又在盘算什么坏主意?”
“我这是替王妃分忧,好教你安安心心的养胎,别为这些事犯愁,王妃竟说我琢磨的是坏主意?”晏迟原本打算趁芳期吃馄饨的时候先沐浴的,已经往净房去了,听这话又转了回来,弯着腰,手指头点着芳期的额头:“王妃你可真是越来越不惧夫纲了啊。”
芳期躲开晏迟的手指,一边笑:“我要还跟过去似的谨小慎微,察颜观色专拣好听话奉承晏郎,晏郎觉得那样才好?”
“算你能辩。”晏迟在她的发顶上揉了一下:“你就等着听王氏的笑话吧。”
谢恩宴的次日,芳期放放心心地睡到了日上三竿,正梳洗的时候,就听八月一脸晦气地进来禀报:“那个蝉小娘又来了,闹着非要见王妃。”
“又?”芳期挑眉道。
“这都已经是今日的第三趟了,岂不是又?”
“她见我,多半跟大王有关,大王人呢?”芳期问,却没听清八月禀报晏迟人在何处,她琢磨着昨日沈炯明的妻子单氏来赴宴,特找了个机会私下里告诉她前几日在使相邸,亲耳听到了谢老夫人又再借着高蓓朱有妊后主动替龚骁纳妾的事,诋毁她妒悍的话,谢老夫人逢人就中伤她,芳期并不觉得奇异,只这时品度着,仿佛单氏告诉她这事,其实也是带着几分规劝之意。
是提醒她不能太不注重名声舆论。
也就是说单氏还不歇为蝉音谋划的心思,企图通过“好意”规劝的方式,让她勿再恃宠而骄,拦着湘王宠眷别的姬妾。
关于蝉音,芳期不知晏迟打算怎么使用,所以她不打算自作主张给蝉音下马威,就嘱咐八月:“请大王来吧,蝉音我就不见了,让大王自己看着处办。”
晏迟其实就在清欢里,不过是在得月楼处理事务,尽管蝉音已是来了第三趟,但仆婢们未得芳期交待,自是不会直接禀知晏迟的,晏迟这才听禀,并不急着见蝉音,先回来瞧一眼芳期,坦诚了自己对蝉音将作何安排,方才走出清欢里,只丢下一句“随我来”,先就至离清欢里不远的一处凉亭里坐下了。
他也不问蝉音闹腾什么,直言道:“你的心思,我清楚,不需再多话了,你若想要遂愿,得先替我办好几件事,第一件,你先去见沈炯明,这回直接跟他讲,你终于得到了我的宠眷,在湘王府算是立稳了脚跟,且我还答应你,要是你能幸能替我妊育子女,日后将予你孺人的品位。”
“大王是真……”
“你记好,如果我交待的几件事没做好,我不让你说的话你又跟上回似的说漏了嘴,别说你那些念头,恐怕连活命都是妄想了。”晏迟这才抬起眼睑,看着蝉音:“湘王府的孺媵,没你想的那么易得,你一无出身,姿色也只能算寻常,要是连智计都没有,还不听话,你凭什么有那么多的妄想呢?你觉得我也会否真对你青眼有加?”
蝉音忙道:“大王的嘱令,妾身从不敢违背。”
“那我就正式考验你吧。”晏迟道:“记清楚了,别再让其他人从你嘴里听说你还是个处子身,你还得告诉沈炯明,是王妃觉着你本份,才给了你机会,为了报答王妃,当然也是因为我的授令,你得说服沈炯明,他有一个党从,儿媳是王棠的孙女……”
一番交待后,晏迟没再搭理蝉音。
又说王老夫人,在湘王府的一场气受得非同小可,隔了几日,才缓回来半口气,这老妇,不怨谢氏、马氏“临阵倒戈”,把过责都推在她身上,堪堪养好了两分精神,想到长孙媳董氏,她嫁进太师府是襄阳公夫人做的媒,襄阳公夫人李氏的女儿,与芳期交好,王老夫人认定了这件婚事实为芳期促成,趁着这天,覃逊受一老友相邀出了门,覃泽又去了衙门当值,就又再叫来董娘撒气。
把长孙妇当着众多仆妇的面,好一番训诫,还罚她去了庵堂跪着,这回连骨头都懒得挑,就是无缘无故的怒责,而且还告诫仆妇:“谁敢在太师公和大郎面前多嘴,立时赶出太师府!”
她是拿捏好了时间,让长孙妇跪三个时辰,在覃泽下值回家前,放长孙妇回她自己的居院,仆妇不多嘴,要是长孙妇自己敢在覃泽跟前挑拨,她正好拿着这错处又发一番雌威。
结果才过一刻,王玉筝就哭哭啼啼地登门了。
来的人还有徐姨母。
王玉筝的祖父王棠,是王老夫人嫡亲兄长王煜的嫡长子,洛阳王氏大宗现在的宗长,可因为与二房的王棣曾经在辽廷过于奴颜卑膝,为士林所不耻使得仕途受挫,现今是赋闲在家,王玉筝的祖母过了世,母亲又一贯为王老夫人不喜,所以她有难处,不得不找堂姑母也就是徐王氏求助,才有望在堂姑母的帮助下说服曾姑祖母为她的处境考虑,别再胡作非为。
王玉筝及笄出嫁,新婚未久,嫁的是侍御史巩泱的嫡次子,这要是搁从前,洛阳王宗长的嫡长孙女嫁的只是个从六品官员的次子,这是屈嫁,不算门当户对的好姻缘,然而王棠的名声已败,巩泱答应这门婚事,都是看在王棠毕竟跟太师府是姻亲的层面了。
当初是覃太师亲自做的媒,巩泱才确信湘王对待王棠并不似对待王棣、王桂那一房人,简直视如仇隙,这门婚事对巩家有利。
王玉筝又很庆幸她的夫郎容貌俊俏,虽夫家只是寒门,但她的翁爹毕竟是既有官位又有职差,婆母还是个软脾气,这门姻缘她十满意。
却没想到忽然就大祸临头了。
今天翁爹巩泱忽然就逼着她的夫郎写休书,王玉筝起初还态度强硬,可听了翁爹的一番怒斥,再也没了底气,这时只央求着王老夫人:“翁爹的上司是沈中丞,连沈中丞都得了湘王的警告,说只要曾姑祖再无故刁责自家的孙妇,惹得湘王妃忧愁,巩家就要休了我……”
王老夫人气得眉毛都差点倒立了:“巩泱区区一个从六品的侍御史,竟然敢如此辱我洛阳王氏的女儿!他可还是言官呢,竟屈服于强权……”
“姑母,你还是听听筝娘说完吧,不是巩家无理,她确然有犯七出。”徐姨母蹙着眉头,不得不打断了王老夫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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