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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深处,是黏着的感觉,彭彭从军训的帽檐下不安地抬头,操场上,整齐的豆腐块热烈地吼叫着“一!二!三!”。
没人有看她的精力,教官向鹰隼一样盯着军训的学生,学生们汗流浃背,连眼神都不能向旁边瞟。
此时此刻,汗水从彭彭的帽子下流了下来。
她曲腿坐在铁丝网旁边,脚边就是一片模糊的秽物,难堪至极,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之间,铁丝网外来了一群学长学姐,,只要是没穿军训服的学生,都是学长学姐。
她紧张地坐在那里,怎么办,他们要是看见了……
“在那边在那边!他们是那个方阵!”
“我的天哪,大一太惨了,今年一点雨都没下,他们已经黑得我快认不出来了!”
“对,就是那个,我记得江依依说他们教官是特别帅的那个!”
“啊,真的?!我看看我看看!”
“就那个就那个,站在方阵后面的那个!”
“嗯?哪儿呢?哦哦哦!哇!可以,天呐,那件教官服是有什么魔力吗,我的天,名不虚传……”
他们说着,向其他的地方走远了。
彭彭松了一口气。
接着那群学长学姐就在远处站定,等了一会儿,方阵便原地解散了,但只能坐在个人站立的位置上,队形不允许散开,只有一部分人走出去上厕所,大部分人都坐在原地。
江依依和其他校会的成员假装是去厕所,纷纷暗戳戳往铁丝网那边溜,靠近了,一伸手,铁丝网外的学长学姐就把饮料和水果往铁丝网上一个坏了的破洞一递,就像交接违禁品一样,鬼鬼祟祟,机密无比。
彭彭心焦地抬头四处张望,她得在训练结束前把自己弄脏的地方清理一下,要不然就出丑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匆忙跑过,彭彭慌乱地低下头。
男生没穿军训外套,只是一件迷彩的t恤,腰带把裤子勒得紧紧的,军训裤子太大了,他跑起来都有点不大协调,胶鞋踩过地面的粗糙声响,像两块毛玻璃相对着摩擦,彭彭在帽子下面拧眉。
“在哪里?不是说来送水的吗?咦
?不是在这里吗?”
她听到男生小声地自言自语。
不一会儿,他便走远了。
彭彭准备站起来想想办法,一阵撕裂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袭来,瞬间冷汗涔涔。
像有尖锐的指甲在刮蹭她的小腹深处,她脸色煞白,一动都不敢动,坐在那里蜷成了一个虾米的样子,视线里的碎头发,好像都长出了狰狞的爪子,一下一下扭曲,一下一下在她的视野里炸开,没有力气思考了,视觉也接受不了信息,她现在,只剩下几近泯灭的呼吸。
“同学,同学,你……你没事吧?还好吗……”
一道清浅的男声,带着进退有度的关心和客气。
随着疼痛,鸡皮疙瘩从彭彭苍白的脖颈上一层一层冒出来。
她想抬头,可走不出剧痛的阴影,灼热的痛碾过,留下冰凌样的战栗。
“你怎么样……是不舒服吗……”
彭彭攒出一口气,深深地无语,我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难道要我铿锵有力地告诉你我生理期吗?!
她抬头,不禁微微一怔。
是刚刚的男生蹲在她的面前,正摊开几张面纸,认真盖在了彭彭刚刚吐的地方。
她尴尬地别开脸,狼狈已极。
“不……你不用……”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教官报备一下。”他说,脸被晒得又黑又红,汗水不住地往下滴,脖颈上也是汗水的流淌痕迹,背上的湿了一大片。
“别……我自己来就好……你给我……”
男生推开她的手:“不用,我待会儿再去找一个打扫阿姨来,悄悄的。”他对彭彭安慰地笑了笑,起身便要走。
“别!”她拉住男生的裤子,扯得他身形一晃,“别去告诉教官,我自己去!”
男生的裤子太大了,被扯得心头一跳,生怕被扯出什么惊人的意外,下意识紧紧拽住了腰带,再细细打量她紧张的神色:“你可以吗?”
“可以。”彭彭点头,心里慢慢回暖。
“那我去找一下打扫阿姨。”
“不,这个我自己也可以,待会儿就吹哨了,不回方阵就完了。”
“没关系,我会说明情况的。
”
“可是……”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无动于衷回去训练?别担心,我就去告诉打扫阿姨这边要打扫,你在这边等一会儿就好了。”
“我可以自己……”
“让你一个女孩子去跟阿姨讲这件事,会不好意思的吧?”他微微笑了笑,“没关系,我帮你去说,待会儿她来了,你就假装与你无关就是了,有水吗?你喝点水吧,兴许会好受点。”
彭彭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蹲在面前的少年,面对出于如此狼狈境地的自己,他一点都不嫌弃吗?还处处为自己着想,可他们,是陌生人啊……
那个时候,彭彭就把焦客的面容记在了心里。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铭记,有时候就是简单到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他为你做了最简单的事。
“暖男。”江依依捧着奶茶总结。
“是呀,就莫名其妙动心了,本来以为不会有交集的,整个大一都没再遇到过他,没想到又在大二遇到了。”
“想不到。”
“怎么了?”
“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会找个肌肉猛男,自从看你徒手开过凤梨。”
“……”彭彭把奶茶喝得咕噜咕噜响,“我也是可以很温柔的好吧!”
“但那不是你。”
彭彭默默喝着奶茶,其实已经差不多快喝完了,可就是剩了那么点,她开始喝得很慢了。
“我打算放弃了。”她说,下定了决心。
“啊?放弃温柔,还是焦客?”
“温柔和焦客。”她瞟一眼江依依,“我想要一棵树,他给我再多的叶子也没用。”
江依依支着头,修长的手指自然摆出好看的样子,指甲反射灯光,指尖莹润可爱,她笑得怅然若失:“可你在怀疑下这个决心有没有用,毕竟他塞给你的每一片叶子,你都会好好珍藏。”
沉默良久,彭彭叹口气,重重锤了一下桌子:“是啊!”把邻座的情侣吓了一跳,他们怪异地看了又看江依依和彭彭,果断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江依依一抬头,就感受到了柜台小姐姐充满“问候”的视线。
“我不能总被他牵着鼻子走啊!”彭
彭把奶茶的吸管咬出了牙印。
“你知道‘斯金纳箱’吗?”
“什么箱?”
江依依翘翘嘴角,眼睛里弥漫起雾气,食指抵在唇边,又拿开:“一个叫斯金纳的人设计的箱子,他是个心理学家。在箱子里安装了一个开关,然后关进去一个老鼠,打开开关,箱子里会亮起一个灯,这时,如果老鼠拨动了杠杆,就会吃到东西。一开始老鼠不知所措,后来有次误打误撞得到了吃的东西,就慢慢找到了诀窍,养成了习惯,灯一亮,拨杠杆,吃东西。”
“听上去很像那个摇铃给狗吃东西的实验?”
“巴浦洛夫的条件反射?”每一次摇铃,都给狗吃的东西,持续一段时间后,即使没有吃的东西,听到铃声的狗,依然会分泌唾液。
“好像是叫这个。”
“原理有接近的地方,但斯金纳箱有更进一步的东西。后来他把吃的东西拿走了,老鼠意识到再怎么动杠杆,也不会得到吃的,就再也不管灯亮不亮了。”
“我觉得,要是我,也会这样。”彭彭偏头认真的说。
“哈哈哈,我们好像和老鼠也没多大区别。”江依依赞同,继续说,“还有后来的实验。把杠杆设计成达到一定的次数,才会出现吃的东西。”
“这超纲了吧,老鼠不会数数的吧!这老鼠的压力也太大了。”
“它不数数,就是一直疯狂地弄杠杆,当然,后来把吃的东西拿走,老鼠花了很多的时间才改掉这个坏习惯。然后呢,实验继续升级,把这个定数给去掉,只要它在拨动杠杆,就随机地给吃的东西,情况差不多,老鼠一个劲地拨杠杆。你猜这次拿走吃的东西,老鼠戒掉这个习惯的时间,是更久了,还是更短了?”江依依笑得高深莫测。
“更……短了?我觉得拨一下就有得吃那种,应该是最难忘的,那才是最舒服的状态。”彭彭思考斟酌一番。
江依依漂亮一笑:“不是,最后一种,老鼠最不冷静。”
“为什么?!”彭彭想不到。
“随机的快感,才会让人沉迷。”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实验如此证明,就如赌博、就如买彩票
、就如一场卑微的暗恋……
对方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交接,一个淡淡的招手,都让暗恋他的人,无端地喜悲惆怅,不可自拔。
彭彭的笑容散去了,盯着面前的奶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校吧,我的奶茶都冷了,不想喝了。”江依依打了一个响指,像是一下子点亮了什么,彭彭愣愣地看着她永远莫测的笑意。
焦客说的没错,江依依这个人,总是会在你以为已经很了解了她的时候,猛然发现,你的所知,不过是冰山一角,很多事,她只是不想说,不代表她一无所知。
彭彭把运动服的袖子放下来,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叹息一样地问:“我大概要花多久呢?”
“给你分享一个诀窍,关于时间的问题有个永恒正确的答案,有志者事竟成。”
她把手插进黑色大衣的口袋,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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