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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依依拍了一下桌子,话没说得出口,手机却被震响了。
邵思琪甩着湿发看一眼扫上一眼,笑道:“这什么咒语啊?不是从金字塔里面抄出来的吧?”
长睫毛迅捷扑扫过下眼睑,江依依的眸色一瞬在棱纹桌布上消弭于无形,眼睛重新上挑起来时,震动的手机已经被她平淡挂断,反面扣在了桌上,一片平息。
“还真是,抄木乃伊作业了。”江依依一笑,拿楚陶然的暗色手帕轻轻抚过指尖,在楚陶然严谨计较下,她的指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久保持了圆润的弧线。
邵思琪两眼望她,在这看来既无波折又无情绪的微笑里把筷子转了个方向,说道:“对了,有个新年笑话,那叫什么来着的……哈,她注定过气,我连她名字都一下想不起来了,就那个,你——”筷上翘起食指,指向翻动几页艺术专栏的楚陶然,“那个你学妹,又丑又坏的那个。”
“殷子缘。”江依依轻轻一笑,“我倒觉得她现在比上学的时候漂亮些,就是视频上的滤镜太重了,总觉得是个假人。”
“对!就她!‘圆子’!”邵思琪像是努力回忆了一下大学时候见过的殷子缘,早就记不清了,于是就觑起眼睛冲江依依咧嘴,“你不会是连小学情敌都记得一清二楚吧?”
楚陶然振了一下手里的杂志,端走桌上的一个空盘去了厨房。
江依依没接邵思琪的话,闲闲拿过楚陶然才放下的杂志翻了几页,问:“殷子缘她怎么了?”
“被封杀了。”
江依依从斑斓封面上抬出头,在邵思琪人心大快的表情上停留了几秒,又重新落到了书页上。
“她干了什么?怎么这么严重?”
邵思琪对江依依撇撇嘴,拔高声调说:“能有什么,我们圈子里的这种,我是最清楚不过,是非对错都掌握在别人手里,拿黑料毁一个人,不用真假,只在乎有没有,直接兜头兜脸泼上去就行。”
王大树扫她一眼,剥完鸡蛋壳的拍手声正落在那最后几字上。
“况且我们做视频博主的,每分钟都是无数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对消费者来说,
废了的东西根本不用修,直接新旧替换才更简单。”
江依依不喜欢殷子缘是真,一听她遇上麻烦,大仇得报的情绪只一瞬间,其后就有些空落落的,老老实实说了句肺腑之言:“其实她也可怜,我不过是幸运在从小就漂亮。”
邵思琪听了这话,差点碳烤腰果都磕牙。
江依依摇摇头:“小人得志忘形,打扰到看不下去的人,这可太正常了。”
“那当然,网上还说我这人炫富,他们眼睛有病,但凡是看过‘圆圆子’平时晒的说的,我‘软糖小姐’这儿简直是得等脱贫帮扶。”
江依依笑了几声,她的餐具已经摆在桌上许久不动了。
王大树其实早就吃完了,这些年早就养成了连吃饭都速战速决习惯。邵思琪和江依依说的人和事他都不熟悉,楚陶然又是他深有芥蒂的,又坐了一会儿后王大树就回自己房间了。
而邵思琪此时吃饱喝足,昨天的困意全都找上门来,陪江依依聊了几句后,撑不住眯搭不停的眼睛就也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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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眼前空空,从八珍玉食到残羹冷炙仿佛不过仅需片刻功夫,江依依的情绪忽然就被真空,脑袋隐隐昏沉,兴致全无,但始终有根不容忽视的纤细神经在刺扎出一种掀翻餐桌的暴戾。
她和楚陶然一起挑选的精美餐盘,正染着杂错的果酱和稀落的碎屑。
“江依依。”
她看过去,楚陶然不知何时倚在了移门边,更不知他是在这儿站了多久,神色被窗外晨光一照,整个人便都是斑驳的。
“你生气了?”江依依试着笑了一下。
“没有。”
“那你叫我全名干什么?”
“想让你觉得我生气了。”
江依依这次是真笑了:“实在无聊你可以来把桌子收了。”
楚陶然微偏了头,隔着地毯上整片的向日葵花田凝视着对方,眼睛里慢慢浮现的像是晨间的稀薄雾气,口气有些淡:“你以前不会说我‘无聊’,更不会这样接我的话。”
这旁人听不出分别的语气,此时在江依依心里仿佛是成了捅她的一把刀,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刀。
“你提‘以前’,是想说我‘现在’变了。”话音一下变得讽刺,“不合你意了?”
楚陶然眼里的雾气凝固起来,安静地把她看了好一会儿,问:“你现在还好吗?”
刀锋已然没入血肉,这是江依依最讨厌的问题,顾赋之问过无数次,储筱望问过无数次,汤小柏也问过无数次……凡是知道的人,总是不停地拿这个问题逼问她。
“我困了,去补觉。”她站起来说。
楚陶然这时移动了,江依依也同时意识到,随即就小跑了起来,但还是没能快过楚陶然紧追过来的脚步,刚抓上楼梯扶手便被楚陶然钳制住了右手腕,并被他一路推着又回到了餐桌旁。
“陪陪我。”楚陶然试图把她揽进怀里。
江依依皱着眉扭头过去:“没空。”深呼吸下,楚陶然身上的气息层层叠叠。
“陪我走走,在小花园。”
“放开,我困,走不动。”
“那我抱着你走。”楚陶然忽然倾身过来,两臂环绕,在江依依微凉的面颊上亲了亲。
这像一处不可触碰的开关,江依依重重呼出两口气,顿时满腔怒火,大脑和身体同时在失重。
“要你管吗!对,没错,我的确不是去睡觉,我就是上楼去找药!是我吃又不是给你吃,哪里吃出问题了也不关你的事!”一把甩开楚陶然的圈拢,恶狠狠地盯着他继续说道,“我能活多久也不一定,你非管着我,倒不如直接把我绑起来!”
楚陶然僵直了许久才沉沉喘出一口气,目光里的疼痛在清楚不过。
江依依被这抹痛色刺激得忽然生出一种淋漓的舒畅,就是这样对把心给自己的人痛下杀手,在这种状态下的她才能真切地感知到自己的富足,一种“被爱”的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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