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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科今天中午非常奢侈浪费地从酒店点了餐,宋小明提溜着外卖上楼的时候收获了一波同僚的死亡射线。他们的眼神看上去很想把宋小明跟外卖一起生吞活剥了。

宋小明好不容易回到了办公室,又对上了檀真冷冰冰的表情。

“裴雪听呢?”檀真抱着胳膊,心情很差。

“裴科查案去了。”宋小明动作谨慎地把外卖盒子往茶几上一堆,“这是裴科给您点的午饭。”

所以裴雪听叫人去接他,就是为了让他从家里挪到特调局来吃外卖?

司南蹲在自己的工位上,对檀真虎视眈眈。现在在他眼里,檀真就是个祸国妖姬、蓝颜祸水,是刚刚入宫的苏妲己、马上开始郁郁寡欢的褒姒……裴雪听就是那个倒霉昏君。

宋小明对檀真的印象还停留在“青铜棺里的千年睡美男”上,他对裴雪听的信任度很高,完全不觉得檀真有什么危险,只是因为社恐仍然不太敢跟人说话,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

檀真满腹怨气地戳开一次性筷子,抬头看见宋小明,忽然和风细雨地说:“坐下来一起吃吧!”

“不不不这是裴科给您点的我已经吃过了……”宋小明把脑袋摇得像打蛋器,连断句都不会了。

“一起吃吧,我不是很熟悉现代的食物。”檀真笑眯眯地说,“裴科,你们都这么称呼裴雪听吗?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

烈日高悬,车里空调打得很足。

裴雪听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就在这个空隙,停滞已久的车流有了一丝松动。斜后方一辆小奥迪跟泥鳅似的脱离了原有的队伍,见缝插针地挤进了裴雪听跟前车的缝隙里。

裴雪听:“……”

很好,你很有种。

午高峰的公路就像快挤完的牙膏,裴雪听就是两块铁皮中间所剩无几的牙膏,费力地往前挪。几公里的路,耗了几十分钟,裴雪听下车的时候一身怒火,堪比头顶上的太阳。

程红的家在一个老小区里,老楼外面挂着空调外机,空出来每一寸墙壁都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

裴雪听按照登记信息,敲开了九号楼101的门。开门的是个年轻儒雅的男人,眼底青黑,看上去精神很不好。

程红的丈夫,夏江。

“您好,我是负责调查您太太案件的警察,裴雪听。”裴雪听亮出自己的证件,“方便进去聊聊吗?”

夏江点点头,让开了一条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一楼,这栋房子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客厅收拾得很潦草,电视柜上摆着一家人的合照,女儿彤彤在最中间,灰蒙蒙的眼睛对着镜头。

客厅是他们视频里出现得最多的场景,其次就是客厅角落里的钢琴。

而在裴雪听眼里,淡淡的黑色游走在房屋的每个角落,对那架钢琴尤为流连忘返。

她七岁就开了天眼,一切污秽邪祟在她眼里无所遁形。小时候人家睡不着就数绵羊,她睡不着数鬼的脑袋。

然而这些黑气只能说明曾经有不干净的东西滞留于此,那个邪祟本体并不在这里。

“我夫人她……她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夏江显然对程红的死相念念不忘,半是痛苦半是惊惧地捂住了脸。

裴雪听的视线掠过天花板、虚掩着的卧室门,敷衍他道,“目前还不清楚,应该是某种新型致幻剂或者药物的作用。您最近有没有发现您夫人有什么异常?任何异常都可以。”

夏江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笃定道,“没有。”

裴雪听眯起了眼睛。

“我和我夫人的感情一直很稳定,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这种事,但是她最近没有任何异常。”

“那您家里呢?”裴雪听接着问。

夏江的眼里有一丝惊恐闪过,但仅仅是一瞬间,“没有。”

“好吧。”裴雪听若无其事地收起一个字都没记的笔记本,起身告辞,“如果有新的线索,我再来知会您。您的家里收拾得很干净……您女儿真乖,我家邻居这么大的小孩每天都闹得鸡飞狗跳的,没有一分钟消停。”

夏江的表情僵了一瞬,“她在午睡。”

“是么?”裴雪听不置可否,推门离开了,“您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

——

风吹得楼外的爬山虎呼啦啦的响,像是海浪起伏的声音。夏江站在起伏的白色窗帘里,目送裴雪听驱车离开小区,这才掉头回到储物间。储物间里藏着个地下室的入口,是以前的主人打来做洗照片的暗室的。

夏江数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只觉得那颗心脏要冲破肋骨蹦出来了。他打开了地下室的灯,地板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桃木剑、朱砂、黄色符纸,甚至还有一盆血。

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女孩。

小女孩听见脚步声,惊恐地抬头“看”向地下室入口,身体却一个劲地往墙角里躲。她头发散乱,白色的棉布裙子上蹭了一团又一团的血迹。她实在是个美人胚子,脸蛋莹润,睫毛纤长,只是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令这张脸失去了几分色彩。

“一定是你……”夏江扑到女孩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细瘦的脖颈,眼球上迸出一根根的血丝,“一定是你!”

疼痛自脑后袭来,夏江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真疯啊!”

裴雪听感叹一声,蹲下去把女孩嘴里塞着的破布掏了出来。

小女孩剧烈地咳嗽、喘息着,随后嚎啕大哭起来。裴雪听没哄过孩子,只能任凭她把眼泪糊了自己一身,抱走了事。

——

特调局抓过鬼,抓过妖,抓过招摇撞骗的神棍,但独独没有抓过正儿八经的正常人类。陆吾声色俱厉地拒绝了裴雪听把小孩带回来的提议,转头把三个人打包扔进了警察局。

审讯室里的监控关了,裴雪听拖着把椅子面对夏江坐下。玄武在她边上捧了杯茶,挂着个佛光普照的笑容。

“解释解释你家地下室里那堆东西?”裴雪听把一摞照片扔到他面前,“桃木剑、十字架、大蒜、朱砂,居然还有黑狗血。还挺会中西贯通的,你不会打算把你女儿钉十字架上吧?”

夏江抬起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裴雪听,“你们不应该抓我。真正的凶手刚刚被你救下来了。”

“你不会是想说,你女儿杀了你的妻子吧?”裴雪听挑起一边眉毛,问。

“我的女儿,现在不是我的女儿。”

夏江的嘴唇颤抖着,说。

——

我和程红是读大学的时候认识的,她长得很漂亮,在舞蹈团里跳爵士,每次表演结束都有很多人给她送花。我追了她很久,大学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了,后来有了彤彤。

彤彤出生在我最艰难的那一年,那个时候我被上司坑害,背了黑锅,在业内名声很臭。程红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我们家彻底失去了收入来源。彤彤生下来就看不见,更是给我们的生活雪上加霜。

但我们仍然很爱她,想尽办法给她最好的医疗条件,甚至放下尊严募捐。好在她慢慢地长大了,除了看不见,一切都很好。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街坊邻居都很喜欢她。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不见,这孩子非常敏感,越长大越是如此。

有一次,她打碎了她妈妈最喜欢的花瓶,她妈妈不过是说了她几句,她就阴沉着脸不高兴。第二天她妈妈浇花时候,就被掉下来的晾衣杆砸到了头。我看向她的时候,她正在听着妈妈的叫声,无声地笑。

我头皮发麻,事情开始逐渐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只要她一不高兴,家里就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她不愿意练钢琴,被妈妈打了手心,第二天妈妈就会因为脚滑从楼梯上摔下去;跑到阳台上和她玩的小猫,如果跟着其他猫走了,不久之后我就会在垃圾堆里发现小猫的尸体。

最可怕的一次是,她妈妈买了她不爱吃的芒果,她就用水果刀把所有芒果划得稀巴烂。我教育她不能浪费食物,她阴森森地看着我,那绝对不是小孩子应该有的眼神!

因为担心她一个人在家出事,我们很早就在家里装了监控,但她很懂事,所以我们很少查看。她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奇怪,我忍不住翻了监控记录。

监控里,她常常对着没人的角落自言自语,弹一些很快很狂躁的曲子,要不然就是对着监控露出奇怪的笑容。

于是某天晚上,我偷偷摸到她的卧室门口。

我听见她在和另一个人说话,她说:“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我害怕极了,家里的老人说,人突然变得很陌生,有可能是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我特意去咨询了大师,买了那些东西回来放在地下室。

我拆快递的时候,突然感觉地下室门口有人。彤彤站在地下室门口,指甲一下一下地抓着门,表情很冷漠。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我毕竟是个大人,觉得她不能把我怎么样。

可是凌晨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了警察的电话。他们说我的妻子死了,她自己掐死了自己!

我又震惊又恐惧地推门出去,看见了站在客厅里的彤彤,差点尖叫出声。

她像平时一样,很乖地问我,妈妈去哪里了。

——

“你的故事编得很好。”裴雪听真情实感地鼓了鼓掌,“比我家电视机上放的漏洞百出的偶像剧强。但是你知道吗?你女儿后背上因为芒果过敏起的荨麻疹还没消干净。”

夏江痛苦恐惧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爱你的女儿,为什么会往家里买芒果?不怕眼盲的女儿误食吗?”裴雪听按着桌面,身子微微前倾,“还是说,你买回来有别的用处?”

玄武深觉无聊,要不是警察局坚持至少两个专员在场才能算证据的原则,他根本懒得出来。他的视线洞穿了夏江的血肉和骨骼,笔直地落在那颗跳动的心脏上。

那是一颗塞满了贪婪、谎言的心脏。

“你们家的经济情况好转是在女儿渐渐长大之后,靠着她的外表和身体缺陷吸引热度和关注,甚至在前期还接受捐助。我相信你确实很害怕,否则不会轻易放过这棵摇钱树。”

裴雪听跟妖魔鬼怪打交道久了,头一次见到这么恶心的人,着实是长了一回见识。她说到这里,实在是觉得空气都被这人污染了,起身准备离开。

夏江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你们胡说!你们这是诬蔑!”

“你们弄瞎了你女儿的眼睛。”

玄武说这话的时候云淡风轻,好像在说一句平平无奇的“早上好”。裴雪听猛地回头,把夏江的错愕和惊慌尽收眼底。

“看来猜对了。”玄武低垂眼帘,抄起保温杯抬脚走了。

——

夏彤脸上蹭的黑狗血和灰尘洗干净了,抱着值班女警买给小侄女的小熊,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檀真以前就不喜欢小孩,现在更不喜欢,只能跟她保持距离,相安无事。他能感受到夏彤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潮湿气息,像是梅雨天发霉的棉花。

值班室外面传来两个人的交谈声。

“下次能不能不要让我看这种人的心了,很影响食欲。”玄武低声抱怨着。

“知足吧,你的工资对得起你折损的食欲。”裴雪听哗啦啦地翻着什么文件,有条不紊道,“看起来应该是夏彤接触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年纪小又看不见,没什么出门的机会,那东西应该还在她家里。带两个人去搜一下……”

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裴雪听有点惊讶地看见了坐在值班室里的檀真。这人穿着浅蓝色的衬衫和西裤,腰线被勾勒得很漂亮,长发在脑后束起,倒像是艺术学院里的学生。

“你怎么在这?”裴雪听随口问了一句。

檀真思索了一下,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好,于是对她露出一个纯然的笑容。好在裴雪听并未在意,她伸手在夏彤眼前晃了晃,流动的空气吸引了夏彤的注意。

“姐姐。”夏彤甜甜地喊了她一声。

“彤彤,接下来我们要带你去做个检查,你可能要在医院里呆一段时间。你家里有什么喜欢的玩具吗?我们给你带过来。”

裴雪听的问话很有技巧,如果真的有那么个东西藏在夏家,夏彤未必能理解那东西的险恶。也许在她的世界里,那个会陪她说话的东西远远比利用她的病痛敛财的父母来的善良。

夏彤摇摇头,“我没有什么玩具。”

裴雪听有些失望,看来工作量减少的愿望要泡汤了。

“但是你们能不能把我姐姐带来?我一个人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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