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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意光风霁月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他眸光落在徐望月落在地上的脚,见她站稳,便立刻松开了扶住她胳膊的手,没有半点轻薄暧昧的神态。
徐望月一站稳,立刻往后退了半步,低垂着眉眼不敢直视裴长意。
她的眼神落在自己脚下的那根枯枝上,虽然未开口,但希望他能明白自己并非有意……
见两人不说话,裴钰适时走上前来,对着徐望月和红玉做了个请的手势,“二姑娘,这边请吧。”
另有一小厮走上前来,领着红玉去了别处休息。
这里毕竟是世子爷书房,红玉自然不方便留下。
裴钰领着徐望月到了一个亭子面前,亭子四周挂满着珠帘,微风拂来,琳琅作响,煞是有意境。
见徐望月走进亭子里坐下,裴钰恭敬地站在帘子外头,“二姑娘只管安心在此处练字,字帖茶水点心都是为您准备的。”
徐望月这才留意到,面前长长的桌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一旁的那本字帖十分眼熟,好像是裴长意当日给她的那一本。
上头一笔一画的字迹,都是裴长意所写。
这亭中,除了她面前这长长的桌案,一旁还有一个小桌案,上面端放着茶水点心。
茶水用一个小炉子温热着,十分贴心,旁边还放了两册字帖。
见徐望月的目光看向那个小桌案,裴钰在帘外说道,“世子爷另外给姑娘准备了两册字帖,让您可以带回院子里练。”
徐望月心头微微一动,这两册字帖她听那人说过,如今汴京城的学子最风靡的便是这两位老师所写的字帖。
可若是和裴长意亲笔所写的字帖比起来,终究是差了几分的。
她伸手将那两册字帖拿在手中翻阅,心里明白,裴长意这是在避嫌。
在此处所练字帖是裴长意亲笔所写,而供她带走练习的却是旁的。
泾渭分明,端得是滴水不漏。
徐望月摩梭着手中的玉竹笔,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在这亭子里,周围这一圈珠帘只能隐住她的姿容,却挡不住风。
冬日里,哪怕旭日高升,还是时不时有寒风吹来。
徐望月没有脱下斗篷,反倒是将自己裹紧,轻轻撩高袖子,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腕。
翻开裴长意所给的字帖,徐望月认认真真依着上头的字练习着,心里却始终没办法完全集中精神。
看着眼前的三本字帖,她暗暗想着,裴长意其人太过冷漠。
做事板正,滴水不漏。
像这样的人,她真的能从他手里救出那人吗?
徐望月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外头的小厮远远叫了一声,“二公子。”
二公子?
徐望月的心微微一颤,她怎么忘了,长姐说了是由二公子来教她识字的。
想到要面对那混不吝的纨绔,徐望月心头一颤,升起一股烦闷。
她立刻坐直了身子,恨不能往亭子的边角躲去。
这位二公子,红玉打听过了,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自己定要小心一点,不能招惹他。
二公子太难对付了,她不想惹麻烦。
徐望月紧张地几乎连笔都握不住,她端坐着,小心翼翼又写了两个字,是不是抬眼偷偷瞧着帘子外头的人影。
那珠帘很厚实,不光是从外面看不清里面,徐望月亦是瞧不清外头。
那人的身形看起来修长挺拔。
徐望月只见过二公子一面,也不知那人影究竟是不是二公子。
她又担心,那纨绔会不会直接掀开帘子就进来了?
前头她还觉得亭子外头有这些帘子,十分安心。此刻心里却是乱了思绪,若是他们二人单独在这帘子里头,那岂不是越发男女授受不亲了?
练字最讲求心境平和,她此刻心思乱了,落下的每一笔都歪歪扭扭。
徐望月皱眉,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她……
心思不定,她干脆放下了笔,端着热茶喝了一口。
竟是甜茶,暖暖的,从喉咙口慢慢顺下去,一直暖到心肺。
她回头一看,点心也是温热在盘上的,她打开盖子看了一眼,是红豆沙。
裴长意不光是滴水不漏,做事也细致体贴。
就连对待她这位妻子的庶妹,也是事事上心。像他这样的好人,徐望月心里默默记下。
她虽然什么也不会,不过也有几分做点心的手艺。她明日便做些点心带来,也算是回馈他的用心。
又喝了两口茶水,徐望月听着外头不远处似乎有人喝茶的声音,又有几声脚步声。
有一道身影靠近了帘子。
徐望月心一紧,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白。
她屏住呼吸,可那人却只是靠近并未进来。
等了片刻,那人影转身离开。
徐望月心里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看着眼前的字帖,摸了摸手里细腻的宣纸。
这样好的环境,这么好的纸,她要摒除心中其他的念头,好好练字才是。
摒弃凝神,她静下心来,一笔一画认真写着。
帘子外,那人影刚靠近珠帘,就感受到身后有一道凛冽的目光射来,裴长远停顿片刻,只好作罢。
裴钰始终跟在他身边,若他上前,便会出手阻拦。
幸好他没有。
裴长远悻悻转身,在裴长意眼皮子底下,他终究不敢逾矩。
“二公子,这边请。”裴钰上前,领着裴长远在裴长意面前坐下,这张桌案是昨日新设的,就在世子桌案对面。
裴长意轻轻敲了敲桌边,指了指桌上的书,“先看这些,一会我考考你。”
二公子在桌案边坐下,整个人松松垮垮,没有半点坐姿。
他意兴阑珊翻开眼前的书,心里头烦闷极了。
明明说好了,让他来给徐二姑娘讲课,教她识字的,为何竟是这样教的?
他们二人隔得这么远不说,自己还要在兄长这里吃苦头?
随手翻了几页,裴长远心里越想越气,把书合上,“兄长,明明说好了,今日是让我来教二姑娘识字的,怎么连面也不让我见?”
“我在此处复习温书,还要抽背?早知如此,我为何不在自己院中学习?”
听着二公子的抱怨,裴长意淡淡放下手中书卷,挑眉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正在磨墨的裴钰开口说道,“二公子,你马上就要参加县试了,侯爷特意交代,一定要让世子爷好好教您。”
提到了侯爷,裴长远一肚子的牢骚也不敢再说话,他低着头,随意翻着手里的书卷,焦躁抑郁。
方才纵然隔着珠帘,他也能看到徐二姑娘那娇俏的身影。
明明佳人就坐在那里,他却看得见摸不着,可恨!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在自己院子里学习,起码不至于让裴长意这样盯着自己。
整个侯府,他最怕这位兄长,不苟言笑,深不可测。
可他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裴长意始终坐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明明他是在看他手中的书卷或文书,却总能在自己写错字或背错的时候迅速指出。
裴长远知道兄长厉害,却不知道人能厉害成这样?
裴长意他到底是不是人?还是神?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裴长远只能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卷,越看便越烦闷,眼神时不时地往外头飘去。
那珠帘里那道沉静娇俏的身影,始终端坐着,怎地也不出来走动走动?
顺着二公子的目光,裴长意微微抬眸。
他不光耳力过人,在山野间长大,他眼力也比一般人更甚。
和眼前这混不吝的小子不同,那珠帘后的女子倒是始终安静坐着,手中执笔不断写着,甚是乖巧。
徐望月原本还有一些担心,不知道那二公子何时就会突然出现在面前。
待她静下心来练字,摸着如绸缎般光滑细腻的宣纸。虽是有些寒风凛冽,但她心头却是暖暖的。
她何时有过这样的日子。
从来她都只能拿着树枝在泥地里写字,和此刻握着笔的这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从小到大,她的院子里莫说是这样的宣纸,哪怕是普通人家用的最低等的纸,她都没有见过。
若非有那人,她便就是个目不识丁的乡野丫头。
此刻,徐望月心底里满满都是感恩,写下的每一笔,心头都弥漫着喜悦和幸福。
就这样写着写着,她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看看日头,应当是快要用午膳的时间了。
徐望月彻底松了一口气,想来像二公子那样的纨绔,怎么可能来教她识字呢?不过是说说罢了。
想着他不会来了,徐望月更高兴了。
写了一上午,她身子有一些僵硬,徐望月微微动了动手脚,想要站起身来动一动,却又不敢乱走。
就在她想要起身之时,隔着帘子,有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珠帘的后面,似乎就要伸手。
徐望月握着笔的手一抖,这一滑,笔下那字便错了。
她心头发颤,不知来人是谁······
如果是裴钰,定然早就开口了。
这里是裴长意的书房,连红玉都不能陪着进来,旁人更是不得入内。
她只怕来人会是那二公子。
她细细辨认着,眼前只有一道身影,孤男寡女,她实在害怕得紧。
生怕那纨绔二公子直接掀了帘子进来,他们二人就这样待在这珠帘亭子里,若是传了出去,她的名声不知会变得如何。
也不知那纨绔会做什么。
徐望月心头紧张,握着笔的手不断颤抖。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帘子后头那人出了声。
一道清冽如冷泉的声音在帘外响起,“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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