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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一圈涟漪荡漾开来。

宫梧桐懒散地坐在巨石上,垂眸看着楚誉竟然真的孤身下寒潭去捞剑,啧啧称奇道:“我现在终于知道我那小徒儿为什么玩不过此人了。”

有手腕,懂得招揽人心,更能忍能狠,十个明修诣加在一起也只有被坑的份。

明灯看他紫色双眸和眉心的魅魔纹,还以为他会因为那媚骨幻觉而无底线地为明修诣做任何事,但仔细想来,宫梧桐陷入的只是幻觉,并非迷失心智,性情不会有任何改变。

自小到大宫梧桐什么都吃,就是吃不了苦,亲自下寒潭捞剑这种苦差事,怎么看都不是他能做出来的。

明灯彻底松了一口气。

山洞中无法动用灵力御寒,那跪着的弟子冻得瑟瑟发抖,瞧见楚誉在寒潭中几乎冻晕却还坚持去捞那把灵剑,有几个少年藏不住怨恨,抬起头狠狠瞪了宫梧桐一眼。

宫梧桐暖玉似的指腹摩挲着碧萧,见状轻轻抬起碧萧点向一人,紫眸里全是敛不去的暧昧风情:“你的眼睛很漂亮,眼神也不错。”

瞪他的少年一愣,不懂他为什么突然称赞自己,眸中的怨恨增添些许犹豫。

宫梧桐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微微倾身,温柔着道:“我很喜欢你的眼睛,你送给我,好不好?”

言出行随。

少年浑身一僵,愕然看着自己已经被冻僵的手,艰难伸出两指朝着自己的眼睛探去,看着竟然是想生生将眼睛挖出来。

众人皆惊,连忙抓住他的手想要制止他的动作。

只是化神期的威严又哪里是他们能阻挡得了的,那少年浑身冷汗直流,手不受控制地将制住他的人甩开,锲而不舍地去挖自己的眼睛。

明灯都被吓住了,惊骇道:“小圣尊!”

宫梧桐将碧萧收回,见那指腹已经贴到了眼皮上的少年浑身一僵,猛地脱离了灵力的桎梏。

宫梧桐看到周围人难看的脸色,突然像是看到了一场好戏似的,放声大笑出来。

少年被吓得魂飞魄散,呆滞地跪坐在地上,额角上的冷汗已经结成了寒霜。

宫梧桐笑意盈盈朝那少年勾勾手指,示意过

来。

少年险些被他挖了眼睛,完全不敢抵抗,战战兢兢起身走到他面前,眼中已经不敢再像方才那样露出怨恨之色了。

宫梧桐手指轻轻勾起少年狼狈散在肩上的一绺发,满脸心不在焉地问:“乖,帮我给你主子带个话。”

少年一愣,紧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更加苍白。

“告诉他,可以逃了。”宫梧桐柔声道,“我取到了剑若是察觉到方圆百里还有他那令人恶心的气息,他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少年抖若筛糠。

宫梧桐还贴心地问他:“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少年讷讷道。

宫梧桐将指缝间的发轻轻一吹,热气扑在少年肩上,却让他感觉到一股比那寒潭还要彻骨的冷意。

“去吧。”

少年噔噔后退数步,完全不敢看宫梧桐,转身仓皇而逃。

其他人面面相觑,有了前车之鉴,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怨恨得咬牙切齿也只敢藏在心中,继续跪着一言不发。

明灯迟疑着道:“那人……是孤舟城之人?”

“嗯。”宫梧桐笑了笑,“我还当他是来特意寻楚誉来治疗元丹的,没想到人家不知来了多久,连手底下的心腹都混成了明峡岛弟子。”

明灯讷讷无言。

宫梧桐想了一下,突然道:“既然他在明峡岛待了这么久,那之前明修诣被送去魔族,会不会和那狗有关系?”

明灯一愣,没想到宫梧桐竟然联想到了这一层。

宫梧桐说完后,紫眸幽光微闪,没再开口了。

寒潭中一时间只有幽潭水被搅动的声音,宫梧桐微微闭着眼睛,竟然将那声音当成小曲似的认真欣赏聆听。

片刻后,几乎被冻僵的楚誉终于浑身湿淋淋地从寒潭爬了上来。

哗啦一声,宫梧桐饶有兴致地张开眼睛,支着下颌看着楚誉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突然噗嗤一笑。

明灯:“……”

明灯这不是人的都觉得楚誉可怜至极,宫梧桐好好一个人却如同铁做的心肠,不仅不心软,甚至还笑了出来。

楚誉连话都说不出来

,抖着手将那把散发着皎月光芒的剑双手捧着奉上。

“小、小……”

宫梧桐淡淡道:“这上面都湿了,擦干再给我。”

楚誉:“……”

若不是楚誉浑身都冻僵了做不出表情来,这一句话肯定让他脸色都变了。

一旁明峡岛的弟子气得浑身发抖,但却碍着宫梧桐的身份无法发作,只能强行忍着将外袍脱下,将那把剑上的水痕擦干净。

宫梧桐这才将剑接过来,反复看了看,赞道:“果真是把好剑。”

他指腹轻轻抵着剑锋察觉到那温和的剑意,啧啧称奇道:“修诣要是知晓我费尽千辛万苦为他寻回这把剑,定会欢喜的。”

楚誉:“……”

楚誉眼睛里神色难辨,如果不是被冻得说不出话,他恐怕得不顾涵养地骂人了。

宫梧桐心满意足地将剑收了起来,从巨石上下来,重重拍了拍楚誉的肩膀,险些将站不稳的他拍得再次跪倒在地。

“很好。”宫梧桐收回手,笑着说,“我替我小徒儿给你带句话,五年后阐道会上,他必定打败你,夺回明峡岛。”

楚誉怔然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他舌根险些被冻坏,一个声都发不出来。

宫梧桐自顾自替明修诣放完狠话,又将他方才坐着的一块被冻得森寒的巨石收进储物袋里,一转身哼着小曲溜达着走了。

在他转身的瞬间,楚誉无害的眼神瞬间阴沉,他森寒看着宫梧桐的视线,被冻僵的手微微合拢成拳,发出骨节碰撞的脆响,听着极其渗人。

宫梧桐拢着毛茸茸的外袍出了寒潭山洞,他闷笑道:“瞧见了吧,那才是他的真面目。”

明灯犹豫:“既然知晓他不是良善之辈,小圣尊为何还要故意惹怒他?”

宫梧桐吃了一惊:“嗯?故意惹他?我平时不就这样说话吗?”

明灯:“……”

也是哦。

宫梧桐回到悬崖,望着连天汪洋,伸了个懒腰:“唔,让我看看还有没有乐子玩。”

他神识太过强大,只是一瞬便铺天盖地蔓延而去,直直延到百里之外。

宫梧桐突然一睁眼,笑嘻嘻道:“两

百里之外,逃得还挺快。”

明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才小圣尊不是说,不在百里之内就行?”

“哦。”宫梧桐理了理衣袖,随口道,“可我现在又想限制在三百里之内了。”

明灯:“……”

说话从来不算数的宫梧桐足尖一点,灵力裹挟全身,只是一瞬身形便掠到两百里之外。

他轻飘飘落在梧桐树下,看着下方气喘吁吁的少年扶着一个黑袍人踉踉跄跄往前走,唇角轻轻一弯。

“找到啦。”

***

千仞学府,玄斋。

因为宫梧桐不在,整个玄斋其乐融融,热闹极了,活像是过年似的。

明修诣没了宫梧桐打扰,总算认认真真上了一整日的课,只是空暇下来时,总觉得腿上空荡荡的。

下堂钟声响起,众人一阵欢呼,齐齐收拾东西离开学堂。

明修诣打算将今日学的心法再抄写几遍,孤身一人坐在座位上。

日落西沉,将他的影子斜斜拉长。

就在这时,有人在一旁轻轻敲了敲窗。

明修诣将手下的一个字写完整了,才转头看去。

昨日为宫梧桐搬桌子的蓝衣少年正趴在窗户上,眯着眼睛和他打招呼。

明修诣微微颔首:“斋长。”

蓝衣少年名唤景澈,是玄斋第三斋的斋长,为人和气,天资聪颖,整个第三斋都以他为首。

“叫啥斋长。”景澈十分自来熟,他趴在窗棂上,道,“叫我名字就好。”

明修诣还是道:“斋长,有事吗?”

他还要忙着抄书。

景澈嘀咕了一声有的没的,也没多废话,直接抬手将一个坠着穗子的小木牌甩到他桌上。

“明少尊,我这些年总是听长辈们称赞你天赋极高根骨极佳,这回总算是见到真人了。”景澈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明修诣看也没看那小木牌,只是道:“我已不是少尊,你不必这般称呼我。”

景澈一龇牙:“好啊,明少尊——”

明修诣:“……”

倒是记仇。

“收着吧。”景澈道,“千仞学府不许弟子私斗,这小牌子可以进

演武场切磋比试。”

明修诣终于垂眸看了一眼那刻着「千仞」的小木牌,淡淡道:“你要和我比试?”

明修诣是明首尊之子,自幼便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长大,现在他已没了少尊的位子,自然会有人前来落井下石。

明修诣已经做好了拒绝的准备,谁知景澈却“噗嗤”一声笑了:“你傻啊?我们是同一斋的,比试什么?”

明修诣挑眉看他。

“这是明日下堂后,前山演武场,和第四斋的比试。”景澈和他解释。

明修诣捏起小木牌:“我们为何要和第四斋比试?”

一说起这个,原本气定神闲的景澈突然骂骂咧咧:“自然是为了光明正大揍孤舟城那群孙子!”

明修诣:“……”

“孤舟城?”

“对,我们九方宗和他们势不两立!”景澈气得一拍窗户,把他掌心震得生疼,却还是生气地骂道,“我们每个月都会和他们打一次,但总因为修为相当不能碾压对方。你不是修为不错吗,这次就一起过去,看能不能把他们按在地上揍?”

明修诣终于来了兴趣:“九方宗和孤舟城有仇?”

景澈眉头皱了皱,想了想还是不情不愿地告知明修诣。

“你昨日才刚来九方宗,应当不知道。”

“前些年咱们宗主带着小圣尊出去玩的时候,刚好赶上「选妃日」犯了,小圣尊受那媚骨影响,选了一个人面兽心的混蛋为妃。”

“宗主一眼没看住,小圣尊便被那人掳走。”

“听说等宗主找到人的时候,小圣尊差一点就被强行结了道侣契,好在有圣尊的护身结界在没出什么事。”

明修诣一怔。

“那癞□□想吃天鹅肉的狗东西……唔,叫、哦对,他叫……”

“江巳。”

梧桐树下,细雨微风。

宫梧桐满脸温柔之色,鞋尖踩在那人的肩膀上,碧萧轻轻将那黑袍人脸上的兜帽挑开,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来。

江巳双眸赤红,死死咬着牙恨恨看着他,腹部被一根实质的剑意直直穿透,将他钉死在背后的梧桐树上。

鲜艳粘稠的血将湿润的地面

染红。

“这不是我第三十一任姘头吗?”宫梧桐的桃花笑眼含着绵绵温情,“四年不见,好哥哥,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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